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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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别怕
永寿宫内，黄琉璃瓦上日光普照，映衬的这座宫室富丽堂皇。
前朝后宫如今炙手可热的熹贵妃，端坐在暖炕上，怀里揣着内务府新供上来的镂空织金的暖手炉，精致的护甲上，硕大的猫眼石镶嵌各色宝石珠子，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下手荣亲王福晋富察明懿明艳端庄，着一件白底绣蝴蝶团花的褂子淡雅清丽，镶边上的云纹精致大气，衬得人比花娇，却又清新脱俗。
熹贵妃满意的看着自己亲自挑选的儿媳妇，复又想到什么，笑意便有些淡了。
“明懿啊，这次进宫怎么没将本宫的孙儿带来，好长时间未见，本宫想啊，这几日都没怎么睡好。”说着，熹贵妃自己先笑了起来。
富察明懿在一旁温婉笑着说道：“永琏启蒙了，王爷盯得紧呢，这次离京前嘱咐过，初学时最是要紧，一日不可懈怠，回来要亲自考较，说实话有时候儿臣看着都心疼。”
熹贵妃佯作生气道：“他要是再逼得紧了，你让他来见我，我到要问问，他小时候我就是这么苛待他的吗，永琏那么小，身子又弱，凡事要循序渐进，不可拔苗助长。”
明懿连忙安慰道：“额娘切勿动怒，永琏是王爷嫡子，王爷对永琏寄予厚望，管教自然严厉了些，儿臣心中都明白，所以儿臣虽然不舍，但并不敢插手，倒是宪颐小小年纪被她阿玛娇惯的不行，让儿臣颇有些头痛。”
熹贵妃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说道：“宪颐是嫡长女，身份贵重，自是怎么娇养都不为过的，你也不要太拘了她，回去对你家王爷也说说，就说我说的，不管哪个的孩子，都不要过分教养。”
明懿起身行礼，低头浅笑道：“是，额娘这番话也算是解了儿臣的心了。”
熹贵妃静静看了一眼明懿，状似不经意间说道：“永璜那孩子还好吗。”
明懿端茶的手顿了顿，不动声色的放下茶杯，轻笑道：“永璜自然很好，孩子自己也勤勉，上次因为课业做得好，王爷还赏了他一只麒麟镇纸，他啊，高兴的不得了。只不过兰福晋，怕是不成了。”
熹贵妃眼中平静无波，面露哀伤。
“好好的一个人，之前不是说都大好了吗，怎么突然就？”
明懿叹了一口气道：“都是臣妾之过，她差人来说好了，臣妾便信了，她陪着王爷去赏雪，臣妾也没去人叮嘱，结果，她只穿了一身薄薄的褂子，说能更显腰肢纤细，回来就起了高热。”
“哼！”熹贵妃把茶碗重重的磕在炕桌上，溅出来的水顺着桌腿流了下来，一旁的宫人连忙上前收拾。
“这样的人，留着也是个祸害，自己的命自己不珍惜，那就不能怪老天爷把她收回去。”
明懿起身跪下低头道：“额娘息怒。”
熹贵妃缓了口气眼神复杂的看着明懿道：“哪里是你的过错，你也是老实，快起来吧。”说着，边示意身边的大宫女祥玉去扶起。
明懿顺势起身，低眉顺眼的坐回凳子上。
“永璜是弘历的长子，命不好摊上这样的额娘，他虽不是你亲子，也希望你能善待他。”
明懿再度起身道：“额娘多虑了，臣妾是永璜的嫡母，自然该进嫡母的本分，臣妾会视永璜如臣妾亲子，永琏有的，永璜也都会有。”
熹贵妃连连招手，“坐下，坐下，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府里的大小事宜交给你，我从来都是放心的，你就当今天是我这老婆子多唠叨几句，你听过就算。”
明懿这才有些放松下来说道：“额娘对儿臣的提醒，儿臣定当谨记于心。”
熹贵妃揉了揉额头弯眉浅笑道：“交给你，本宫是最放心的。还有件事，成玉，拿上来。”
明懿顺着来人的方向，看到一本名册。
熹贵妃意味深长道：“这是这次大选秀女的名册，你家王爷都还没看到，先让你看看。”
明懿眼神微动，面色如常的随意翻动着，不过分上心，也没有丝毫不重视的样子。
“主要是给几个宗室阿哥选福晋，也是想给几个皇子府里添人，皇上的意思，弘历的子嗣还是少了些，我就想先跟你商量商量，打算也添上几个人。”
明懿心底有些失落，面上半点不显。
“额娘说的是，府里还是冷清了，一切但凭额娘做主。”
熹贵妃见明懿应下了，满意的点头笑了，半晌后一副有些累了的样子，祥玉立刻上前扶起。
“今日咱们娘俩聊的尽兴，到底是年岁上来了，精力不济了，有些倦了。”
明懿合上名册，躬身道：“儿臣告退。”
回到王府，绘春连忙迎了上来，见明懿的脸色不好，连忙端上一碗熬煮一上午的燕窝来。
惜时今日随侍在明懿身侧，性子是个急躁的，眼见着回来时脸上带着些愤愤不平。
“今日咱们福晋受了大委屈了，幸亏福晋机敏，否则奴婢就要替福晋冤死了！”
明懿不认同的看了惜时一眼，没有多说别的。
绘春连忙上前递上一杯蜜水，对着惜时使了一个眼色，可惜使给瞎子看了。
“贵妃娘娘今日为着檀怀院那对母子，话里话外说福晋苛待了他们，还拿大阿哥和咱们二阿哥比，咱们二阿哥是嫡子，大阿哥拿什么比！”
“放肆！”眼见越说越不像话，明懿终是动了怒。
“平日里我多是纵容了你，让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现在连主子都开始编排起来，还敢说到贵妃娘娘身上！你给我出去跪着，自己掌嘴二十，今天不许吃晚膳！”
惜时委屈的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绘春拉住，眼眶微红，低着头落寞的走了出去。
绘春端上一盆浸着玫瑰花瓣的温水，明懿将手放进去后眼见的眉眼柔和了下来。
半晌，外面的动静止了，明懿叹了一口气。
“待会拿点好药，再让小厨房做几个惜时喜欢的点心送去。”
绘春轻柔的拿过明懿的手，用细软布轻轻擦拭，抹上香膏。
“福晋不要难过，是惜时坏了规矩。”
明懿往身后的软枕上靠去，略枕了枕，又重新直起了腰，却被绘春按住。
“这个时辰没有人会来，您就歇歇吧。”
明懿挣扎了几分，摇了摇头，还是起来了。
“这样横躺竖卧的不成体统，别人不知道，但我自己知道，还是得按着规矩。”
绘春见劝不动，只好作罢，换了个硬些的靠枕，让明懿能稍稍舒服些。
“我何尝不知道惜时的话是对的，额娘今日叫我过去就是为了敲打我，话里话外说我这个嫡母有失偏颇，处事不公，认为我故意害了兰茵，没有照看好王府，还要给府上再添新人，当着我的面给我添堵......”
明懿脸上的疲惫快遮掩不住了，一手支着身子，一手扶着额头。
绘春心疼的看着明懿，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明懿此时却有几分清醒过来，“额娘这般了解府中的大小事宜，看来还有很多额娘的人我们还没有掌握，这次选秀，额娘定然还会有所动作，只希望这一次不要再多出几个麻烦。”
绘春轻轻敲打着明懿的腿，安抚道：“福晋放宽心，只要王爷看重福晋和二阿哥，福晋自可万事放心。”
明懿脸上终于浮现一丝笑意，眼神看向窗外。
“王爷也该回来了吧。”
聿苧和云蕙从大觉寺回来后，卓特氏直觉般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有些说不上来，只能暂时作罢。
眼看着再有一月余便要进宫选秀，额尔吉图便令卓特氏打点起来。
“二姑娘，二姑娘，不好了！”
文心焦急从门外冲进来，差点将门口的花瓶绊倒。
聿苧连忙上前把人扶住，询问道：“怎么了，你慢慢说，额娘这几日的身子不是大好了吗？”
文心气都喘不匀了，“是，是夫人，夫人要把姨娘赶出府！”
“什么！”
聿苧奔到李氏的院子，就看到院子里一片狼藉。
文心去给聿苧办事，李氏身边竟连一个得用的都没有，全站在一旁看热闹。
卓特氏安安稳稳的坐在院子里，眼神狠辣，不动如山。
李氏靠在门边有心想让翻东西的人住手，却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只能半躺在地上虚弱的咳嗽。
“住手！”
聿苧看着眼前这一幕，目眦欲裂，连忙上前撞开指挥下人的鄂嬷嬷，然后推开打算去扯李氏的几个婆子，冲到李氏身边，勉强将她扶起。
确认李氏没事之后，聿苧才算松了一口气，转头眼睛瞪大，像是要把卓特氏吃掉。
“放肆！你还有没有规矩了，敢这么看着我，来人上前教教二姑娘规矩。”
“我看谁敢动我们！”聿苧半点不怵，谁要上前都像是要咬人一样。
“反了！反了！我是你嫡母，你敢不听我的话，我就......”
“这是怎么了！”关键时刻，额尔吉图终于赶到，幸亏聿苧见势不妙，先打发文心去找额尔吉图回来救场。
卓特氏见额尔吉图回来，立刻换了副嘴脸，因为转换太快，显得整张脸格外狰狞。
“我可都是为了你好，聿苧啊，快放开你额娘，你额娘身上有病，小心沾染了晦气。”
聿苧心中不忿，话中就带了三分火气：“额娘生了我，是我的福气，怎么会让我沾上晦气！何况，晦气的不是我额娘，倒是嫡额娘的一张上下磕巴的嘴皮子！”
额尔吉图刚走进来，就听了聿苧这话，当即有些不高兴。
“放肆，怎么同你嫡额娘说话的，你额娘是为了你好，你倒好，处处顶撞起来了，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聿苧脖颈一扬就要顶撞，却被虚弱的李氏死死拽住了胳膊，不得已忍下了这口气。
额尔吉图看聿苧没在做声，稍稍消了点气，看着李氏的院子一片狼藉，然后看向卓特氏。
卓特氏面露为难道：“非是我要当这个恶人，也不是我容不下李氏，我手下的人说，李氏院里这个月已经花用了二十两银子了。”
“什么！”
额尔吉图一听银子，立马急了。
卓特氏手中拿着帕子，凑在额尔吉图耳边。
“妾身听说，李氏病是富贵病，得好吃好喝好药的养着，才能多活几个年头，可这样不是把咱们的家底都给耗光了吗。”
额尔吉图听着卓特氏的话，眼睛在李氏和聿苧身上打量，看得聿苧一时有些心慌。
“咱们家这几口人几个月也用不上二十两，李氏的一副药就全打水漂了，往后云蕙聿苧进宫打点，茂宁茂宁考取功名，哪一样不都比李氏的命重要啊，还有，”卓特氏说道半截，觑了一眼聿苧，“听说，李氏的病，会过人！”
额尔吉图吓了一跳道：“什么，会过人！”
聿苧焦急想要上前，额尔吉图连忙后撤几步。
李氏余光瞥到额尔吉图这番做派，心中悲切，下意识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不会过人，我额娘的病只要吃药就能好，不会过人，不会过人的！”边说着，边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了李氏，希望她能舒服些。
李氏看着聿苧瘦弱却毫不退缩的样子，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滑落，打湿衣领。
李氏告诉自己，值了，就算自己现在死了，也没有什么好值得遗憾的了。
额尔吉图看着聿苧笃定的样子，也是信了五成，却还是不太敢上前。
卓特氏见额尔吉图有些动摇，把牙咬紧。
“就算不会过人，这药这么贵，什么样的好人家才能养的起！”
“老爷，万不能因为一个妾室把咱们海家都败光了啊，您得想想茂林，想想茂林，还有海家的列祖列宗啊！”
额尔吉图犹豫了半晌，最终勉强下定了决心。
“聿苧啊，咱们家的情况你也都清楚，确实负担不起这么大的花销，得为海家的未来着想啊，把你额娘迁出去，实在是无奈之举，但你放心，阿玛到时都补到你的身上。”
聿苧绝望的看着怀里的李氏，让文心扶住，自己走到额尔吉图面前双膝跪下叩头。
“求阿玛，救救额娘吧。”
额尔吉图连忙就要把聿苧扶起来，“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好好说什么，李氏救不得！”
聿苧愤怒的目光犹如实质刺向卓特氏，卓特氏却只当做没有看到。
“李氏如今不过就是混日子，吃再多好东西也都是白吃了。”
“我额娘还有的治，哪里是混日子！”聿苧心中不忿。
卓特氏不紧不慢的说道：“就算有的治，可是说的轻巧，几十两银子一副药，谁喝的起，这钱谁来掏，你是要把整个海家都掏空了，给你额娘治病么！”
聿苧没有办法反驳，聿苧心里也清楚，额尔吉图的俸禄少得可怜，如今府里的花销除了卓特氏的陪嫁，也就仅剩一点老本儿了。
聿苧扯住额尔吉图的衣角，哀求道：“求阿玛救救额娘吧，我保证，以后会把钱还给您的。”
聿苧只能求额尔吉图，聿苧可怜的看着额尔吉图，哪怕，哪怕有一丝情分。
“阿玛......”
额尔吉图扶起聿苧的双手渐渐松了开，聿苧再也扒不住额尔吉图，绝望的瘫坐在地上。
额尔吉图终究对聿苧说：“聿苧，为家族考虑考虑。”
卓特氏见额尔吉图首肯，立马招呼外面候着的人，要再去李氏院子收拾东西。
聿苧看着眼前恶狠狠要来撕咬自己和额娘的人，心里终于生了恨。
“阿玛难道就真的不怕得罪了我。”
额尔吉图仿佛没有听清一般。
“什么？”
聿苧眼中嚼着泪水，嘴唇抿的紧紧，还能看出上面的牙印。
然后，聿苧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额尔吉图面前，额尔吉图这才发现，什么时候，聿苧的个子也和自己差不多了。
“我劝阿玛还是不要太得罪了我，因为，我会中选。”
额尔吉图第一次正眼看着聿苧，不得不说这个女儿生的真好，额尔吉图书读得不多，形容不出来，只知道从没有见过长的这么好看的人，就像自己当年第一次看见李氏，就毫不犹豫的纳她进门。
卓特氏在一旁气急败坏道：“小贱蹄子，还敢威胁我们，就让你烂在家里一辈子，看你还怎么猖狂！”
聿苧气定神闲的对上卓特氏的眼睛，半点不曾挪移。
“选秀名单已经递上去了，我是实打实的秀女，但凡出一点纰漏，抄家灭族，正好，大家一起玩完。”说着轻微歪了下头，挑衅意味十足。
额尔吉图终于有了点兴趣，说道：“你可知道一旦你落选，你的下场。”
聿苧浑不在意道：“就算没有今天的事，一旦我落选，我大概没有什么好的结局，大抵是被送到哪个七老八十的老大人的后院为妾，既然都是妾，那还不如做天家妾。”
聿苧回过头，温柔的看着李氏，李氏悲切的目光，让聿苧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妈妈，别怕。”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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