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铭记的你》余尽秋

2、第2章

　　从公司到黄启清家里这段路夏若萱走过很多次，为了能经常来黄启清家里，夏若萱找工作的标准之一就是要离这里比较近。

　　她爬到三楼，按响了301的门铃，门很快从里边打开，她看到了几日不见的黄妈妈。

　　她看到黄妈妈的一瞬间，不知为何，心里骤然浮起些微妙的感觉。

　　黄妈妈手有些不自然地绞在一起，从看到夏若萱到迎她进来，全程也没有跟她对视过。

　　夏若萱很快察觉出一点端倪，她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电话中的阿姨的语气似乎也是不太自然的。

　　是了，她刚才太过沉溺于回忆，才没能够察觉，眼下，她垂下眼，有些沉默地跟着阿姨进门。

　　她们坐在了沙发上，如往常一样，阿姨已经在桌上放置好了水果，电视也开着，放着轻喜剧。

　　“吃啊。”阿姨边说边叉起一小块苹果放进嘴里，她跟着，也叉起一块苹果，只是拿在手里，没有送入口中。

　　“阿姨，您这次叫我来，有什么事吗？”她开门见山，抿着唇问。

　　她抬头看她，像在思考措辞，“小萱，阿姨可能要搬家了。”

　　“搬家？”夏若萱有些困惑，“阿姨怎么突然想搬家了？”

　　不知怎的，她在问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突兀地闪过前几次来阿姨家中总能见到的一个中年男人。

　　他是个干体力活的，脸晒得有些黝黑，只是一双眼睛亮得发光，看着阿姨的眼神也总是不掩欣喜，能看出是个勤快人，阿姨没少夸过他。

　　“你也知道，自从启维走了后，我和他爸也离了婚，这么些年来，我都是一个人这么过来，我也习惯了，想着我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没想到我遇到了阿文，启维那件事过去很久了，我想，一直以来是我不放过自己，如今也是时候忘记过去，开始……”

　　“我明白了阿姨。”

　　阿姨似乎惊讶于她突兀的打断，脸色有些发沉地看着她。

　　夏若萱想再多说几句话的，至少不要显得那么干巴巴，却发现自己好像说不出什么祝福的话。

　　她总是能想到，在那个得知黄启清死讯的雨夜里，阿姨拉着她的手，问她，“启维没了，我什么都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还有那无数个在深夜里，在她好不容易睡过去的日子里，打过来的电话，问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夏若萱骤然的打断让气氛忽然沉寂起来，聊到黄启清，她们从最初的痛哭流涕到渐渐麻木，现在，这层麻木竟然有了破土的迹象，夏若萱觉得自己的心隐隐揪了起来。

　　“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阿姨希望你也可以走出来。”黄妈妈伸出手，想握住她的手，夏若萱却在此时突然将手抬起，让黄妈妈抓了个空。

　　她觉得有点讽刺，纵然沉溺在这段往事里也是她的选择，可是当初拼命把她拽进深渊里，不让她脱身的不正是阿姨吗，现在却又轻飘飘地说一切都过去了，让她向前看。

　　不可笑么？

　　她站起身来，动作有些干脆，把黄妈妈吓了一跳，她反应过来后，才将情绪上了脸，“阿姨说过你很多次了，跟长辈不能这个态度。”

　　“因为黄启清，我们才有联系，现在既然您已经放下过去，准备迎接新生活了，那我们以后就别再联系了。”丢下这句话后，夏若萱拿上包，径直走出门外。

　　黄妈妈却突然因为她这句话歇斯底里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怎么可能放下我的亲生儿子，怎么可能？他走了我才是最难过的人，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夏若萱踏出门外，她抬头看了看天，阴沉不变，还是同出门前一样的天气，她走在水泥砖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有一股巨大的孤寂感瞬间笼罩了她。

　　她忽然蹲下身，不顾旁人投来的异样眼光，抱着胳膊，小声地啜泣起来。

　　好疲惫，上班连轴转的时候也没有让她感觉这么累。

　　为什么会这么累啊，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她想不通，她的人生到底在哪一环上出了问题，才会把她引到如今这样的局面。

　　有热心人跑上前来，拿着纸巾递给她，夏若萱忙拿过纸巾匆匆擦了下脸，若无其事般朝前走去。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地铁却依然拥挤，她站在门边，地铁门一开，涌进来的人群瞬间把她撞进最里边，她和素不相识的人紧紧挤在一起，偶尔地铁稍稍晃动一下，身子却被挤得连该有的惯性运动都没了。

　　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她翻出抽屉里的旧手机，找到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她按着开机键，不一会儿，这台许久不用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她的手停留在屏幕上片刻，轻吸了一口气，才缓缓移动手指，点开图库，滑到底下。

　　黄启清的照片开始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时候，她的心禁不住一颤。

　　她点进第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她跟黄启清拍的最后一张照片，照片里，他们坐在教室里，桌上摆着两杯奶茶，他们两人依偎在一处。

　　夏若萱记得，这是大二上学期冲刺期末考时候拍的照片。

　　他们约定好了，等期末考完要去爬山的，要去爬那座想爬了很久的山，可是，他们最终还是没有去成。

　　那时候，他们俩谁都没有想到这个最普通的约定会不能实现。

　　过往的回忆开了闸般涌进她脑海里，她的视线慢慢模糊，模糊到让她看不清屏幕上的照片，她抬手，抹掉蓄在眼里的泪水。

　　右滑，还是黄启清的照片。

　　她的相册里，几乎都是黄启清，而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在她相册里占据了这么大篇幅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往后相册里再也寻不到他的踪影。

　　这张照片是她偷偷拍的黄启清。

　　此时的他，蹲在地上，在喂流浪猫。

　　照片是从侧面拍的，照片里，他眼睛微微眯起来，嘴角也不自觉露出笑容，恰好有阳光洒在他身上，让他显得十分温和。

　　她记得，她那时候把照片发给他，他还嫌弃拍得不好，叫嚷着让她删掉，可是她没有删，甚至还拿这张照片发了朋友圈。

　　回忆起这件事，夏若萱嘴角不自觉抿出一抹笑来，她将头埋得很低，几乎要贴进屏幕。

　　第三张照片，还是他们俩的合照，这是他们去学校附近公园，找路人帮忙拍的照片。

　　照片里，夏若萱挽着黄启清的手，笑得甜蜜。

　　第四张照片，他们换了个姿势，俩人一起比了个耶。

　　第五张，是她给黄启清过生日时候拍的。

　　黄启清捧着蛋糕，头上戴着生日帽，十分不正经地做着鬼脸。

　　第六张是蛋糕的照片，蛋糕上写着祝福语：love forever！

　　看到这里，她不小心动了下手机，插头插得不紧，一下子砸落到地上，随着嘭的一声，她的思绪猛然被拉回。

　　低头看了一下电量，已经有20多格，夏若萱于是拔掉插头，跑到床上，路过桌子的时候她想了想，拿上一包纸巾，放在床边。

　　黄启清善良又真诚，这是她当初喜欢他的原因之一，可她现在，又不是很喜欢他的这些特性。

　　如果他不是这样一个人，黄启清现在是不是会好好地呆在自己身边？

　　如果他没有看见别人落水，就不顾自己安全地跳下去救，他是不是就会好好呆在自己身边？

　　她呆呆地盯着相册里的照片。

　　有时候，她甚至会自私地想，别人的事，关她们什么事，为什么刚好要让黄启清碰到这件事，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偏偏是他？

　　他那么好，为什么是他？

　　是啊，他那么好，为什么是他？

　　她曲起腿，抱臂将脸埋在膝盖处，放声大哭了起来，她不想再看相册了，她把手机扔到一边，只是无声地哭泣着。

　　她想，她应该要怨黄启清的，明明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两年，但今年，却是她想念他的第九个年头了。

　　不出意料的话，以后还会有十一年，十二年……

　　她哭累了，便麻木地抬起头，撑在膝盖上，不定焦地看着房间的某一处。

　　如果他在就好了，她总是有这种念头，很多次，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她就会想，如果他在就好了。

　　如果他在的话，他们现在说不定都结婚了。

　　夏若萱慢慢躺在床上，将手臂横档在眼睛前面，她今晚哭太多次了，已经哭不出来了。

　　她这么躺着，躺着，困意上来的时候，她没有丝毫抵抗，慢慢地沉浸在困意中。

　　如她所料，她做梦了。

　　她梦到了黄启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