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看不厌》零度微醺

2、第 2 章

　　漫延在天际的夕阳逐渐有了下沉的迹象，祁喻和季云淮并肩走在校道上。

　　祁喻突然童心大发，在刺骨的寒风里朝着空气呼出一口白色的雾，绕了两个弯，最后形成爱心的形状。

　　季云淮轻笑一声，被祁喻捕捉到了。他满怀期待地拉住季云淮的手，问：“今晚你会来听我唱歌吗？”

　　“嗯。”

　　很轻的一声回答，却让祁喻神采飞扬起来：“那今晚的歌里，有一首是我为你唱的，你要仔细听。”

　　面前的人微微弯下腰，替他整了整他们脖子上围着的同款围巾，眼底很温柔，对他说：“好。”

　　凌晨三点半，祁喻从床上坐起来。

　　窗外月明星稀，月光从玻璃窗上洒进来，照在床头。明明凉爽的夜晚应该更容易让人入睡，有一晚高质量的睡眠和一场愿意沉溺的美梦。

　　但他却睁眼到了现在，脑子里全是二十一岁的季云淮。

　　所以说人在夜晚真的是不能清醒着，一清醒就容易怀念一些不该怀念的过去。

　　他泄气一般地穿上拖鞋，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拿起了那把他一直放在衣服下的钥匙，用钥匙打开柜子下面的抽屉。

　　一盒盒药被他整齐地摆在抽屉里，有些已经过期了。他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把这个抽屉上锁，戒掉这些曾经他用来续命的东西。

　　祁喻翻出角落里那个白色的小瓶子，还好，这个还没过期。

　　拿出一片药，看着想了想，还是没有掰成两半，直接就着水吞了下去。

　　第二天早晨，祁喻头晕脑胀地醒过来，躺在床上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盯着天花板，在脑海里放映昨晚的画面。

　　等到想好要以怎样的状态面对季云淮，才不至于如昨晚那样狼狈的时候，他才叹了一口气，从床上起来。

　　镜子里的自己有着青黑的眼圈，苍白的脸色，憔悴得不行。他用冷水往自己脸上冲了一道又一道，总归是勉强精神了一些，他换上衣服出房门。

　　许林蔚今天起得早，一边打扫卫生一边在前台等人，因为昨天有客人预定好了今早要去束河古镇，他待会儿要开车送他们过去。

　　看到祁喻起来了，许林蔚跟他打招呼：“早。”

　　祁喻回道：“早。”

　　许林蔚盯着祁喻看了两秒，露出怀疑的眼神，说：“……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祁喻搓了把脸，“就是睡得比较晚。”

　　睡得再晚还能有他睡得晚？昨晚他跟女朋友打视频打了两个多小时，挂了视频后再回到前台发现已经没人了。

　　祁喻不说，许林蔚也不再问，换了个话题：“我听木双说，昨晚大半夜来了个客人？”

　　“啊，对。”祁喻翻看着手机，打算叫外卖送点早餐，划了好几家也不知道想想吃什么，大早上的一点胃口都没有。随口回答了许林蔚后，指尖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是两个。”

　　许林蔚继续扫地，扫完地顺手去擦了擦桌子：“那估计是飞机晚吧。你说这些人，本来旅游就是放松，还订那么晚的机票，真能折腾。还有，你们昨晚怎么没把牌收起来……”

　　“是季云淮。”祁喻轻轻出声打断他。

　　许林蔚停下手上的动作，僵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祁喻：“你说谁？”

　　手机屏幕亮度不高，映得祁喻的眼神晦暗不明，没有光彩。

　　没等祁喻回答，一个修长的身影就从中庭院子走了过来，走到祁喻站着的地方：“是我。”

　　季云淮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短袖，衬得皮肤很白。昨晚民宿里的灯光太暗，他也根本没敢怎么看，现在想来怪不得昨晚木双说季云淮看起来不像丽江本地人，他确实是变白了许多。

　　现在的季云淮又高大又挺拔，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都与曾经那个皮肤略黑，总是低着头看起来不太自信的少年相去甚远。

　　时刻多年，许林蔚怎么都没想到，他居然又看到了季云淮站在祁喻身边的场景，荒诞得如他曾经每个晚上都会循环做的噩梦。

　　他盯着季云淮看了两秒，眼神逐渐冷下来，充满敌意。

　　季云淮平静地直视许林蔚，“你还是老样子。”

　　许林蔚咬紧后槽牙，蹦出几个字：“你倒是变了不少。”

　　手机屏幕里连续划过十几家店都没有看到想吃的早餐，祁喻的胃里又开始有被绞紧的感觉，身边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像是把他拉回了六年前，好像有什么变了，有什么又没有变。

　　可就他在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阻止两人之间一如曾经的火药味的时候，昨晚跟在季云淮身边的那个女孩子踩着小高跟走了过来。

　　祁喻记得她身份证上的名字——宣怡。

　　宣怡又文静又漂亮，一头漆黑的长发垂到腰际，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碎花长裙，带了一个小挎包，走上前来亲切地挽住季云淮的手臂。

　　祁喻立即咽下到嘴边的话。

　　“云淮，在干什么呀？”宣怡往四周看了看，礼貌地一一跟祁喻和许林蔚打招呼，又冲季云淮眨了眨眼睛，“问了老板了吗？”

　　季云淮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还没。”

　　“你怎么磨磨唧唧的。”宣怡对昨晚帮他们登记住宿的祁喻有印象，就转过去对祁喻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问道：“今天我们想去丽江古城，请问您有车能送送我们吗？”

　　实在找不到早餐就算了。祁喻关上手机，放进口袋，思考了一会儿，说：“有的。”

　　宣怡撞了季云淮一下，“你看，我就说可以的。”

　　祁喻走过许林蔚的身边，问他待会打算开哪辆车，许林蔚拉住他，皱着眉头低声说：“你疯了？他一走走这么多年现在才回来，你现在上赶着跟去干什么？”

　　“到底开哪辆车？”祁喻推开他，没有回答，没有反驳，只是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许林蔚使劲深呼吸了几下，把胸口的火气压下去，他知道祁喻决定了的事情从来就没有人能阻止，“那家人多，开大的。”

　　祁喻“哦”了一声算是回答，进到前台打开抽屉，在两把车钥匙之间选了其中一把，抬头对季云淮他们说：“现在可以出发吗？”

　　宣怡并没有察觉出旁边三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气氛，忙笑着点头回答道：“可以的可以的，我们准备好了。”

　　民宿里的车一共两辆，除了许林蔚要开的那辆载人较多的银色八人座面包车，还有一辆普通的四人座轿车，他们自己平时也会用，祁喻就是开这一辆。

　　季云淮和宣怡上车后都坐在了后座，副驾是空的，他顺手把手机放在了副驾。

　　从遇云到丽江古城的这一路，祁喻走了无数次，几乎每一位来丽江的客人，第一站的行程一定是古城。他专心开车一路无话，默默做好司机的角色，也没有像跟其他客人一样为他们介绍丽江的景点。

　　后座的宣怡对着窗外美不胜收的独特高原景观频频发出感叹，拉着季云淮问了很多问题，季云淮都有回应。

　　一个土生土长的丽江人就坐在旁边，当然不需要他这个外地人来再多余介绍这个城市了。

　　遇云离古城不远，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就到了门口。虽说现在还不到旅游旺季，但依旧看到古城门口许多人进进出出。

　　祁喻找了个可以下人的地方停了车，示意他们可以下了。

　　宣怡激动地就开门下车了。她戴了一顶米色的帽子，上面有几朵小花，跟丽江的风景很搭，下车后对着车窗整理头发。

　　但是季云淮没有动。

　　祁喻疑惑地看向车内后视镜：“怎么了？”

　　“一起去吧。”季云淮道。

　　手指抠着方向盘上细小的纹路，祁喻一时无言。

　　他曾幻想过无数次跟季云淮并肩漫步在丽江古城的青石板路上，看一看两边繁华的商铺，望一望远处峰顶上覆盖着白雪的玉龙雪山，不是旅游，不是探亲，只是在平常的日子里，在吃了晚饭后，出来寻着月色散个步。

　　反正绝不是现在这样的场景。

　　“跟我们一起去。”季云淮又重复了一次。

　　宣怡可能是等得太久了，在车外敲起了车窗，催促季云淮赶紧下车。

　　季云淮没有动，祁喻也没有回答。最后还是祁喻放弃了，他说：“那你先下车，别让宣小姐等急了。我去找个车位。

　　古城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祁喻停好车后在门口找到了季云淮和宣怡，两个人无论是从身高还是相貌上来看都是极般配的。祁喻把车钥匙放进口袋，宣怡跟他打招呼：“祁老板，这里！”

　　“不好意思啊祁老板，还要麻烦你跟着我们做导游。”宣怡说。

　　“导游？”祁喻看了一眼季云淮。

　　“对呀，云淮说他太久没回来了，丽江现在日新月异的，古城里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他都不知道。”

　　其实季云淮只跟她说了祁喻会跟他们一起，并没有给出理由，这些解释是都她自己想出来的。她想可能是季云淮不想跟她单独待在一起，才拉一个人进来，但总得给无辜的人一个说法。

　　“嗯，没事。”祁喻说，“我们进去吧。”

　　古城的街头巷尾都挤满了极具民族特色的小铺，哪怕是角落里也有繁花锦簇，特色鲜花饼的香味溢满了整个街道。

　　宣怡一路上都在投入地吃和玩儿，看到喜欢的也会买，季云淮默默地跟在她身边，接过她买的东西。祁喻一个人走，始终落后他们半步。

　　在逛了几圈之后，三人终于走到了丽江古城的中心——四方街。

　　祁喻突然想起来，就在昨晚木双在说要把许林蔚丢到四方街的大水车里的时候，他还在想他有一段时间没到四方街了，结果没想到今天就来了，还是跟六年没见的前男友，还有前男友的准女友一起来的。

　　生活的多变真是不禁让人唏嘘与感叹。

　　四方街的标志性石碑前，宣怡一直要拉着季云淮给她拍照。拍完照后，宣怡还觉得不够，好像少了些什么，想让祁喻帮她跟季云淮一起拍。

　　游客照就是游客和风景的合影，把人和风景框进去就可以了。答应的时候祁喻觉得很容易，等真正把他们两个人一起框入那个小小的手机屏幕里，怎么看怎么般配的时候，他才觉得按下那个拍照键是那么困难。

　　延迟了两秒，大拇指还是按上去了。

　　宣怡满意地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接着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下，又举起来对季云淮说：“打卡成功。”

　　祁喻站的离他们并不远，看到了宣怡手机里的内容，原来她是将他们合照发了朋友圈。

　　他后退几步，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尽管在来之前已经想清楚了，他就是想跟过来看看季云淮，看看他的变化，看看他现在生活得怎么样，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可现在突然就有些后悔没听许林蔚的劝说。

　　不该靠近的。他们之间隔了六年的光阴，实在是太久了。

　　他不该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