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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觊觎 ...


  •   幼儿园离家有一里地远。第一天早上,云嬷将许琛送去学校后,许琛不哭也不闹,被老师拉着走时,他不停地回头看着云嬷。云嬷看着他向教室里走去,直到看不见他小小的身影,泪水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在回家的路上,她心里一直很难过。即将离开许琛是她必须面对的现实,再舍不得也必须舍得,离别是迟早的事。

      她买完菜回到家中,惊奇地发现小许琛正坐在客厅里,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向她,脸上带着调皮的笑容,嘴角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云嬷着急地说:“琛琛,你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这么远的路,多危险呀!”

      小许琛笑着说:“云嬷,我趁老师不看我时,就跑出来了。上学不好玩。我不想上学,想和你在家。”发生这种事情,许母当然不会允许。

      第二天早上,云嬷又将许琛送进幼儿园。随后她在门口守着,许久不见许琛出来,就放心地离开了。回家后,吃惊地发现小许琛又比她先一步到家。真不知道这个小机灵鬼是怎么做到的。

      第三天如此,第四天也如此……许母也拿许琛没办法,只好不让许琛上学,继续留云嬷在家做活。

      云嬷干活累了,直不起腰,背着手,捏着拳头给自己锤背。小许琛看到了,会主动跑到云嬷背后,抡起小拳说:“云嬤,我也来帮你锤!”

      小许琛小时候特别淘气。他趁云嬷不注意,将煤球丢进水里洗,试图洗白,墨迹了整个厨房。他将许母的雪花膏涂在家门前的树皮上,想使树皮变光滑。他将收音机拆成一块块,想看看里面唱歌的小人;没看见小人,就放进水里泡,想逼迫小人出来……每次气得许母许母想揍他时,云嬷总是想方设法地维护他。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许琛上小学。云嬷整整带了许琛七年,是她带得最久的一个孩子,对他的感情无疑是最深厚的。

      他无数次回想起最后一次与云嬷相见的情形。临别时,她紧紧地拉着他俩的手,依依不舍,反复叮嘱道:“希望你们俩能和和美美,互敬互爱,长长久久,一辈子都好好的。千万不要像我……”

      他和熙若一辈子都会好好的,因为知道那是云嬷所希望的。云嬷将永远活在他心中。有时怀念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带着对她的爱,好好地生活。

      **

      云嬷出生在动荡不安的战争年代,一生命运多舛,同时谱写了一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许琛向熙若深情地讲述了这个故事。

      云梅年轻时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漂亮姑娘。她皮肤白里透红,一双大眼晴又黑又亮,身材苗条。梳着一条大辫子,油黑闪亮,又粗又长。同时,她聪明能干,农活、洗衣做饭、针线活等样样拿得起,个性温柔贤良。

      爱慕她的年轻后生有很多,但她只钟情于一个名叫马季台的。他俩青梅竹马,感情笃深,早早地就定下了亲事。

      1947年夏未的一个晚上,天黑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整个夏家村静悄悄的。忽然,一阵枪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接着鸡鸣狗吠,全村骚动起来。人们不敢大声说话,只敢小声诅骂:“狗日的黑狗子又来了!”

      正逢当地国民党政府四下抓壮丁充军。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是青壮年,见着就逮。如果抓到有钱人家的,只要拿出钱财就即刻放人,但普通老百姓却只能设法逃避。

      云梅的未婚夫为躲避抓壮丁,与她一起连夜逃离村子,躲到村东头的一座大山里,藏身在一个隐秘的山洞里。

      他们白天躲在洞里,晚上才敢出来,靠摘野果挖草根勉强充饥,这样艰难地度过了三日。

      第四日,天微微发亮。他们被洞外传来的嘈杂的人声惊醒。紧接着有呛人的浓烟从狭小的洞口处不断地钻了进来,熏得他俩人直咳嗽。马季台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只好走出洞口。

      洞口被一大队国民党士兵团团围住,有一堆柴草在洞口”噼噼叭叭“地燃烧着,冒着滚滚黑色的浓烟。

      见马季台走出来,有一个当兵的拿枪抵住他的背,怒吼道:“走!你这个死不老实的龟儿子,竟躲到这个旮旯里来了!害得老子走得腰酸背痛!”另一个兵则用脚狠狠踹了马季台一脚,叫他快点拿件衣服上路。

      他转身回到洞里对云梅说:“无论如何,等打完仗,只要我还活着,哪怕只有一口气,我爬也要爬回来,和你在一起!”

      云梅抱住马季台,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仿佛他马上就会死掉一样。他也紧紧地抱住云梅哭得死去活来。

      洞外不断传来士兵骂骂咧咧的催促声。马季台只好恋恋不舍地放开云梅,将一件衣服、一双黑布鞋和一副鞋垫放进随身的包袱里,又抱住云梅用力地亲了一口,然后走向洞口。一走出洞口,他的双手就被人用一根麻绳反绑在背后。

      跟着当兵的没走几步,他回头望向洞口,看见云梅趴在洞口,正仰着脸神情凄楚地看向他,故意抹黑的脸庞被泪水冲成一道道的白印子。马季台忍不住唤了一声:“阿梅!”他身边的士兵一边用力推搡着他,一边骂着他,并用枪狠狠地在他背后戳了一下,催促着他快点走。

      他一边朝前走,一边回头对云梅大声喊道:“阿梅,我会回来的,你要等我啊!”

      只听见云梅哭喊着回答道:“我一定等你!一定等着你回来……”她的声音不断在山间回响着,余音袅袅。

      马季台这一去从此就杳无音信,生死不明。但她对马季台始终怀着刻骨铭心的爱。

      她母亲找算命先生给马季台算命,算命先生说:“依卦象看,此人已不在人世或命不久已。”云父母听后,就劝云梅死心,想再给她许一门亲事,但都被她严辞拒绝了。她性情刚烈,父母拗不过她。

      **

      云梅家世代为佃农。一直靠分租胡地主家的田地谋生。每年胡地主出种子,佃户出人工及肥料,麦、稻两季,主、佃双方“对半”或“四六”分成。因当时的农业生产技术落后,粮食产量低。那年头麦子单产不足一石,水稻也仅每亩两石左右。

      地租每亩要一石二斗五至一石五斗租谷不等。佃户送租谷进仓,那些管家、账房或庄头还要从中作梗渔利,在验收租谷的过程中百般挑剔,这样佃户从家里挑来一石租谷,三下五除二只剩八斗。

      等秋后交完租谷,再加上其他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这样佃户辛苦一年,所剩只够勉强度日,或者不足已裹腹。

      等秋后交完租谷,再加上其他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这样佃户辛苦一年,所剩只够勉强度日,或者不足已裹腹。

      胡地主是坐拥这一带十村三乡土地的大财主。他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留着时髦的八字胡。人说不上坏,但很好色。经常丢下家中的大小老婆,去城里寻欢作乐。

      现正值兵荒马乱,夏家村的年轻劳力都被抓去充军,村里的大片田地荒芜,没人耕种,能收的租谷自然大幅度减少了。坐吃山空的胡地主不关心政治,只为此事发愁。

      他很少管收租的事。一般在庄稼成熟时,他会让管家和账房先生代劳,到田头看庄稼长势定租谷数量。但今日不同往时,胡地主要亲自去到田头视察。

      这一天,他坐着四人抬的大轿,戴着一幅西洋墨镜,下了乡。后面跟着管家、账房先生及当地庄头,还有好几个狗腿子。管家戴着瓜皮帽,穿着长袍马褂。账房先生戴着老花眼镜,手里拿着算盘。当地庄头满脸络腮胡子,长像匪气,但在胡地主面前显得格外谦卑,不停地点头哈腰。狗腿子则都是一副赖皮瘪三样儿。

      当他们一行人路过云梅家附近时,恰好遇到云梅在河边洗衣服。当胡地主看见年轻貌美的云梅时,顿时起了觊觎之心。

      经打听,胡地主得知云梅早已许配给同村的马季台,但马季台不久前被抓去充了军,在押往军营的半途中逃跑了,现不知死活,有可能被乱枪打死。

      胡地主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立刻让人挑着满满一担子的彩礼,来到云梅家提亲。结果不用多说,无论来人如何威逼利诱,好说歹说,云梅都抵死不从。她相信马季台一定还活着。说她这一辈子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胡地主也就放弃了想占有她的歪心思。

      不久,夏家村得到解放。在土改中,胡地主也被彻底打倒。

      马季台依然渺无音讯。没有消息,应该就是最好的消息。他很可能随□□去了台湾。在云梅看来,只要他能活着就好。

      云梅家中只有一个妹妹。妹妹成家后,父母也相继离逝。她就独自离开夏店农村到朴江县城谋生,也从未再谈婚论嫁。

      妹妹结婚生子后,她当妹妹的家人为自己的亲人。将自己微薄的薪水都花在了妹妹家中。她供可欣的爸爸在县城读初中,上中专。妹夫为了感谢她,为她备好一口棺材。可欣的爸爸也答应,以后为她养老送终。

      命运扔过来的一切,她都稳稳接住,坦然承受,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日子总要往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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