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入非非》千本木

17、启航

　　等展厅里的毕家老爷子离开，江洋才从后面匆匆赶了过来。
　　他难得神色怪异，又一遍确认道：“彦哥，你告诉我实话，你并不知道那幅《绯色的月亮城堡》是那个考核员的画，对吗？”
　　彦湛杉此时的眼神也刚刚从飘逸中镇定下来。
　　虽然结果让他无法解释，但他的脸上依然没有波澜，他很确信地摇了摇头。

　　颁奖仪式结束了。
　　众人离去，只有凌栎迟迟不动。

　　直到，展厅里只剩下她和秋爽两个人了，唐硕收拾好了会场，踱步过来，主动开口：“凌栎同学，恭喜你。”他伸出了手来。

　　凌栎没去回应，她缓缓开口，严肃地问唐硕，“唐先生，我的这幅月亮城堡，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次你不会告诉我又是放错了吧？”

　　唐硕前前后后帷幄自如，但他不会跟一个女学生一一汇报。唐硕把手背到了身后，眼睛看着画，微笑着回答凌栎说：“选画最终还是实力说话。凌栎同学，你的画得到了大家的肯定。”

　　实力？
　　“实力不够没关系。……”这句辛辣的点评至今还环绕在凌栎耳畔，她怎么可能忘记。

　　“唐先生，我现在只想知道，这幅月亮城堡你是在哪儿找到的？我并没有拿这幅画参选，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凌栎没有被唐硕随便打发她的祝福蒙混过去。
　　她很想弄清楚，当初A大礼堂商业版权画落选，被她放弃了的《绯色的月亮城堡》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展会上，还一举拿下了最高奖项。

　　“我已经解释过了，这是我们工作上的疏忽。是工作人员开始筛选的时候没有发现，后来发现了，我们就重新给了它合理的评分。难道让它摘了头牌，凌栎同学也有什么疑问吗？”唐硕眼神淡默，却语气平和。

　　是谁？到底会是谁呢？凌栎摇了摇头。明显对这个故意搪塞的回答很不满意。

　　“抱歉。”唐硕似乎看穿了凌栎的疑问，眼角一挑，轻声说，“我会查一下，这幅画是怎么被遗漏的。但现在的确没有办法回答你。不过，我会在之后全力支持这幅画的海外展出。会给凌栎同学一个满意的补偿。”明明一句句道歉的话说在嘴上，凌栎却完全感觉不出道歉的真挚。

　　唐硕抬起手臂，故意一个看表的动作，提示着凌栎时间差不多了。
　　他递过来了两张名片，商业笑挂上了嘴角边，“凌栎同学，如果你对选拔结果还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跟我联系，这是我的名片，美术馆的大门随时对你敞开。这里欢迎你，当然还有你身边的朋友，秋爽同学。”

　　这次，连旁边一向阔达的秋爽都跟着点头附和，“就是就是，凌栎，我们都包揽前三了，没什么疑问。”你别这会儿揪着人家不放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就算凌栎还想再问个究竟，也被秋爽给硬拽了回来。

　　秋爽拉着她以理相劝，“凌栎，你这次到手的不止荣誉，算上海报的费用，还有12万元的奖金呢。你能不能清醒些，干嘛呢，非得跟人家犟上去！这不都是好事儿嘛。”

　　走在回廊里，凌栎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江洋，没看见暗处的彦湛杉。

　　她跟秋爽一起朝着江洋点了点头，但江洋似乎忙着说话，侧脸对着她们，并没有注意到她们。

　　“对了，栎栎，江洋不是跟那个唐硕是同学嘛。你说有可能是江洋帮忙了吗？”出了美术馆，秋爽提醒起了两页。

　　“你如果低头求江洋，让他找我卖个老同学的面子……”唐硕的话又在凌栎的耳畔回荡起来。
　　难道是江洋帮了忙？
　　可是，江洋只是见过两面，指导了秋爽两次刀法，连联系方式都没给过她们。每次江洋一双谦谦公子一般的丹凤眼都带着笑，却是目中并无人，总让凌栎觉得遥远又陌生。
　　江洋卖了老同学的面子？？……似乎说不通。

　　凌栎仔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等她们离开美术馆，天已暗了下来。
　　“不想了不想了，今天总得庆祝一下。”秋爽拉着凌栎就朝着烧烤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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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们离开美术馆，月挂树梢。
　　楼盘的事儿要对接，彦湛杉被江洋拉进了一家私人酒吧。

　　“彦哥，这画让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挺渗人的。我可不信什么巧合，难道你们家早就盯上了这个考核员？所以之前就安排你去选画？”也不对啊。你不该摘画，反而应该把那幅画的版权买下来商用才是常理套路，江洋还在一旁一边梳理，一边嘴上嘀咕着。

　　彦湛杉不做声，只一个人慢慢摇着冰块，抿了一口手上的威士忌。

　　“彦哥，还是先看看考核结果吧。我这边打探消息的都来信了。你看看她这次怎么评价的？”江洋放下手机，催促着彦湛杉赶紧看手机。

　　彦湛杉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点开了页面。
　　只瞥了一眼，他直接把手机给了江洋。已经埋头开始翻着手上的文件夹子。

　　【时日尚短，不足评价。】这次也依然只有八个字。

　　“彦哥，这个凌栎，她到底想怎么样啊？”江洋把手里的哥伦布啤酒瓶子空了，单手轻轻推了彦湛杉一把，“我去，彦哥，你品一下，她说的这个时日尚短，会不会是跟你交往的日子啊？你跟我具体说说，你们怎么订的协议。你这个男朋友到底得伪装到什么程度？？”

　　“彦哥，要不也别伪装了，你也不吃亏，要不你就来个假戏真做……喂，你在没在听我说话？你真想急死我啊。”江洋自圆其说，已经要了第二杯黑啤酒。

　　“你少喝点儿。这夹子里怎么没有楼盘地基的图纸？”彦湛杉把方形玻璃酒杯推开了，摊开夹子平放在了酒吧台子上。

　　“彦哥，我真是服了你。我跟你说了半天，要替你急死了。你倒好，真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呐。”江洋抬起啤酒杯跟彦湛杉放在桌子上的酒杯碰了一下，自己扬起头咕咚灌了几口。

　　“同样的话，我也想跟你说一遍，楼盘地基图纸！”彦湛杉面无表情，只把手伸了过来。

　　“切，时日尚短，不足评价。”江洋借着酒劲儿，笑着怼了一句。

　　“楼盘地基！你喝傻了吧。”彦湛杉抿了口酒，合上夹子，扬了扬嘴角，拿他没办法。“回头给我。”

　　知道江洋现在的状态谈不了楼盘了，彦湛杉顿了顿，放下了酒杯，“时日尚短，那就再看看吧。”

　　砰。江洋重重地放下了啤酒大杯，他听出来彦湛杉开始接他的话了。
　　他小心翼翼把话题拉了回去，微微笑着说：“彦哥，你这次做好事没留名，算白做了。但你偷偷拿走了人家的画，这笔账，恐怕难消。”

　　江洋又凑近了些，“彦哥，你听我一句，反正都是伪装，要不你就……”

　　“够了。记得回去把资料发给我。”彦湛杉放下酒杯，推开椅子，拎上西装已经站了起来。

　　江洋收了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追在后面补充了句，“彦哥，唐硕那边，送画过去的的时候。我没提过你。”

　　彦湛杉顿了下，“知道了。30号是周五，我有个推不掉的酒局，订最后一次航班吧。”江洋正事儿上实在让人头痛，但其他的事儿上是个可以信赖的朋友，这一点他很清楚。

　　这次的楼盘，地基图纸不在里面，就先签了协议，要确认的事儿太多，彦湛杉没法跟喝了酒的江洋继续谈正事儿，他轻叹口气拿起外套直接离开了酒吧。

　　不管怎么样，出去替毕家办正事儿的节骨眼儿上，考核员总不至于跟上来吧。彦湛杉捏着手上的夹子，现在他不想分神。

　　转眼到了周三，凌栎已经拿着签证从新加坡大使馆里走出来了，她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栎栎，别天天守着你那个清明上河图了。好不容易出去玩两天，你怎么也不激动一下吗？你不是第一次出国吗？”秋爽从奶茶店里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凌栎收好了护照，跟秋爽说：“没法激动。清明上河图，回来要做巡演的。沙画上做很多人的动图，不练习很快就会手生。”

　　“行了行了。别跟我再提那个图。我头大。喏，按约定请你的第五杯奶茶，答谢《大漠红月》的手把手指导。”秋爽豪爽一笑，把奶茶推在了凌栎怀里。
　　五十倍奶茶，这事儿秋爽找凌栎做框架，自己胡侃的时候说的。那会儿她俩都还想不到，《大漠红月》竟然会获奖。

　　“奶茶就到这儿了，你的账结算了哈。”凌栎笑了笑，吸了几口奶茶，“你不还是总跟我说那个马克托斯雕像嘛。怎么就不让我说清明上河图了。”她一句没提新加坡之旅。

　　“好好好，今天咱都不提作品。后天就出发了，那你酒店订上了吗？不是说人家只给你出机票，酒店要自己找吗？”秋爽挽着凌栎的胳膊，嗓门还是压不下来。
　　凌栎这几天忙得觉都没睡好，根本没空没找住处，她随便应付了句，“住什么酒店，我随便找个民宿就行。一共就两天，能有什么可玩的，我只随便走走就好了。”

　　忽然眼前变魔术一样，秋爽一伸手，递上来了一本小册子：《新加坡三日游攻略》。
　　“至少去动物园看看嘛。夜间动物，能看见真正的野生动物形态，作画素材又可以丰富形象些嘛。”秋爽从小就跟着父母去过四五次新加坡了，她倒不是格外钟爱这个热带岛国，但总想给最近运气大起大落的凌栎鼓鼓劲儿。

　　凌栎握着奶茶，笑着打开了攻略看了几眼，全是一宿就上千的酒店。这个段位，她还接受不了。“好贵啊……”凌栎不加掩饰地砸了咂嘴。

　　正为酒店发着愁，负责这次行程的唐硕刚好给她发来了几个酒店推送。

　　“栎栎，我怎么总觉得这个唐硕热情地很奇怪呐。虽然也挺感激他。可是，放错了两次画，语气上还是那么高高在上的。”秋爽直接从凌栎手里夺过来了手机。

　　“算了。人家堂堂一个馆长，说话不卑不亢的性子也是难免的。再说，这次推荐信，护照，签证，机票，我什么都没说，他都帮着直接办得很利索。我倒是觉得工作上，他像是个挺认真的人……”

　　“凌栎，你是不是太好脾气了？！你这样的性子，才会被那个姓俞的渣男欺负。要是换了我，第一次放错画那会儿，不给他一拳，我都过不去那个坎。”秋爽巴拉了两下手机没认真看，扯着嗓子先打断了凌栎的话。

　　“在美术馆里还记得你一直感激人家呢。”凌栎笑着自己拿回来了手机，前三个推送酒店贵的让人咂舌头，看到第四个时她突然眼睛里一亮，拍了拍秋爽，“你看，我就说嘛。唐硕人还是挺好的，你看这个地方，一晚上才50块啊。”

　　“50块？露天帐篷吗？给我看看。”秋爽瞪着眼睛凑了过来。

　　“不行不行，这种民宿要跟别人一起合住，你看，这是一个房间已经租出去了，所以临时降价……”

　　不等秋爽吼着解释完，凌栎嘴角一抿，“就这家了。”她直接几个字给唐硕回了信。

　　看着一脸黑云的秋爽，凌栎安慰她说：“半夜的飞机，到那儿就天亮了，一共就住一宿，在哪儿不能将就啊。咱们不还在画室里过过夜嘛。”

　　凌栎虽然看着娇软，骨子里可是硬的很，定下来的事儿，秋爽再大的劲儿也是拉不回来她。

　　30号，晚上9点半。
　　到了机场，凌栎也还是背着简单的双肩包，倔强地推着秋爽，“周一回来给你带鱼尾狮巧克力，赶紧回去。”

　　此时——
　　离开工作的酒局就赶了过来，对着贵宾室的玻璃窗，彦湛杉抬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
　　难道是昨晚熬了一宿，又喝多了些？怎么下面候机厅里的淡黄色连衣裙格外眼熟。

　　彦湛杉拉上了行李箱，夸张地叹了口气，却是扬起了嘴角：看样子这个时日尚短的考核员，非得像一块虎皮膏药一样，形影不离地贴过来吗？？

　　谢谢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