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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憋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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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总工程师办公室在设备材料处隔壁,是他独立办公的地方。他走进办公室,发现办公室因经常打扫,依然很整洁。
他放下公文包,从锁着的文件柜里找出铿仁设备订购合同的复印件,然后上二楼到总经理办公室,想让张总给他一个解释。
张总一见到他,就从大班桌后面起身,一边笑容可掬地朝他走过去,伸出粗短的手掌,与他握手寒暄,一边亲切地说道:“唉哟,老方,你好哇!怎么突然回公司了?身体恢复得还好,是吧?快快快,请坐。”
“谢谢领导关心!我身体基本恢复了。我从今天开始回公司上班。”方父在大班桌对面的会客长沙发上坐下,强装笑脸回答道。张总靠着方父,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虽然张总表面待方父尊敬如初,但他似乎窥见张总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敲了一下,有一位年轻肤白的女职员进来,端了一杯茶放在方父身前的茶几上:“方处长,请慢用。”张总的眼光全落到了女职员的身上。
“谢谢小江。”方父礼貌地回道。
这个姓江的女职员随后离开了办公室,关门之前还回望了一眼张总,眼眸含笑。
“这么快就回公司上班?怎么没在家多休养一段时间?心脏的问题可不是小事情喔。”张总说完,又习惯地举起粗短的右手向前招动了一下,说:“是吧?”
“没事。离开处里工作这么久,我始终不放心。听说铿仁公司的设备几天前到货后,没经过验收就入库了。张总请看,这个设备型号明显与我们当初订购的设备的型号完全不相符。”
方父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合同复印件翻开,摊放在面前的茶几上,用手指着写明设备型号那行文字。随后又拿出数码相机,翻到刚拍摄的那个画面,递到张总眼前。
“没错吧!这是厂家没按合同履行的问题,应该马上追究厂家的责任,才能解决问题。我刚看到这台设备正摆放在外面的单车棚里作展览。请问张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作展览?老方,误解,这纯粹是误解。设备没经过验收就入库是不对的。你刚才说得没错,后来经过赵总工的认真核对,发现设备型号与合同严重不相符,货值差异较大。”
“当然我们清楚你的为人,相信是厂家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之后我们经过研究决定,在事情没弄清之前,还是不要入库,把它移出来。因没地方放,就暂存在单车棚里。”
“你这次回来得正好。你是设备的经手人,最清楚合同细节。这个事情就交给你全权处理。希望能尽快地挽回公司的损失。“听张总说得冠冕堂皇,似乎合情合理,方父也不好反驳。
“张总,那好。我是一个老党员,行得端坐得正,不怕别人说,也不怕厂家搞鬼。我马上与厂家联系。如果可以,明天就与集团的林律师去一趟江浙。”
“好,那辛苦你啦!我让小王回来,继续辅助你的工作。你身体刚刚康复,一定要注意啊。这段时间设备材料处的工作还是由赵总工全面负责吧。”
“谢谢张总!好的。我还有一个请求。在问题没搞清楚前,希望能将这台设备暂时挪回设备库。如果真是我的问题,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任何处罚。”
“好,没问题。”张总爽快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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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五,方父与林律师、小王动身去了江浙的铿仁磷化设备公司。他们几经周折,想方设法,终于找到了故意避而不见的当事人——黎业务员与签合同的公司授权代理人怀总。
他们通过外省同行了解到,铿仁公司为了给另一家出价更高的磷化公司提前发货,将江右磷化订购的已完成设备挪用,并故意发错货来拖延交货时间。
他们经过反复周旋与协商,铿仁方不得不承认,他们存在不按合同履行、故意发错货且未准时交货的事实。为了避免诉诸法律,他们同意接受退货,再重新按合同发货,因设备在连夜赶制中,交货时期将延迟一个月,并愿为此过失作出一定的赔偿。
事情得到圆满解决后,方父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事实远非他想像地那样简单。
回公司后,方父与林律师、小王一同就整件事情向张总进行了详细汇报。张总听取汇报后,充分肯定了方父等江浙之行的成绩,表扬他们在较短的时间内最大程度地为公司挽回了经济损失。
随后,方父说:“张总,铿仁设备的事情已水落石出,责任不在我。请看能不能以公司的名义向全公司发一个书面申明,说清此事与我本人无关,以平息先前因设备展览,大家对我产生的种种误会。”
张总听后,连连摆动着他又粗又短的右手,神情十分不悦地说:“老方,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关于铿仁设备发错货的事情,公司从未明确地表态,说责任在你。凭什么现在要为你个人发书面申明?这完全没道理啊!”
他向上摊了摊双手,做出很无辜的表情,继续说道:
“之前,我已经向你解释过,因铿仁设备经过验收发现有问题,不能入库,就把它移出来,暂存在单车棚里,并非是作展览,更没有责任是你的说法。后来也按你的要求放回设备库。这前后也只放了不到两天时间。”
“你不是说过吗?你是一个老党员,行得端坐得正,不怕别人说。有的群众觉悟低,他们说的话你就不要放在心上嘛。”
方父听后,顿感无语,只觉心中万分憋屈,有千般苦楚道不出。坐在一旁的林律师与小王都满脸同情地望着他,也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张总大班桌上的电话响了。张总马上起身,走过去接起了电话,一听就满脸堆笑地说道:“何处长,您好!……”并朝方父、林律师及小王三个摆手,示意他们出去。他们三个只好赶紧走出了张总的办公室,并轻轻合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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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父自江浙回来后,张总以他身体不好、不能太操劳为由,让赵总工继续全权负责设备材料处的工作。设备材料处的日常工作及每周的工作例会,赵总工也从不请方父参与,仿佛处里没他这个人存在似的。
他的助理小王也被赵总工安排去做别的事情。他以前直管的工艺技术处,现在有事情也不找他,直接去找赵总工。
后来方父又去找张总,要求张总给他安排具体工作。张总却说不急,等新设备到了再说。
还说省化工厅的领导也获知了新设备延迟交货的事情,还要追究相关责任人。因这条新生产线是省化工厅的重点扶持项目。张总声称还为此替方父说了情。
总之,方父被停职架空,张总找各种理由不给他安排任何具体工作。
让向来把工作看得比命还重的方父,变得无所事事,闲得极其难受,担着副总工的职位却身陷尴尬处境。
公司里关于他的负面传闻还在不断扩散,似乎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甚至恶意误传他因设备贪污问题被停职了。不明就里的员工信以为真,在他背后指指点点。
他既做不到在公司里撒泼大闹为自己洗白,又不能一个人一个人地去解释。
方父是搞技术出身,一向不善长官场的交际与应酬。在万般无奈之下,他找到当初因为赏识他,请他出任江右磷化副总工的那位省厅领导,想谈谈自己的真实想法。
该领导对因他负责的设备延迟交货、耽误了新生产线安装调试的事颇为不满,对他所说的被冤枉的事情,认为纯粹是无中生有,不想听,也不想答理。
很明显,张总向该领导告了他的黑状。他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只会越描越黑。
现在张总待他早已没有先前的尊重,连表面的客气都免了,只有冷淡与不耐烦。他已彻底醒悟,明白张总就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
张总趁他生病不在公司这段期间,表面上对他关心备至,实则充分利用设备发错货这件事,故意用展览设备的假相,给人造成他存在经济问题的错觉,伺机进行造谣毁谤,恶意仲伤,无限发酵放大。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搞倒他,让自己的人——赵总工夺权上位。
人言可谓,众口烁金。方父无故遭到小人陷构,无端蒙受不白之冤,却又无处申诉。他心灰意冷,经常失眠。早上起床,枕头上满是落发。他感到没办法再在江右磷化呆下去,决定离开回县里工作。
方父拿着调离申请来到总经理办公室。他敲门进去,张总抬头一看是他,就面无表情地冷声道:“什么事?”
当张总看清放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份调离申请后,两只小眼睛随及放出光彩,久违的笑容神奇般绽放在他胖圆的脸上。在方父看来,这种笑脸之后隐藏着奸计得惩后的张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