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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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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终于到了目的地,宣怡的头发已经全部被风吹乱了,她走到一旁去用皮筋随意地将长发挽起来。
祁喻打算趁现在把事情问清楚,他没有问是不是季云淮让和诚叫他过来的,因为答案实在是太明显了,而是开门见山地直接问:“你跟和诚什么时候认识的。”
季云淮并没有想隐瞒,实话实说:“他是我的高中同桌。”
祁喻:“……”
祁喻都无心去感慨世界之小,也不想再问季云淮是以什么借口说服和诚联系自己过来的,因为他被另一个事实惊到了:“他跟你……同龄啊?”
季云淮想了想说:“没有吧,他留了一级,比我大一岁。”
哦留了一级……不过就算留了一级,也不至于差那么多吧?
祁喻想起和诚的样子,个子很高,又黑又胖,面容沧桑,眼角笑起来还有皱纹。看起来起码有37、38了。
祁喻不禁感叹,果然是常年在高原下风吹日晒,人老得都比海拔低的地区要快。
如果季云淮从来没有离开过丽江,现在会长成什么样子呢?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在丽江已经待了6年了,现在看起来是不是也饱经沧桑?他老了吗?
岁月不饶人啊,高原的烈风也不饶人。
观光车正好停在了和诚马场前面,放眼望去都是成群的马,每几匹马就被牵成一个马队,旁边有专门的饲养员。祁喻看到右边方向有一个马队刚刚进去,载着一家子的男女老少。
和诚给他们安排的马夫是一个纯纯的纳西小伙,普通话说的不是很标准,皮肤也很黑,却有着一口大白牙,冲他们露出一个淳朴的笑容。
小伙说他叫阿明,待会这一路由他来负责领路,并向他们叮嘱了骑马规则与安全问题。
祁喻选了匹棕白相间的马,很高大,看起来灵活又绅士。
只是在上马的时候犯了难。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骑过马了,最近的一次是遇云刚建好的时候,和诚为了给他庆祝,请他到拉市海免费玩了一圈。
一旁的季云淮伸出手,对祁喻道:“我扶你。”
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可是身体也动不了,始终没有勇气抬手去回握。他不动,季云淮也不动。随后是季云淮先耐不住了,催促道:“祁喻,别倔。”
后来是怎么被扶上去的祁喻自己也不知道,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马背上了。
“双脚踩住脚蹬,双腿夹紧马腹,上坡时身体保持前倾,下坡时保持身体后仰,不要紧张,尽量放松。”阿明用不太清晰的普通话再次高声重复道,“坐稳——出发咯。”
虽然拉市海在旅游界的口碑并不好,许多人来了再回去后会评论道:“就是个普通的小水塘,又坑又无聊。”
但祁喻没有这么觉得。马背上的时光是温暖而悠闲的,穿梭在古老的绿树丛林里,马儿的脚下是只有半米多宽的土路,一个小时的路程,颠簸却不劳累。
只是坐得屁股有点疼。
骑马全程一个小时,他就盯着前方季云淮的背影看了一个小时。
快结束的时候,阿明送他们出去,走在队伍前方唱起一首纳西民歌,旋律古朴悠长,回响在幽幽的林间。
回到马场时,已经到中午了。云层散去,太阳出来,洒在身上暖烘烘的,没有了先前的阴冷,祁喻觉得心情都变好了一些。
在景区里的纳西餐厅顺便吃了个午饭,三人踏上了回去的路。
下山途中,沿路有许多皮肤晒得黝黑的纳西农民,在摆摊卖水果,条件好一些的有小推车,条件差一些的直接铺张垫子摆在地上。
这种水果都是农民在自家地里种出来的,色泽鲜美,有些还带着未干的露水,一路上不停地有人朝他们吆喝。
在一辆小推车摊前,季云淮停下了脚步。
宣怡好奇地问:“怎么了,云淮?”
摊主看到有客人,忙把写着价钱的硬纸板摆摆好,热情地上前:“小伙子,来买点梨?”
摊位上的梨一个个都是鲜嫩的绿色,又圆又大,宣怡以为是季云淮想吃,就问老板:“这梨好吃吗老板?”
“肯定好吃的嘛!”老板说,“我们这是自己家里种的正宗丽江夏雪梨,不打农药不催熟,肯定好吃!”
“那给我们来三斤吧。”
老板开开心心地称好三斤装袋提给宣怡,宣怡接过后又自然地拿给季云淮。她从里面拿出了两个梨,一个递给祁喻,一个用纸巾擦了擦,吃了一口,惊叹道:“好甜啊!好多水!”
祁喻想起季云淮曾经跟他说过,他们家世代都是玉龙县农村人,以自种自卖雪梨为生。他爸在他很小的时候,拉了一车梨上丽江卖,被超速的大货车撞翻,死在去丽江的路上,留下他妈一个人继续靠着卖梨把他拉扯大。
他小时候经常跟他妈妈一起去摆摊,他们种的丽江夏雪梨,在高原的昼夜温差与日光照射下,饱满多汁,香甜清脆,有时候他还会忍不住趁妈妈不注意的时候偷吃。
但是季云淮从刚刚经过梨摊时起,到现在一直都是在沉默着。
祁喻以为他是触景生情,想家了。此时恰逢宣怡去接了个电话,他将没吃的梨子放回袋子里,把季云淮拉到一旁的树下,问:“阿姨最近身体还好吗?”
季云淮看起来很落寞,声音有些沙哑:“她走了。”
祁喻的心脏瞬间被揪紧:“……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四那年。”
大四那年,也是他们分手那年。
“是生了什么病吗……”
“肺癌。”季云淮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你是因为这件事才走的吗?”祁喻嗓子发紧,“对不起,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用道歉。”季云淮闭了闭眼睛,“我赶到家的时候,她已经在县医院的病床上躺了快一个星期,连眼睛都睁不开了。那时医生告诉我,最多还有一个月。”
“怎么会这样……”祁喻难过地问。
“因为她觉得家里没钱,治不起病,还怕拖累我,从头到尾都瞒着我,最后还是……”季云淮顿了顿,自嘲地笑了一声,“算了,没什么。”
祁喻不知道季云淮欲言又止的是什么,突然得知的消息让他的脑子乱到无法思考。虽然他没有见过季云淮的母亲,但他还是觉得心疼,心疼透过季云淮三言两语看到的这位勤劳善良的纳西女子,心疼曾经独自一人面对母亲从重病到离世的季云淮。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心中的遗憾,只好将自己的手放在季云淮的手臂上,轻声说:“云淮,节哀。”
烈阳还在纯净的天空中高高地挂着,祁喻回想起六年前那个一切都混乱了的夏天,又与季云淮刚刚所说的联系在一起,他再也感受不到刚刚从茶马古道出来时的温暖,反而觉得被晒得头晕、胸闷,就快要喘不过气。
季云淮摇摇头,声音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淡淡地说:“没事,都过去了。”
高原的天气翻脸比翻书还快,从拉市海返程的路途中突然下起了暴雨,雨中行车不便,等再回到遇云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
三人出门的时候都没有带伞,两个男生脱了自己的外套拿给宣怡挡雨,宣怡没怎么淋着,但是祁喻跟季云淮身上都被淋湿了。
许林蔚坐在前台,看到他们一身湿地走进来,立刻拿了一块干毛巾,走上前去盖到祁喻头上,关心地问道:“怎么淋成这样了?”
祁喻缩了缩脖子,微微避开许林蔚的触碰,下意识地瞄了季云淮一眼。
季云淮看到了这一幕,眼神瞬间变得冷冰冰的,没有温度,随后一言不发地径直向楼上走去。
宣怡在后面露出一个略带抱歉的笑,也跟着上楼去了。
祁喻感觉呼吸都不太顺畅,他接过毛巾自己擦头发,努力忽略掉季云淮刚刚的目光,回答许林蔚的问题:“别提了,我们都还没上车这雨就下下来了,有点倒霉。”
“都跟你说了最近天气预报说有雨,出门要记得带伞、带伞,你这脑子。”许林蔚朝楼梯口的位置抬了抬下巴,“跟他们去拉市海了?”
“嗯。”
许林蔚叹了一口气:“你啊。”
祁喻擦完头发,就跟许林蔚说:“我回去洗个澡睡会儿。”
“去吧,今晚我守着就行了,你不用出来。”
祁喻回到房间,先是洗了个热水澡,出来之后将自己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几分钟后,他掀开被子,坐起来拿床头柜上的药。
药是安眠药,也是抗焦虑和抗抑郁的药,他吃了好几年,直到去年才给慢慢戒掉。
如今复吃他也不觉得有什么,药物是对身体伤害大,但至少能让他睡着觉。
裹着被子闭上眼睛,祁喻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许林蔚在前台翻来翻去也没找到备用药箱,只好在手机上叫了个外卖。等外卖送到的时候,离祁喻进房间已经有半个小时了。
他走过去敲门,里面没有人应声,他想应该是睡着了。
于是到前台拿了备用房卡,打开房门,将外卖过来的感冒药放在祁喻的床头。
可是在刚要离开的时候,眼角瞥到了床头柜上的一个小药瓶和一版一板缺了一半的药片。
他把药瓶拿起来,在微弱的自然光下看上面的说明,随后又抓起药片看了看,眼神逐渐变得幽暗。
祁喻再次醒来是在凌晨1点,被手机里连续打来的三个电话吵醒。
他下午本以为晚上没有事,可以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所以吃了比较大剂量的药。现在强行被叫醒,药效还没过,他头疼欲裂。
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他揉了揉太阳穴,接起来。
“是祁老板吗?”电话里传来一位女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
“我是。您哪位?”
“我是宣怡,季云淮他在酒吧喝多了,我一个人扛不动他,您能来帮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