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伏惊恐征》参天树

3、第 3 章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周。

　　理赔部经理曲永又给秦邵下了新的任务，让他带着卓芮去周边几个城市调研一圈。

　　早上，秦邵换了辆白色SUV来接卓芮。他戴着墨镜，穿白色T恤，笑容满面，暖得像春日艳阳。

　　“这是公司专门接送领导的车，老大说最近一周没人用，刚好借咱们。”

　　卓芮还是休闲打扮，他把行李箱往后备箱里一放，上了车。

　　路上，秦邵放着英文歌。卓芮听出来是SIA的cheap thrills，秦邵不太会唱，只跟着摇头晃脑。

　　“这首歌我也喜欢。”

　　卓芮和着音乐唱起来，唱着唱着也伴着节奏轻轻摆动身体。

　　秦邵惊艳于他的嗓音，还会唱英文歌，更让他羡慕不已，更少见他有这么活泼生动的一面。

　　一个小时的路程，俩人欢声笑语，过的很快。

　　“渭南市公司只有一两百人，去年刚搬到开发区这边的新址。总经理姓余，咱们这个级别过来出差，跟他见面打个招呼就行。理赔经理叫段刚，是我兄弟，家在西安，以前也是我们组的，去年竞聘过来当上了这边理赔经理。”

　　秦邵带着卓芮进了办公楼。这栋大楼的一二楼是民安保险公司在渭南市最大的门店，有不少柜台人员给客户办理各项手续，里面还有几间调解室。

　　他们直接按电梯上了三楼。

　　电梯口等着一个年轻男人，中等身材，黑皮肤，宽面庞，穿着打扮有点嘛，有点一言难尽。

　　“禽兽！”

　　“刚子！”

　　两人一见面就亲热地抱在一起，拿拳头互怼，勾肩搭背，互相调侃。卓芮跟在他们后面一起进了一个单间办公室。

　　“余总没在？”秦邵问。

　　“出去办事了，下午才回来。我提前跟他说过了你要来，他说晚上带你们去吃烧烤。”

　　段刚给秦邵和卓芮各倒了一杯茶水，问：“你这回干嘛来了？”

　　“喏，老曲让带省公司小卓老师过来调研。”

　　秦邵朝卓芮抬了抬下巴。

　　段刚扭过脸去，叽咕叽咕眼睛。

　　男人不管多大年纪，在兄弟面前总归有些幼稚淘气。

　　不过玩笑归玩笑，段刚也不好冷落卓芮。他客气地伸手，一本正经说：“你好，你好。卓老师，欢迎你来渭南分公司指导工作。之前听禽兽说过，你是从互联网公司挖来的，想了解线上化系统的情况。我安排好了几个日常工作就是处理线上案件和现下查勘的理赔员，他们就在那边会议室，等你这边需要了，可以去跟他们聊聊。”

　　卓芮跟他握了握手，说：

　　“谢谢，十分钟后可以吗？”

　　“没问题！”

　　一整个上午，卓芮都关在会议室里跟一线员工们座谈。秦邵在他身边旁听，看着卓芮边聊边在平板电脑上写写画画。

　　卓芮对民安保险系统APP的了解超过秦邵的想象，特别是在一些细节上，哪怕他们这些一线员工都不清楚。

　　他书写的英文和中文都很好看，随手画出来的线条和图形看起来都很高级，握笔的手和姿势也很优雅，顺着手向上看，他那份专注和自信，让整个人都微微发着光。看着看着秦邵就有点走神——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优秀人才吧！

　　不过他没有欣赏太久，就被“请”走了，去帮渭南市公司处理一些棘手的理赔工作。

　　晚上，总经理余总和副总经理张总带着一票人请他们吃烧烤。余总在民安保险干了二十多年了，业务是手到擒来。他在饭桌上不爱讲工作，就爱给大家分享他投资股票的心得。前段时间股市行情不错，他应该赚了不少，心情也很愉快。大家都附和着，不管懂不懂的都插几句，气氛很欢乐。

　　秦邵注意到有两个人没有说话。一个是卓芮，他可能是说了一天话太累了，一直安静听着，喝喝水，撸个串。

　　还有一个比较反常的是张副总。

　　他正好坐在卓芮和秦邵的对面。所以秦邵就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几次看向这边，甚至看到发愣。秦邵回看过去，终于确定他看的是卓芮。

　　真是奇了怪了。

　　饭局吃到后半段，余总被老婆一通电话催回家了。大领导走了，剩下的年轻人就开始拼酒。秦邵人缘很好，大家都起哄劝他，他喝了不少。张副总是剩下的人里职位最高的，也被人一杯杯敬的喝了不少。

　　卓芮不免跟着大家喝了一两杯啤的，但是有人再想劝他酒，秦邵都会挡回去，说人家是斯文人，不能喝酒。

　　包间里气氛热闹，卓芮站起身去洗手间，张副总也跟着往外走。

　　秦邵不知怎么的，格外留心他们。

　　“你们这帮孙子今天想把爷爷灌倒是吧？看我放完水回来跟你们大战三百回合！”

　　他放完话也去了洗手间。

　　这家店人不多，吃饭的包厢在一楼，厕所在二楼。

　　虽然大庭广众的，都是老爷们，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他就是隐隐地担心卓芮。

　　张副总这个人，跟他年纪差不多，能混上分公司的领导，不是个等闲之辈。只是平时私底下大家都不太尊重他，都说这个人虚伪，自私自利，爱用些爷们不齿的手段，还有点好色。

　　到卫生间门口，他听到张副总很温柔的跟卓芮聊天，问了一些家在哪，工作顺不顺利之类的平常话。但秦邵听着那语气莫名的腻歪，就像在餐桌上他看卓芮眼神有点黏糊。

　　“我对你……一见……”

　　“如故。”

　　“我觉得咱们俩，很像。”

　　像个屁，秦邵腹诽。

　　“张副总这么年轻有为，我觉得自己差的远。”

　　“你要是有什么……”

　　“哟！你们俩在这躲酒呢？大家可让我过来逮你们呢！快点快点，下楼继续喝啊！”

　　张副总的手搭在卓芮的背上，秦邵的突然闯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这顿饭吃吃喝喝到了晚上十一点半。

　　秦邵和卓芮在附近的一家酒店办了入住，为了节省成本，段刚给他们定的是一间两张床的标准间。

　　秦邵没有觉得怎么样，卓芮却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看着不太高兴啊。”

　　虽然喝了不少，但秦邵还很清醒。他一进房间就当着卓芮的面脱起衣服裤子。

　　直男的确百无禁忌啊。

　　卓芮没回答他的问题，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秦邵的腿，喉结滚了两滚。

　　“张副总那人吧，就是有点装，我们都知道他这样，不爱跟他玩。他啊，就只能演给你看，你别搭理他。

　　对了，我看你好像累了，一会儿你先洗澡吧？”

　　“好。”

　　卓芮也学着秦邵，把衣服裤子脱掉，只剩下内裤，往浴室走去。

　　浴室和房间隔断是一整面磨砂玻璃，里面人开着灯洗澡，是会有剪影清清楚楚落在外面人眼睛里的。

　　秦邵本来躺床上开着电视里的综艺节目，一边刷刷手机，一不小心回头就看到了一根直立的东西“横生枝节”——

　　那是卓芮的～～吗？

　　要是碰上大学同学这样，秦邵肯定第一个大声嚷嚷：“我艹！我艹！那谁，我看见你鸟了！”

　　要是放兄弟们身上，他会打开手机拍一张，得了八瑟地甩兄弟脸上，自带贱嗖嗖的配音效果，完事还要发到兄弟群里，让大家伙鉴赏鉴赏。

　　要是普通同事，他得在背后骂骂咧咧地说恶心，再刷小姐姐短视频洗眼睛。

　　可偏偏卓芮，让他有点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忍着心里的不适感和生理上的头皮发麻，不敢多想。

　　过了十几分钟，水龙头关掉了，里面响起吹风机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听进去电视里在讲什么。

　　“你去洗吧。”

　　“哦。”

　　秦邵站到花洒下面，背对着玻璃，内心充满疑惑，像卓芮这样聪明又含蓄的人，不会是故意的吧？

　　外头的卓芮却在大大方方欣赏。

　　突然他手机铃声响起来。

　　“喂。”

　　“芮哥，是我。”

　　“我知道，有什么事吗？”

　　“你为什么躲着我？”

　　“你想多了。”

　　“你现在在哪？咱们好好谈谈行吗？”

　　“没必要吧，这么多年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用再纠缠了。就这样，以后别再联系。”

　　他把手机摔到床上，只发出闷闷的一声响，就像过去的几年，生活给他的一记闷棍。卓芮冷笑一声，原来他真的不在意了。如今的生活虽然单调孤独，可他不再有那么多沉重的负担。这通电话提醒了他，真正告别过去，原来能获得久违的轻松自在。

　　他从行李箱里悄悄翻出一个全是毛边的小熊毯子抱在怀里，钻进被里。

　　秦邵以为他睡着了，顺手关了灯。

　　迷迷糊糊间突然听见卓芮说话：

　　“秦邵，你知道今天张副总跟我说什么吗？”

　　“嗯？你还没睡呢？

　　他说的八成不是什么好话吧。”

　　“他说，想跟我搞一夜情。”

　　“什么？他有病吧！你不用怕他……”

　　“我不怕他。”

　　“喝点酒就控制不住了，别让他影响心情。”

　　“没关系，我也是男人，有时候也会有冲动。只不过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面对同性这样冒犯的话，一般人都会感到愤怒。即便是作为外人听到张副总对卓芮说这样的话，都让秦邵感到很不爽。何况刚认识不到两周的新同事对自己说什么不要脸面的话。秦邵像一只刺猬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对卓芮的好感烟消云散，只觉得捂在怀里的小羊羔变成了条蛇，内心恶寒。

　　“你嫌我恶心吗？”

　　要是换个人，秦邵何止觉得恶心，肯定还要骂他一顿，再去另开一间房。可他想了一会儿没有动，还要给卓芮留几分面子。

　　“不愿意就算了，你就当我说梦话吧。”

　　那天晚上的诡异对话就此结束了。

　　打那天起，两人的关系就变得很奇怪，疏离又客气。卓芮变得更加安静了，除非必要，不主动跟秦邵闲聊。两人住酒店都非常默契选择两个房间。

　　这次省内出差的最后一站是汉中，晚上十点两个人在各自房间里休息，突然秦邵感觉一阵头晕，他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但再定睛一看，好像不是自己在晃。

　　地震了！

　　几秒钟之后，房子开始发出嗝啦啦啦的响声。

　　秦邵套上衣服就往外跑，路过卓芮的房间，想着毕竟是一起出差，就敲了敲门喊：“卓芮，地震了，你还好吗？”

　　没有声音。

　　难道是睡着了。

　　又大力敲了几下门，按门铃。

　　还是没回应。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敲门，突然门开了一条缝。

　　“卓芮？”

　　门缝里看不到人。

　　“带我出去，求你。”虚弱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秦邵低头，看到卓芮满头冷汗，抱着一个破烂的被子坐在地上，腿都是软的，眼睛里面满是恐惧，红红的含着泪，嘴唇发白大口大口的喘气，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

　　“你怎么了？”

　　他扶起地上的卓芮，把他带到室外，塞进车里。

　　震感并不强烈，新闻实时播报了在南边一个城市发生了五级地震。

　　“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想触碰我，让你难受了。”

　　卓芮脸色依旧惨白，甚至嘴唇都没有血色。

　　“你是害怕吗？”秦邵搂着他，想让他感觉好受一点，“发生过什么事？”

　　卓芮把脸钻进秦邵的胸口里，极力压抑却忍不住啜泣出声，“我的家就是这样没的。”

　　秦邵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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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