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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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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防止眼皮阖上,店员本来正在用发圈绑头发,拆了又绑,绑了又拆。
她的目光无意间划过柜台内的监视器,整个人都像过电一般僵住了。
黢黑的夜晚,阴冷的雨,明晦不定的路灯,一切都像一部B级恐怖片的开场。
在这样的布景里,男人登场了。他一步一步向着摄像头的方向走来,不声不响,不紧不慢。他个子很高,太高了……穿过路灯的光圈,阴影把他的脸切掉一半,像是弗兰克斯坦缝合之前的脑袋。
想起那些新闻和传言,店员浑身麻点乱窜,没时间想了,她一把拉开抽屉,抓起备用金和钥匙,冲进了员工室。插销转动、锁簧喀啪弹上的瞬间,店员的心也停在了喉咙口。
几乎是前后脚,男人进入了店内,像大黑一样抖落乱糟糟的发梢上的水珠……
“等一下,这里不太对吧,导演。”
“大黑,就是看家护院那种大黑啊。”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可不是上帝视角,你是店员。为什么店员会知道我进店了?”
女孩抱起了手臂。
“好吧好吧。”
插销转动、锁簧弹上的瞬间,店员的心也停在了喉咙口。她握着门把手,屏住呼吸。
男人没有转到别的方向,他确实跨进了便利店。门上没有窗口员工区也没有其他监视屏,店员却知道他进了便利店。她是怎么知道的?因为……嗯……
因为她听到了!
她听到店门口的感应器说“欢迎光临”。
女孩扬起下巴看男人,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小窝,但没收到预想的回应。女孩觉得没劲,接着讲下去:
但是,最大的问题来了……
“她为什么不马上从后门跑呢?员工区的门锁着,就算被听到了,要追她也只能从前门出去、绕一大圈去追……”
为什么不马上跑?只有小孩儿会这么想。
“我会了你这套了,我试试?”经过女孩的允许,男人接过了剧本:
店员躲在门后,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已经开始后悔了,后悔刚才的冲动:干嘛要躲?对方也许只是想要点吃的和水、甚至避一会儿雨就走……可现在看到没人就不一样了,如果他拿了店里的什么东西,她好几天都白干了。
“什么呀,她不是害怕吗?”
她当然害怕,但月中了,马上又该交儿子的小饭桌钱了,还有水费电费,什么也没有捉襟见肘可怕。她决定等一会儿,劝服自己外面的人一会儿就走了。
等了一会儿,她听到……
“她听到!”联合导演凑过来,从男人手里抢走了摄影机。
店员听到感应器第二次响了起来。她……她……
女孩梗住了。她为什么不出来呢?大半夜的,第一声是有人进来了,第二声肯定会以为是这个人走了啊,不对吗?
如果屋里能听见说话声,店员就会知道她进来了,绝对不可能把她和这家伙关在一起。但是既然……她仰头看了看眼前人高马大的家伙——既然她被关了,店员肯定不知道进来的是妙龄少女,只听到了那声“欢迎光临”。
她怎么会知道不是男人走了,而是别人进来了呢?
“你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男人明白女孩卡在哪,但还没等他说完,就被抓住了胳膊肘。小姑娘挎住他的胳膊,不容分说把他扽到屋子的中间、柜台的前面。
“假设你是你,我是我,那是店员。”她指着她扔在员工区门口的外套。
女孩退到店门口,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半腿袜。嘶,她打了个激灵。
“欢迎光临。”门口的感应器发出不带一丝感情的女声,女孩走了进来。她进来的时候一点也没想到,店里已经有一个人了。
那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脸和脖子晒得黝黑,下巴上有些胡茬——他的脸稀松又平常,只在某个不经意的点,眼里会漏出细细的钢线一般的光。
女孩像想捉住这丝光似地仰头看着男人,男人也回望着她。
“店员呢?”女孩和男人搭话,望着空无一人的收银台。
她伸长脖子朝货架后望了望,没人,又走向一边写着“staff only”的门……
原来如此!女孩打了个响指,“我想起来了。”
店员听到感应器第二次响了起来,她的心落回了肚里。
他走了。
长长吸了一口气,含在肺里,她往后捋了捋鬓角,情绪逐渐回稳……包里还有巧克力,也许吃一口也不会长肉……就在这个时候,店员听到了。
咚咚。
她死死盯着通往前台的门,仿佛看到《闪灵》里一千公斤的鲜血漫过电梯。
咚咚。
感应器响了两次,却还有人在敲门。说明店里现在有两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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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前后脚进店,在这种半夜、还下着雨,不太可能是巧合,所以对店员来说,我们……”
“好家伙。”我们是雨夜劫匪同伙实锤了。
本来进到这个店里、看到男人这副模样,女孩多少有些紧张,但现在她一点也不觉得了。现在她……就像班里同学常说的,“燃起来了”。
在那之后,店员想跑又不敢跑,罚款、法律责任、凶杀案……一切就像个无底的漩涡,在她心里和脚下旋转。她就像台风中的牵牛花一样飘飘摇摇无依无着,下一秒就就要消失了……本来她可以选择报警、自己缩在后面监听,甚至先报警再虚张声势,隔着门震慑那些贼的……但格楞格楞。咔嚓咔嚓!
格楞格楞格楞格楞格楞格楞格楞格楞!
有人要进来,把锁晃得像磨牙。店员一头冲出了便利店,将卷帘门从头拉到底。
……
从店员的角度看过之后,女孩再也不说她缺德了。从店员视角看他俩确实够吓人、确实……她只差一步就说出“活该被关起来”。
多有意思!他俩的行为决定了她的行动。本来是一件事情、一件小事,从另外的视角看过去,一切都变了。就像现在自己在这个人、在其他人眼里……女孩像嗅到什么香味一样眯缝起眼睛,亮棕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抬腕看表的男人。
“现在是……”男人这才想起自己没戴手表,只好瞥向墙上的钟:“两点四十三。”如果他们刚才没想错,店员把他们关在店里后已经去报警了。考虑到她惊慌失措、向亲友倾诉的损耗时间,警察最多二三十分钟就会到了。
一阵不可抑制的疲惫涌上太阳穴,男人阖上眼睛,背靠着墙坐在地板上。雨声像风琴共振一样铺天盖地,配合几只孤零零的蛐蛐儿,给了他铜铃在浪涛里跌宕沉浮的印象。“喂。”男人突然说,“你别离我那么近。”
女孩听话地走开了,窸窸窣窣不知在干什么。他懒得睁眼。
就要倒霉了,但眼下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男人摸索着衣兜,却想起烟还在军大衣里面。歇吧,反正小孩儿在也不能抽。像落井下石似的,他的肚子也开始叫了……那几只蛐蛐儿仿佛钻到他胃里开演唱会,一个嚎得赛一个高。
一阵比烟更刺激的味道狠狠钻进了他的鼻孔。
男人张开眼。
女孩。女孩就在跟前,正俯下身来盯着看。薄薄的袖子垫着指尖,上面摇摇欲坠托着一碗泡面……
她嘴里叼着一袋开封的调料包,散出来的胡椒粉洋洋洒洒落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