《春华满城》霁月桑和

15、寿宴（2）

　　孟锦舟吃了一惊“孟锦岚死了？”
　　秦丰仪不再看她，嘴角撩起一股嘲弄的笑“还没，不过快了”
　　孟锦舟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语气里满是惊恐“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秦丰仪怔了一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天下最滑稽的问题，他一直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笑到胸腔剧烈的咳嗽。
　　那笑声震荡着，在这白皑皑的一片中，孟锦舟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悲怆幕天而来
　　在急促的喘息之间，秦丰仪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可是这天底下最残暴的魔，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一咳，把那领路的丫头吓坏了，边上前推那四轮车边急急的对孟锦舟说
　　“夫人再往前走二十步就是海棠苑了，我们二少爷有喘鸣之症，冬日里极易发作。奴婢实在不能相送了”
　　不等孟锦舟反应，推着那车子匆匆往后边去了。

　　孟锦舟定定的愣在那里，如此虎狼之地，错一步埋葬的就是自己了。
　　出嫁前，她恨不得孟锦岚的报应早些来，被碎尸万段了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如今她跳脱苦海，再回头去看，孟锦岚不过是被骄纵坏了，蛮横之下实则半分心计也无。
　　离开了她母亲，在这宅院深深的地方，只能任人宰割。

　　但秦丰仪如此弱不禁风，是怎么置四个身强力壮的少女于死地的？
　　还有他刚刚说话的神态······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正思量着，“海棠苑”的牌匾映在了眼前，还没进去先听见了里头一阵莺莺燕燕的嘻笑之声，好不热闹！

　　院门外进进出出的丫头脸上尽是喜色，见她来了，忙为她挑了帘子。

　　她刚一欠身进去，就觉得小腿迎面骨被人踢了一下，痛得她几乎站不稳。
　　待佩儿扶着她站起来，才看到这屋子里已经坐了六七个女孩子，年纪都在十五六，模样虽各有不同，却一水的锦衣华服。

　　今日不仅是给老太太贺寿，还要给秦钟铭选亲，这些姑娘大概都是有意和秦府结亲的小姐们。
　　她扫了一圈没看到秦木琼。

　　这时那踢人的，反倒“哎呦”的一声痛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孟锦舟不愿徒增是非，忍着痛要去搀扶她，那女子却一把打掉了她的手，断喝道
　　“哪来的贱婢，没长眼么？”
　　她原本跟另一个女子追逐嬉闹，一个没留神撞在了突然闯进来的孟锦舟身上。
　　孟锦舟故意在衣着上隐了锋芒，被她当作了哪家小姐的侍婢。

　　与她相熟的几个女子忙上前搀扶，却无人关照孟锦舟一句。

　　只有那个刚刚被她追逐的女孩走到孟锦舟身边，小声的说
　　“姐姐没事吧？都怪我不好，逗了梁姐姐几句，她和我闹着玩，却踢到了你身上”

　　梁姐姐？难怪了！是梁秀盈。

　　她家原本是个破落户，上头一个哥哥，父亲去得早，只有老母亲每日卖些针线勉强度日。
　　哥哥长到十一二岁，实在受不住穷，找朋友借了银子，净身进宫去了。
　　上个月才被先皇最倚重的大太监徐茂生看中，做了十二岁少帝身边的首领太监之一。

　　梁秀盈自小在市井长大，身上本就无半分矜持文雅之气，仗着她哥哥的步步高升，此刻更是目中无人。

　　那个与她追逐的女孩子，一身明黄的夹袍，让孟锦舟想到了早春时节的迎春花。
　　孟锦舟对她笑了一笑，就近挑了一把椅子坐下了，佩儿俯身给她揉腿，眼睛时不时的带着鄙夷瞥向那边被团团围住的梁秀盈。

　　梁秀盈自己坐在地上，见孟锦舟竟然没事人似的落了座，更是着恼。
　　分开众人，三两步走到孟锦舟面前，指着她鼻子骂
　　“你给我起来！这般不懂规矩，就该拖出去打死！”

　　“是你撞了我们家小姐，你才不懂规矩，这般人品还妄想攀附秦少爷！”
　　佩儿实在是忍不住了，但这几句话轻飘飘的，一句没在点子上。

　　“你吃什么味，盼着她嫁过来你做姨娘是不是？
　　年纪不大，倒是跟你主子一路的下贱坯子！”

　　“你！我们家小姐身份尊贵，岂容你放肆！”佩儿一张小脸憋得涨红。

　　“哪家子的小姐，这般穷酸。
　　不如你们跪下给我揉脚，揉的好我赏你们两件好衣裳，
　　那才对得起你们尊贵的身份！”
　　梁秀盈双手抱了肩，一脸嚣张。

　　她旁边那几个女子有的认出了孟锦舟，有的看到了她在门口拿不出贺礼，都料定了是个好欺负的。

　　“咱们梁大小姐出手阔绰，让你跪你可别不识抬举！”
　　“她这种货色，只要有银子，干什么不行？”
　　“谁不知道梁姐姐的兄长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她是什么身份，也敢觊觎秦公子！”

　　梁秀盈两眼盯着孟锦舟，听见她们的议论，她一伸手捏住了孟锦舟的下巴
　　“你这般姿色，也只配在妓馆做个下等chang妇，离进秦府的门还远着！”

　　孟锦舟拨掉了她的手，不疾不徐的说
　　“早听说梁府财大气粗，可银钱再多也要后辈儿孙承袭，否则凭他眼下如何鼎盛，也不过是昙花一现，您说是不是？”
　　摆明了嘲讽梁家断子绝孙，对付无赖就要更无赖。

　　梁秀盈哪里受得住这个，劈手就要打，那个黄衫的女孩忙伸手挡住
　　“梁姐姐，我表哥不喜欢蛮横的女孩子，你······你还是收敛一点吧”

　　“易初，你也看到了，是她找死。一条人命，我梁家还赔得起！”梁秀盈咬牙切齿，作势还要打。

　　原来那黄衫女子是秦夫人胞妹的女儿易初，秦钟铭是她表兄。

　　“什么死呀活呀，多不吉利”秦夫人突然带着几个年纪大的女眷从外边走了进来，秦木琼搀着她娘亲，孟夫人跟在最后头。

　　“刚给老太太请过安，还没进来就听到了老大的动静，都是女孩子，怎地这般急躁？”
　　秦夫人念佛念了半世，最听不得打打杀杀。

　　“是她先辱骂我的，我气极了才······”梁秀盈完全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手却还伸的老长，指着孟锦舟不肯放下来。

　　孟锦舟先是给各位夫人都请了安。
　　“不管是谁的不是，锦舟代梁姐姐向各位夫人告罪。”
　　言下之意，她们之间的事不该搅闹了老太太和各位太太的安宁。

　　梁秀盈却身形一挺，大声道“谁要你代，我又没错！”

　　秦夫人皱了皱眉，心下厌烦，又仔细端详了孟锦舟，赞许的说
　　“你是个懂事的，是哪家的孩子？长的也周正，我怎么没见过”

　　“承蒙夫人抬爱，妾身宋氏锦舟，与靖宣王成了亲的。”这才走到梁秀盈身边，福了一福
　　“姐姐没有给我言明的机会，我早就是嫁了的人，怎会是姐姐的绊脚石”

　　秦夫人怎会不知梁秀盈一心要嫁给自己儿子，且不说她粗鄙不堪，她哥哥再得脸也终归是个奴才，太监的妹子，实在是好说不好听。

　　孟锦舟在孟家受尽折辱，秦木琼早就一五一十的跟母亲说过了。
　　秦夫人今日一见实在喜欢孟锦舟，更是有意训诫梁秀盈
　　“锦舟是正经的皇室亲眷，你梁家多大的胆子，连天子族人都敢打敢杀？
　　她若真计较，只怕你哥哥也担不起。
　　是该给她赔个罪。”

　　秦夫人只说“赔个罪”，却没说怎么赔。
　　梁秀盈怔怔的愣了半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竟然“噗通”一下给孟锦舟跪下了。
　　“求夫人大人大量，别迁怒于我哥哥，我知道错了，我······我再也敢了。”
　　她几乎未见过能钳制她哥哥的人，今天第一次听到“天子族人”“哥哥担不起”，几乎是吓破了胆，大脑只剩一片空白。

　　孟锦舟待她叩完，装作才反应过来，忙伸手相搀“姐姐别这么着，又没真的打到我，都是误会”
　　她才不会落了别人“斤斤计较”的口实，只捉出了梁秀盈先动手打人的错处说事儿。

　　梁秀盈忙说“对对，都是误会，我一时糊涂冲撞了您，您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她刚刚还趾高气昂的叫孟锦舟跪下给她揉腿。
　　如今反而自己低三下四的给人家磕了头，刚刚还帮她说话的几个人只觉得面上无光。
　　宋允知也就剩个空架子了，能给吓成这样，梁秀盈可真是有出息！

　　秦夫人更是对这草包嗤之以鼻。
　　看看知书达理的孟锦舟，再看看自己娶进来的孟大小姐，只觉得愤愤难平！

　　偏孟夫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今日老太太大喜，怎地不见锦岚，这孩子被我宠溺得不像话，礼数不到之处，您还要费心调教！”

　　秦夫人听了这话，眉毛一下子拧了起来
　　“她是您府上的千金，我哪里调教得动？
　　别说晨昏的请安，就是如今日这般场合，她十有八九也是窝在屋子里不肯见客的！”

　　孟夫人遮着面纱，虽然看不到表情，但声音里尽是窘意
　　“太不懂规矩了！我今日一定好生训诫她！不知她在哪里，翠珠那丫头可还服管教？”
　　这就是她一定要亲眼来看看女儿的缘故了。
　　自孟锦岚嫁过来，翠珠一次也没去过西街的水粉铺子，孟夫人隐约觉得不好，但又没有理由过秦府探望，一直惶惶不安挨到今日。

　　“你不提倒也罢了！真不知道你们孟府是怎样的门风。
　　一个孟锦岚不算，那翠珠陪嫁过来的第二日就趁乱偷了老太太的耳坠子、玉镯子并金银首饰，夜里就逃了，如果不是顾着二少夫人的颜面，我们早就报了官！”
　　说到此处，秦夫人的慈眉善目化为乌有，眼角眉梢似结了一层冰霜。

　　孟夫人更是讪讪的陪着笑脸，心却像在烈火中灼烧，焦急不已。
　　不止孟夫人，孟锦舟也觉得这事越来越蹊跷了，无论如何，孟锦岚都不应该对她娘避而不见，
　　莫非秦丰仪说的是真的，孟锦岚命不久矣，真就连床都下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