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被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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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晚上，他们一起去看了电影，最新上映的爆米花片，并不是赵西子的口味。
满场都是叽叽喳喳的小孩子，热闹得不得了，他们俩坐得很近，近到稍微偏头就会呼吸交错。
赵西子有点紧张，易辙察觉到了，他凑近她耳边，轻轻说：“走吗？”
他们就这么偷偷从中场溜走。
已经十一月了，天色本就黑得早，现下又是十点多的光景。
易辙自然地把赵西子的手揣进自己兜里，自己的双手垂在外面，赵西子偏头看看他，发现他的眼睛在路灯下散发着琥珀似的淡淡光芒，很亮很亮。
他好像也发现了赵西子的目光，但没什么反应，只是更侧了侧，好似要让她看得更清楚一点，一幅安之若素的模样。
赵西子在他的口袋里握了握拳，在心里默念“真嚣张！”
这家电影院很偏，也不知道易辙是怎么找到的，周围的街道已经睡着了，安静得只能听见飞鸟掠过树梢的声音。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走，赵西子没问要去哪里，易辙似乎也没有说的打算。
他的口袋很暖和，带着他这个人的气息，包容的、温暖的。
溜溜达达走了快十五分钟，才在路边发现了一家很小的门脸，亮着白色的灯光。
易辙带着她进去，同店主婆婆颔首，似乎是很熟识的模样。婆婆脸上也没什么特殊的神情，好像早就知道有人会来。
“还是老样子吗？”婆婆解下脖子上的围巾，站起身准备往厨房去。
“嗯，一碗不要葱花，麻烦您了。”易辙一面从口袋里抽出纸巾擦桌子，一面回答。
细细地擦了两边过后，他才安顿赵西子坐下。
赵西子好奇的目光逡巡过小小的店面，这真是很小的一家店，只有六张贴着墙的桌子，没有安空调，墙上挂着四扇电风扇。红色的塑料凳子和贴着廉价桌布的桌子，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那盏白炽灯，大约是年久的缘故，散发着惨淡的白光。
屋子简陋，好在收拾得还算干净，到处都利利落落的。
她抬眸看了易辙一眼，疑心他怎么会带她到这种地方来。她是极爱苍蝇馆子的，可易辙打小毛病就多，每次都是一幅不情不愿的样子。
易辙也看出她眼中的疑惑，捏了捏她的袖子算作安抚。
婆婆的手脚很快，不多时就端了两碗馄饨上桌，白色的雾气溢满室内，添了几分温暖的意味。
绿色的塑料碗里是白白的汤，里面几只胖大的馄饨安静地躺着，汤面上飘着几根香菜，看起来很清爽。
也确实到了吃夜宵的时候，赵西子摘下围巾和帽子，露出红红的鼻尖，眼睛里闪烁着水汽，易辙动作熟练地接过她的衣服，装进包里。
她把头埋进汤碗里，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接着眼里闪出惊喜的光。
不必说，易辙也明白。
春归巷里原也有个卖馄饨的阿姨，开着一家小店，实在算不上干净，偶尔在店里还能看见蟑螂的痕迹。
赵西子却特别喜欢，无论易辙怎么劝都没法制止她那种澎湃的热情，只好皱着眉头陪她吃。
只是这种烦恼也没有持续太久，小学五年级的冬天，馄饨店就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西子每天皱着眉头在易辙面前晃，诉说馄饨店给她留下的种种美好回忆。可惜赵西子那时并没看过《重庆森林》，不然也许会说出“什么都会过期”这种台词。
易辙经不住她念，就带着她一家一家地去尝，去找，可不见了就是不见了，无论再吃多少家，那家馄饨铺子就是永远消失了。
这店也是易辙偶然间发现的，他大学的时候在这附近做家教。
有时候太晚了，就会在周边随便找点东西糊弄过去当晚饭，于是就发现了这家。
这婆婆和当年的阿姨其实没有什么关系，但世界上也许就是有这种其妙的巧合，她们可以包出一样味道的馄饨，让易辙想，世界的某个角落会不会也有另一个自己同赵西子。
他们也许不会分离，可以一直一起吃已经不对味的馄饨，说没人懂的笑话，普普通通地长大，成为没什么了不起但幸福的大人。
好在，他们现在在一起，吃对味的馄饨，有依然存在的默契。
“慢慢吃，没人和你抢。”易辙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想着赵西子出国这些年估计没过什么好日子，人瘦得只剩一小把了。
赵西子看不明白易辙眼里半明半昧的情绪，只顾埋头吃自己的馄饨，像小狗似的，被烫得连连吐舌头。
易辙拗不过她，只好开了瓶矿泉水放在桌上，等着她自己人工降温。
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鼻尖忽闪忽闪喘着气，赵西子只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馄饨这东西吃破天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只是它好像一块碎片，在渐渐填满那些已经变得模糊褪色的画面。
看她快吃完了，易辙才草草吃了几口，算是结束。
其间婆婆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安静地坐在靠墙的角落，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的渺远得好像来自上个世纪的声响“咱们书接上回，穆桂英呢是替夫出征，英姿飒爽啊……”
易辙看着她一件件把刚才脱下的衣服穿回去，时不时地搭把手，等赵西子终于重新把自己裹成一个球之后，他从板凳上拎起包，牵着赵西子的袖子和婆婆道别：“婆婆，我们走了，麻烦您了。”
婆婆半眯着双眼，似睡非睡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
易辙压了两张红色钞票在碗下，轻手轻脚地拉着赵西子走出小店的门。
如果说刚才路上还有星星点点的光，现在就真算得上是黑灯瞎火了，他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人却越贴越近。
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的，易辙说到了他们小区，于是他翘着眉毛，很是理所当然地说：“进来看看吧！”
赵西子想着既然已经来了，倒是也没什么不可进去的理由，顺理成章地跟着他进了小区。
进了那扇门就不断有人同易辙打招呼，易辙也从善如流地回应，赵西子疑心他什么时候成了这么八面玲珑的人，看他的眼神带了几分不解。
易辙也不解释，只是把赵西子一一介绍给他们，从保安大叔到路上遇见的嬢嬢，大家都用一种带着暧昧的眼神善意地打量着他们。
“哎呦，小姑娘俊得呢！”嬢嬢虽然是在夸赵西子，说话却是对着易辙。
赵西子不好意思地朝他身后缩了缩，易辙没管，道谢过后又和嬢嬢拉了几句家常。
她本来以为易辙这样怕麻烦的人应该会住在那种一梯一户，大家老死不相往来的小区里，可事实倒和她想的大相径庭。
易辙的房子是个带院子的独栋小洋楼，只有两层，旁边那户似乎和他很相熟，院子里的穿白裙子的小姑娘高高兴兴地跟她打招呼，招呼他稍等。
他就这么牵着赵西子站在门口等，不多时，小姑娘拎着一小篮子草莓出来，说是妈妈嘱咐留给他的。
易辙从包里抽出个迪士尼公主的小玩具，是方才从影城里买的周边，赵西子才知道是做这个用途。小姑娘笑得牙不见眼，乐乐呵呵抱着回屋去了。
易辙进门开了吊灯，从鞋架上拿了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出来，上面画着噗噗的脸，回头递给赵西子，发现她笑吟吟地看着他：“怎么了，有什么可笑的？”
“我在想我们冷酷一哥什么时候变成贴心邻居大哥哥了？”赵西子的语气里带着些探究的玩味。
“哦，我研究生毕业以后就一直住在这儿，这房子我爸妈没离婚的时候就有，后来分给我爸了。好些叔叔阿姨都是看着我长大的。这么多年没见，也没生分，还当我是孩子。”易辙把赵西子的鞋规规矩矩放在鞋架上，一面回忆似的说。
易远山似乎已经是个不能提到的名字，听到易辙这么风轻云淡地说出来，赵西子突然感觉到一阵隐约的痛，像是掌心扎进一根刺，你总摸不着它在哪儿，偏它又时时冒头。
她不说话了，沉默一下子充溢了整个空间，易辙明白大概是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他把赵西子安顿到沙发上，自己去厨房给她倒水。
易辙面上没什么变化，可赵西子就是明白他不好受。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进厨房，生怕弄丢了他似的。
他拉开冰箱，问：“有什么想喝的吗？”
里面除了几罐可乐和苏打水，还有一瓶啤酒很突兀地掺杂在其中，同那天赵西子递给他的那瓶别无二致。
易辙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伸出手要去藏，可没来得及。
赵西子白嫩的手指先一步触上冰冷的易拉罐，把它拿了出来。
他叹了口气，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从旁边抽了瓶苏打水。
进来的时候并没开大灯，只有几盏吊灯发着光，明明灭灭的。
赵西子拉开易拉罐，也不管旁边的人作何反应，大口大口地往下灌，易辙没拦她，只是悄悄端了杯温水放在她手边。
她说：“易辙，太安静了。”
原以为易辙会把电视机打开，让这一室不至于沉默到寂寞的地步，可他直起身子，走到客厅一角，借着吊灯的微弱光芒从抽屉里挑了一张唱片，拆了包装放在唱片机上，又拨弄了几下。
唱机还是易爸爸留下的那一台，隐没在黑暗的角落，赵西子最初没注意到它。
粗粝又别有韵味的男声唱：“爱你越久我越被动，只因你的爱居无定所，是你让我的心慢慢退缩，退到你看不见的角落……”
是伍佰的歌。
太超过了。
赵西子低着头，一口气喝光啤酒罐里的酒。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被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