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入非非》千本木

11、评月

　　凌栎听见身后有声音，刚一回头就看见一身银装的“男朋友”走了过来。

　　在他身后还有江洋，还有个陌生人。凌栎没忍住，冻得打了个哆嗦。
　　还没等转过身开口说话，阿嚏，来不及阻挡，一个喷嚏先打了过来。

　　彦湛杉要解开西装扣子的手，停留了一秒钟，想起江洋警告过他的那句话，“你不应该去碰人家女孩子……你的确不够谨慎。”

　　阿嚏——凌栎背过去，连着又一个喷嚏。

　　彦湛杉看着眼前娇小的身躯浑身都在发抖，他没再犹豫，解开了扣子，利索地脱下了西装，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把银色西装披在了凌栎身上。

　　这个动作，看在眼里，让江洋旁边的唐硕倒吸了一口冷气。

　　“江洋，彦先生跟这位女士这是……”这种时候，问不合适，看见了，不问更不合适。
　　唐硕把话问到了一半，略显唐突地笑了笑。

　　江洋已经一脸灰线，还没开口。身后一个大嗓门已经替他说话了。
　　“栎栎，这么巧，你男朋友也来了？”秋爽一手拿着本一手拿着笔，边走边记。

　　她走到眼前才注意到江洋，“呃，江先生也在呢。”江洋今天也换了一身庄重的黑西装，从后面还真一下子没认出来。

　　“江先生，我这几天闭门造车出门不合辙啊，想到了许多问题，正好本子带来了。可不可以请教你啊。”秋爽的声音明朗的像馆内广播，想到什么说什么。

　　江洋这个人，狡黠透着滑头，什么都会，就是当面拒绝别人这事儿，他有些抹不开面子，尤其还是当着这么多熟人的面。

　　“江洋，你去忙吧。我就不陪你了。如果需要进工作室，到传达室说我的名字，直接拿钥匙就行。”唐硕礼貌地把江洋推了出去。

　　江洋本来还打算拿这个大学同学当个幌子，没想到瞬间就被卖了。
　　他是个能跟所有人都相处地游刃有余的二代，不管对方是哪个层面的人，他都不会把阴阳挂在脸上，“彦哥，那你们慢慢逛，我带秋爽同学去雕塑室看看。”她嗓门儿太大，不能在这儿讨论问题。江洋最后这句没说出来的话，彦湛杉和唐硕都听懂了。

　　凌栎刚刚一直打着上下牙床，冷得浑身哆嗦。
　　直到——
　　身后突然披上了一件西装，瞬间一股暖流遍及全身。

　　她好像被冬天暖暖的被子包住了，怎么都不舍得掀开。

　　尽管她隐约知道这身西装可能很昂贵，她也知道身后的男人不过是在履行交易，但西装真的很暖和。
　　甚至领口有太阳一样暖洋洋的味道，让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彦湛杉就在她的右侧，跟她并排站着。

　　他抬手递给她一方乳白色的丝帕，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问：“我今天也是你男朋友吗？”

　　凌栎想了想，这话听着有点儿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儿怪，她没去接帕子，这是眼前的男人递给她的第三方手帕了，只轻轻点了点头。

　　彦湛杉转过脸看了看凌栎冻得红彤彤的脸蛋儿，一双桃花眸子上眼睫微微打颤，清澈的眼睛里黑白分明，可是这个大冷天穿着一条薄纱裙跑过来的女生，会觉得他“不够谨慎”。

　　一双小手都冻得通红，还在拽着西服的前襟。
　　这身西装披在她身上，太大了。好像给一个娇小的，刚刚上岸，微波粼粼的小人鱼披上了一件袍子。似乎让她受惊了。

　　彦湛杉站在旁边把双手交叉在胸前，不去碰她，沉声说：“馆里不暖和，你先把衣服穿上。”

　　凌栎乖乖地把手装进了大袖子里，好长的袖子，手指尖都露不出来。不过，这次更暖和了。

　　“擦擦鼻子。”彦湛杉这次把手帕直接放进了西服兜里。
　　鼻尖儿都冻红了，两个喷嚏之后，被凌栎随便搓了两把的鼻子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水珠。

　　唐硕一动没动，站在身后，看着眼前的彦总跟一个女孩儿所有的亲密动作，俨然是熟知的情侣，好像完全不在意身后还有他这个陌生人。

　　唐硕向来工作上一丝不苟，所有上面交给他的工作都完成得有板有眼。

　　这一次，他接到了最高机密的任务，没想到竟然是考核他们总公司的未来掌权人。
　　彦氏上层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过他，不能告诉任何人，甚至他的大学同学毕江洋。

　　唐硕踏踏实实一步步走过来，这一次的任务是他荣升馆长之前必须要做好的工作。

　　只是，上面没有跟他说过彦总有女朋友。

　　唐硕仔细观察，眼前的女孩儿，穿着过季的旧纱裙，一双白色普通旅游鞋，鞋边已经磨地露了里子。身上连个想要的包都没有。怎么看都是个平民家的普通女孩儿。

　　但刚刚那个女孩儿的朋友，明显把彦总叫做“栎栎的男朋友”。
　　彦总走进来的时候，说得明明白白“我是来陪她的。”

　　唐硕没漏过任何细节，可他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普通女孩儿真的会是这个名动京华，让无数豪门千金为之疯狂的彦少女朋友？？

　　唐硕不敢妄自拽测，乱下结论。快速一个加密邮件之后，他的请示的得到了回复。
　　【可以放手试试。不妨试试他的心态。】

　　唐硕皮鞋踩下去，踏响了大理石地面，故意弄出些声响，往凌栎身边靠了靠。

　　“看见二位在这幅画前站了许久，我是这次画展的负责人，江洋的大学校友，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带二位在馆里随意转转。”

　　“好啊。太好了。”凌栎正心里揣着小兔子一样，紧张地不知道该怎么单独跟那个租来的男朋友交流，有个不相干的外人走进来，她求之不得。

　　“彦先生刚刚见过了。这位女士怎么称呼呢？”唐硕问地得体大方。

　　“啊，我叫……”
　　“她是我女朋友。”彦湛杉明显不希望不相干的人来打听凌栎的名字，他冷漠地打断了凌栎的话。

　　唐硕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清了清嗓子，认真介绍起了油画，说：“是我话多了。我来简单介绍一下这幅作品。这幅作品，名字叫做《落月》，是法国文艺复兴中期的油画，带着浓郁的宗教色彩。画家已经不可考究。画色以蓝色为主基调，一轮残月下，年迈的老妪在月色下缝补衣服。反映了当时人民的穷苦生活。”

　　“唐先生，这幅画着墨是蓝色基调，但你看当空这轮残月，虽然只有星星点点的黄色，却是这幅画的主题。这幅画虽然名为《落月》，我觉得实则是展示着希望。”凌栎穿上了西装，一点点儿暖和了过来，认真听完了唐硕的解说，她并不完全同意，很执着的提出来了自己的意见。

　　彦湛杉本来就不希望有个解说员跟着，听见唐硕的一番介绍和油画旁边的文字解释几乎不差几个字，都是照本宣科的背诵，让他只觉得乏味。

　　他眼角余光瞥过大西服里面裹着的娇小女孩儿，谈起画来脸上突然多了几分自信，说得生动有趣，让他也多了几分兴致。他沉声问：“你怎么看出来希望了？”

　　“你看。”凌栎抬起肥大的袖子，甩了甩，才勉强露出来一只小手，她指着月亮的位置，很投入地回答说：“这幅画虽然名为《落月》，实际是升月。月亮刚刚出来，正低挂树梢，所以光泽更亮，让周围的蓝色成了背景色，我们看见这幅画，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黑夜，而是这轮半月。”

　　不仅彦湛杉，连唐硕这个画展的负责人也跟着凌栎手指的方向不住地点头。如此新鲜独特的见解他第一次听到。

　　“所以说，这幅画不是在宣传黑暗和压抑，而是告诉大家向往光明，希望。再说得细一些的话，嗯，没什么了。”凌栎说到了一半，注意到了右侧的彦湛杉一直紧紧盯着自己，灼热地目光让她一下子半边耳朵跟着发起了烧，突然怔住了。

　　“彦先生的女朋友把话说到这儿，实在是吊着胃口，要让唐某辗转反侧了，如果彦先生不介意，可不可以请教一下‘栎栎’女士，细一些是指什么？”唐硕也实在是听到了兴致勃勃的地方，突然被掐断了，有些着急。

　　没问到名字，但刚刚听见凌栎的朋友喊她“栎栎”，唐硕便直接把这个称呼用了起来。

　　“你可以请教，但不可以叫我女朋友‘栎栎’。”彦湛杉的回答冷冰冰地，没留情面。

　　“其实，这里我并不是很有把握，我猜作者要画的不是越来越小的残月，而是会越来越满的半月。”凌栎并没注意到身边两个男人的对话，她还依然完全沉浸在这幅画里。

　　“这位女士，你连这个都能看出来？！就算是作画很多年的画家，都不一定能看得透其他人的画，这月亮的阴晴圆缺走向，请问这是怎么看出来的？”眼前一个女学生模样的普通女孩儿能有看出来专家都不曾发现的细节，这让唐硕难免惊讶。

　　“这是作画习惯而已，因为我自己也喜欢画月亮。画的多了，自然会知道一些下笔手法，虽然差别很小，半月的中间多了一个之后点上去的小黄点儿，这一笔着色，我猜画家是想表现这轮月，之后会满的。”凌栎边说着话，边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比划起来，好像她自己在作画一般，投入到了极致。

　　唐硕在一旁看得清楚，女孩儿眼里全是画，而他要审核的彦总眼里全是这个女孩儿。

　　谢谢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