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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去了 ...


  •   这个噩耗来得太突然,许琛一时难以接受。他往身旁的桌子用右手狠狠地砸了一拳,才感觉到真实的疼痛。他脸部因无声的哭泣变得扭曲,不知不觉之中泪淌得满脸都是。看得在场的人都很心疼。

      许琼从前靠近高过她很多的弟弟。她拉起许琛的右手查验了一下,感觉没事后,又伸长右胳膊,用手掌轻轻抹掉许琛脸上的泪水。

      一旁的熙若看到这一温馨场面,感同身受地落下了眼泪。她深知许琛对云嬷的感情,也希望能帮他减轻一些痛苦。

      许琼回头看了一眼熙若,说:”熙若,跟许琛一块去吧,这样我们也放心一些。事不宜迟。出租车已帮你们叫好了。你们换身素净的衣服,即刻就出发。具体是怎么一回事,等会儿在路上,再问可欣也不迟。“

      许琼接着又说:“这边的喜宴也快结束了,我们会给熙若家人及许琛的兄弟们一个交待的。你们放心地去吧,我们会应酬好的。”

      这天本是黄道吉日,白天艳阳高照,晚上却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许琛带着熙若乘着出租车往夏家村的方向赶去。山道不宽,但还算平整。车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小心翼翼地上下盘旋着,四周寂静无声,能清晰地听见发动机运转及车轮子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

      陈可欣坐在前排,许琛和熙若坐在后排。许琛蜷着身子,将头靠在熙若怀里,像个小孩子一样寻求安慰。熙若用胳膊亲密地搂住他的头,将下巴不时轻轻碰触着他的头顶的软发。

      可欣在许琛的一再追问下,终于断断续续地讲出了事情发生的整个经过:

      一个星期前,云嬷本想出门去镇上给许琛买新婚贺礼。不想半路突然下起了小雨。因路滑,她为了躲避一部突然冲出来的电动车,失足侧翻倒在地。她左侧肩膀与膝盖先落的地,摔落地的瞬间,她仿佛听到骨头“咔喇——咔喇——”破碎的声响。

      可欣的爸爸将她送到镇医院救治。拍片后,医生说她有严重的骨质疏松,这一跤摔碎了她的左肩关节和左腿关节,并说这病已没法治,只能等死。

      云嬷不想花冤枉钱,不听劝阻,执意要回家。回到家中,她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不时从伤口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疼得她没法睡觉。

      她本是一个既勤快又爱干净的人,试图利用剩下的好手好脚来照顾自己。但没想到,她整个身子像散了架,无论是外人还是她自己轻微挪动身子,摔伤处都会变本加厉地疼,实在是苦不堪言,被病痛折磨得惨不忍睹。

      可欣家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难受在心里,却爱莫能助。

      她说她这辈子都是在侍候别人,没想到临死前却要人侍候吃喝拉撒。她老人家一辈子要强。她说这样活着,生不如死。她不想拖累任何人。她最近常常做梦,梦见一个人,他对她说:阿梅,我一直在等你!

      近三天,她几乎不吃东西。谁劝她都没用,她拖着残存的一口气,只为在婚礼后见许琛最后一面。因担心影响许琛的婚礼大事,她不允许可欣家人在婚礼前到县城找许家。

      许琛听完后,已泣不成声:“唉,我苦命的云嬷!都是我害的……”

      “琛哥,你也别太自责,姨婆摔倒是意外,不能怪在你头上。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生气吗?姨婆没来参加婚礼,你也不闻不问。来后看到你们在饭店里热热闹闹地办喜事,一想到姨婆病得快要死了,我就气得要命,替姨婆不值,感觉她白疼你了。”

      可欣一边哽咽着,一边继续说:“现在想想,我不应该生你的气,更不应该故意穿一身黑衣服来捣蛋。”

      “可欣,你生气是应该的。我没见云嬷及你家人来,也没问一声是怎么一回事。但早打算婚宴后,带熙若去夏家村给云嬷和你们家送喜糖的……”

      这时,可欣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开了免提。只听见电话里传来她爸爸急切的声音:“可欣,你们到哪啦?你姨婆刚才还口里一直念叨着‘阿琛’、‘阿琛’,这会儿情况突然变得不好了,已开始神智不清了。”

      可欣听后说:“爸爸,别急,我们很快就到!”

      这时,车已走出盘山道,走上平坦的柏油马路,离夏家村可欣的家已不远了。

      忽然,听到“嘭”的一声响,大家吓了一跳。司机马上踩刹车,紧急停车。大家下车一看,就听到车胎“呲呲”地放气,就瘪了下去,车子也跟歪向一侧。原来后车轮磕到路面的一个坑里,胎给磕爆了,需要换备用轮胎。

      大家内心都变得焦躁起来,不安地踱着步。许琛嫌司机换轮胎的动作太慢,就挽高袖子亲自上阵,动作麻利地就将轮胎换好了。车重新上路,离可欣的家越来越近了。

      正在这时,可欣的手机又响了。她急忙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免提,电话里就清晰地传来她爸爸带哭腔的声音:“可欣,你姨婆去了……”

      人生有很多时候,意外来得猝不及防。命运是残酷无常的,毫不留情地将你所珍视的人带走。无论你如何哭喊思念,都不会重回你身边。

      许琛终究无缘与云嬷见最后一面,瞬间沉浸在无比的悲痛之中。熙若轻抚着他的后背。他抱住她的腰,将脸更深地埋进她的怀里。

      生命总是不断轮回,我们不能控制它的来去。坦然面对曾经经历的,珍惜正在经历的,对即将经历的保持希望,唯有如此,至少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可以安详平静,没有缺憾。

      离开朴江之前,熙若陪许琛去夏家村东头的山上,取回了他儿时藏的宝贝。他要将它请回季城。熙若明白这个“金丹玉”对他意义非凡:“你以后可以像云嬷一样,继续用它来教育我们的孩子。”

      许琛点点头,断断续续地将云嬷的故事讲给熙若听。

      云嬷名叫云梅。她父母双亡后,就独自离开夏店农村到朴江县城谋生。她辗转多家做保姆,帮别人带孩子、洗衣做饭。

      因她口碑极好,深受雇主喜爱,争相着雇请她。她总是把这家孩子带到能上幼儿园,又紧接着去下一家做,活儿从来没间断过。因当时收入普遍低,除了包吃包住,云嬷每个月只能从雇主那里领到微薄的薪水。

      许琛还未出生,他奶奶就先没了。一怀上许琛,许母就提前预定下云嬷。在许琛出生前,云嬷刚好结束上家的活,来许家做。

      云嬷品行端正,性格好,勤快能干,做活利索,能烧一手好菜,又特别爱干净,赢得许家上下的敬重。因她比许父许母年长很多,孩子们都管她叫云嬷。

      许琛一出生就由云嬷照顾,晚上也是跟着云嬷睡。许母在单位是一个部门的主任,对工作尽心尽责。平日里早去晚归的,工作很忙。她把家里的大小事都托付给了云嬷。

      可以说小许琛与云嬷呆在一起的时间远远超过自己的母亲。从许琛长第一颗牙、学坐学爬、学走路到学说话,她参与并陪伴了他儿时成长的每一个阶段。可以说,她是他的教养嬷嬷,他对她的感情甚过自己的亲奶奶。

      云嬷时常说,许琛是她带过的孩子中长得最俊,也是最聪明可爱的孩子。她待他就像自己的亲孙子。

      与云嬷相处的温馨往事历历在目。夜半梦回,时光倒流,他仿佛回到了跟云嬷呀呀学语的童年岁月:

      云嬷抱着许琛坐在门前的冬青树下,树影斑驳地洒落在他们身上。

      许琛喊:“云嬷——”

      云嬷回答:“哎——”于是叫:“琛琛——”

      许琛不吭声。

      云嬷说:“琛琛,你要答应呀。”

      云嬷叫:“琛琛——”

      许琛看着云嬷说:“琛琛。”

      云嬷摇摇头,耐心地教琛琛:“不对,你要答应,哎——”

      云嬷又叫:“琛琛——”

      许琛说:“答应哎——”

      云嬷有点儿急了,但仍耐着性子对琛琛说:“你叫云嬷,云嬷说,哎——云嬷叫你,琛琛,你也要答应,哎——明白吗?”

      云嬷又喊:“琛琛——”

      许琛满脸茫然,犹豫再三,怯怯生生地说:“琛琛答应哎——”

      姐姐许琼放学回来,听到后都笑弯了腰。

      很多次,许琛半夜发烧,云嬷衣不解带,整宿不睡地照顾他。得空就坐在床边,在昏黄的灯光下,低着头拿着一只厚厚的鞋底,用粗麻绳一针针地纳得密密的。第二天,一大早又照常起来忙活,为全家人做早饭。

      许琛三岁时,许母将他送去上幼儿园。那个时候朴江县城只有一所公立幼儿园。不是每一位适龄儿童都能上。上幼儿园无非就是唱唱歌、跳跳舞、玩玩游戏,不会像现在的幼儿园教这又教那,无情地剥夺孩子童年的快乐。如果他能适应幼儿园的生活,许母就不打算继续请云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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