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入非非》千本木

15、复原

　　说好了不哭的，只怪自己不争气。
　　凌栎抬起袖子却又不是自己的衣服，她干脆站起身，轻声说：“我去趟卫生间。”

　　彦湛杉按了按眼角，拿出手机，江洋又发来了十几条微信。

　　他简单写了几个字，没过一分钟，江洋的电话打过来了。

　　“彦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让《月亮船》复原？彦哥，今天这边太缠人了。我真的要被这些人折磨死了。这些混蛋真就他妈不是人……”江洋压着声音在电话里抱怨起来。

　　“那你忙吧。”彦湛杉嗓子还哑着。

　　江洋在电话里叹了口气，“彦哥，别跟我这么冷。你八百辈子不找我一件事儿，打电话之前我就办了。不过，我今天真的过不去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死了再说吧。”电话挂了。他已经替他拟好了合同才离开，他希望江洋这次能自己解决。

　　彦湛杉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没一会儿，桌子上就噗噜噜开始振动了。

　　然而，他的手机没动静，一直振动着的是凌栎的手机。

　　彦湛杉抿了几口热茶，看向洗手间的方向，一身淡黄色薄纱连衣裙的女孩儿仰着脑袋走了回来。

　　“喏，这个还给你。”凌栎先把西装外套递给了彦湛杉。

　　彦湛杉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女孩儿，脸上的泪痕被擦净了，眼底还是通红的。

　　火锅店里不冷了。彦湛杉没说什么，接过来了西装放在旁边凳子上。

　　“刚刚的话，你听过就忘了吧。你是一个人来吃火锅吗？”凌栎想把自己刚刚引出来的话题跳过去，随便问了句搭讪的话而已。

　　“嗯。”彦湛杉点了点头。

　　眼泪擦干了，她很想自然地说说话。
　　她明明不是个爱哭鼻子的女生。
　　凌栎看了看橘红色的麻辣锅底，强装平静，“一个人吃，怎么还要了这么个辣锅底？”刚问完，想起刚刚彦湛杉吃了一口就一直咳嗽着。她举起旁边的茶壶帮他添了杯茶水。

　　彦湛杉没回答她火锅的事儿，声音淡淡的，“你刚刚手机响了。”

　　凌栎抓起来了手机，这才发现一下子四十多个未接来电。“哦，是秋爽的电话。”她自言自语了句。

　　还没等她拨回去，电话就又响了。

　　“我在这儿接个电话。”凌栎并不觉得她跟对面的男人交流顺利，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刚刚擦干了眼泪，她还是客气了起来。

　　彦湛杉点了点头。

　　“栎栎，你人呢？”秋爽声音大的，手机贴着耳朵都好像开了扬声器。

　　“在火锅店。”凌栎如实回答。

　　“你这是提前庆祝起来了？哐我呢。我给你发短信不回，电话不接，搞蒸发呐。”秋爽越喊音呗越高。

　　凌栎把电话拿得远了些，轻声说，“庆祝？我有什么好庆祝的。”

　　“什么？不会吧？我刚刚还一肚子气想不明白，你怎么可能不第一时间告诉我。你还不知道？”秋爽的问话一句接着一句，凌栎有些跟不上了。

　　“栎栎，你的《月亮船》在这儿挂着呢！我回美术馆找你了！现在刚到。”秋爽这一吼，彦湛杉也听得清清楚楚。

　　他轻轻蜷了蜷手指，捏起来对面女孩儿给他倒的茶，唇角一勾，抿了一口。

　　“秋爽，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凌栎刚刚擦干净的眼睛又一次眼眶里有东西在打转。

　　“我去，我这么大动静，看门的警卫都被我喊来了，你没听清？你的《月亮船》，在获奖画里挂着呢！中间数，右边第二个。”秋爽又吼了一嗓子。

　　凌栎握着电话不说话了。

　　“喂，栎栎，你说你在吃火锅？一个人？怎么突然跑去吃火锅了呢？”电话的另一头，声音降了下来，开始问着些别的了。

　　凌栎现在脑子还是蒙的，完全没有余力去考虑眼前的状况。
　　她小声实话实说，“我是、就是、就是突然被、”抬头看了眼对面安静的男人，她还真没办法当着他的面回答秋爽。

　　“就是什么？吃馒头噎了？吞吞吐吐的一点儿都不像你。难道是那个狗俞震又去烦你了？你等我……”电话的另一头声音仗义的洪亮。

　　“啊，不是的。是我男朋友突然把我拉进来的。不说了，我现在就去找你。”凌栎心跳到了嗓子眼儿。
　　放下电话她头都没抬，却看见了对面的男人薄薄的唇，对着一抿，唇角轻轻勾了勾又放了下来。

　　“那个，我有点儿事儿，先走了。今天这顿我来请。”说完，凌栎小鹿一样，拿着账单就跑。

　　彦湛杉手里紧紧攥着西装，想站起来，想追上去，但看见女孩儿淡黄色的裙摆随着她轻盈的脚步轻轻荡起，他没追过去。

　　凌栎到了收银台，才知道账单已经被结过了。
　　凌栎没放弃，既然说了请客她并不会只做做样子。
　　于是，她要了一张水票，打算回头还给花店长。

　　可是，等她手里接上了水票，整个人都怔住了。

　　三千多——八个锅底。
　　他一个人吃了八个锅底？？？

　　凌栎拿着水票，回头看了看还坐在座位上的男人。

　　男人单手拿着电话，炯然的眸子跟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凌栎却是躲开了。

　　彦湛杉一直看着凌栎离开了火锅店，看着她跑到了马路对面，竟然是去等公交了。秋风卷落了公交站旁树枝上的几枚残叶，他微微皱了皱眉。

　　“彦哥，你再不过来，就可以给我收尸了。我真的不行了。”江洋的电话就是不放了，还偶尔传来几声佯装的抽噎。

　　十分钟之后，毕氏集团楼下的咖啡店里，彦湛杉把楼盘转让协议书看完了。
　　掏出笔，需要改的两处，他划线标注之后，直接推给了江洋。

　　江洋看完咧着嘴笑开了花。
　　“对了，彦哥，那个《月亮船》，我还打听到一件有意思的事儿。”江洋一招手，协议书收好了，让服务员端上来了一杯黑咖啡，一杯热巧克力。

　　“入围的三十件作品，的确是唐硕他们正儿八经选出来的，至于获奖作品，就是个门槛作品。”江洋把黑咖啡推给了彦湛杉。

　　“嗯？”彦湛杉抬起了下巴，垂视着江洋，在沙发上坐得笔挺，没碰咖啡。

　　“其实，前三里头，只有那一幅《月亮船》是实力选上去的。其他两幅都是有人在唐硕那里走了个过场，你懂的。”江洋抿了口热巧克力，诡秘地笑了笑。

　　“我不懂。”彦湛杉声音冰冷。

　　“哎，彦哥，你怎么像穿越来的人，这不是常有的事儿嘛。就说秦芷诺的那个曲子，不也是秦伯后面托了关系，找了人。”江洋嘴边上挂了一圈灰色的巧克力，笑起来一副诙谐调侃的样子，跟电话里求着彦湛杉的少爷辩若两人。

　　“有一幅画叫《大漠红月》，是那个秋爽的画，把这一幅也换上去。”彦湛杉神色淡然。

　　江洋噗嗤一声笑了。

　　看见彦湛杉的脸沉了下来，他立即点头，“好好好，我不问。我什么都不问。”
　　可是，那个秋爽不是搞雕塑的嘛。
　　大大咧咧的样子，也不像能来找到彦哥。
　　怎么突然要把秋爽的画也抬上去了……江洋咽下去了一肚子的疑问，双手摊在胸前，直接去打了个电话回来了。

　　“换好了。现在那个第一是秦芷诺推荐的人。所以唐硕帮忙把《大漠红月》换成第三了。”江洋回来又一摊软骨一样坐在了沙发上。

　　彦湛杉没什么表情，只安静地抿了口咖啡。

　　“彦哥啊。”江洋打量了下，彦湛杉西装上的褶子，想起来这件衣服是上午披在那个女考核员身上来着，借给了别人的衣服，彦湛杉竟然还会穿，这让他有些意外。

　　但江洋还不至于揪着一件衣服问砂锅，他又换了副口气，靠在彦湛杉旁边，悄声说：“彦哥，你说那个考核员如果就是让你做个什么伪装男朋友，好像这听着，也没什么难的。说实话，我看她长得可真是出类拔萃，你说彦爷爷选她做考核员，会不会有别的意思啊。”

　　“你这些心思用在正事儿上，就不会一次次被人骗的这么惨。”彦湛杉瞪了他一眼，完全错开了问题。

　　“你看看你，没说两句话，就这么大脾气。怪不得人家女孩子说你高傲自大。术业有专攻嘛，你这考核题要是换了我，我都能给你拿加分项。我这是在帮你。”

　　彦湛杉突然沉声道：“傲慢无礼。”

　　“哈？就咱俩说个话，彦哥你怎么还拽上这些了。那你兄弟我，就是天生讨女孩子喜欢嘛。”江洋拍了拍彦湛杉的肩膀，忍不住笑了。

　　彦湛杉不屑地瞥了江洋一眼，“我说的是考核评语，她今天说我‘傲慢无礼’。”

　　江洋收了笑，严肃地问道：“你干什么了，让人家给你了这个新帽子？”

　　“新帽子？”彦湛杉微微蹙眉。
　　江洋推了推他催促道，“哎，不重要，你就告诉我，你干什么了？”

　　“我拉她去火锅店。”
　　“怎么拉的？”江洋跟彦湛杉从幼儿园就在一起了，他嗅到了异味。

　　“还能怎么拉，把手拽出来，拉着她的手罢了。”彦湛杉回答地似乎有些不耐烦。

　　江洋直接从彦湛杉旁边的沙发上跳了下去，坐到了对面，双眉紧锁摇了摇头，死盯着他。

　　“看什么看，我脸上有东西？”彦湛杉瞪了回去。

　　“彦哥，你还记得我的生日吗？”
　　彦湛杉声音低哑：“你有病吗？”

　　江洋八字手型，捏住了自己的下巴，拉下来唇角，忍着没笑。
　　彦湛杉会去主动拉一个女生的手，被人骂成“傲慢无礼”——这画面他想象不出来。

　　他语气认真，“没，我验证一下，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人。一下子让我觉得有点儿不认识你了。”

　　跟彦湛杉开玩笑得把着度，讲究适可而止，江洋见好就收。

　　他脸上也不笑了，弓着腰坐在了彦湛杉旁边。
　　“彦哥，我知道你是从一开始就不把这考核当回事儿。但既然咱现在都能自由拿捏她了，你这还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考核那里，就让她手下留情，给你随便好评几句不就行了嘛。”
　　这些话，江洋可都是认真的筹谋划策。

　　彦湛杉端着咖啡抿了一口，声音淡淡的，“既然她是实力选上去的。要是问了，就告诉她，画放错了。”

　　谢谢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