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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二十六 芳羙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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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公子姬喜欢与贵族们饮酒作乐,酒席不断,就连繁帛城的寻常百姓们也是日日欢歌载舞,醉生梦死。
少姬馆里夜夜笙歌,今夜这宴却和往日不同。
沉鱼往常习惯窝在池子里打瞌睡,如今却被一群人围在角落里,一条鱼尾巴被牢牢得踩在地上。
那些人脸上扣着银色或者黑色的面具,年纪似乎都不大,一个个眼神却很傲气。
“鲛人的鳞片虽比不上龙鳞,却也是炼制法器的好物。”其中一人道,“我正巧在炼制一把上好的宝剑,不知道加了鲛人的磷能不能坚硬不可摧。”
“你那修为就算有举世无双的法器又有何用?”听着身边的人哄堂大笑,另一人道,“这鲛人这么美,若是剐了磷可就不好看了。”
“小公子可真怜香惜玉。听说鲛人稀少但是团结,不如我们向公子姬借了这个鲛人玩玩……不怕捉不到她的族人。”
沉鱼又惊又怒。雄性的鲛人骁勇善战,雌性却柔软魅惑。如果她是雄性,她的鱼尾早已刺穿了他们,断然不会让他们如此嚣张。她知道身边的这群人都是来头不小的贵族少年,更是诧异他们竟然都会术法,让她怎么都挣脱不得。
这群人争闹不休之际,一片叶子却飞驰而来,打掉了那只鱼尾上的手。
“我哥哥的东西,也是你们可以肖想的?”左丘少虎坐在他们身后的树上,并未用面具掩面,暴露的脸上是掩盖不去的鄙夷和不屑,“滚开,一群臭虫。”
那群人面具下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然而左丘少虎来头不小,并不是他们敢轻易招惹的,只能悻悻回到座位。
左丘少虎并未再看沉鱼。他的视线落在宴会的中央,似乎有几分警惕之色。
楼小楼回到酒宴,面色有些醺醺然。他坐在柳华英的身边,发现不知何时卫香、穆瑾也坐了过来。今夜的宴会来得除了他们几个,都是些贵族少年少女,会些不入流的术法,见公子姬不在便很快坐不住了,很快嬉笑玩闹,乱作一团。
为首的东方嫦曦看着众人,嘴角勾起一丝冷意。
看着柳华英狐疑的眼神,楼小楼打了个哈欠:“这酒喝多了,走着走着就睡着了。”
穆瑾则趁着公子姬离去之际,拿出些施了障眼法的小玩意,逗得一群小孩子争先恐后地掏出法宝要换。
卫香也有些喝多了,拉扯着穆瑾叫嚷道:“穆瑾公子啊,你上次答应我的话本什么时候写出来啊?”
“什么话本?”穆瑾转了转眼珠子,“上次咱俩见面是在船上吧。哎,我还记得那日我把你拉出海里,压得我心脏痛了好些天。倒是卫老板您什么时候减肥啊……”
“没这回事吗?”卫香迷迷糊糊道,“好像自从上次大难不死,这记性就越来越不好了。”
楼小楼抿了抿嘴:“卫老板真是贵人多忘事。听说那夜海鬼把浪掀得有五层楼高,一船人鬼哭狼嚎,我都好奇死了,您怎么就偏偏忘了。”
卫香摆了摆手:“什么海鬼啊,估计都是一群人乱传吧。再说穆瑾可记得清楚呢,你怎么不问问他。”
穆瑾抬头望天:“啊……我想想……好像确实没这回事。倒是那天有一个鲛人把自己的鳞片都拔了,凄惨得紧。啧啧。”
“鲛人?”柳华英的神色微动,看向远处那个池水里的背影,“刚死了一个就来了一个,未免也太巧了。”
①
倒也是巧。
话音刚落,空中响起了几声清脆的笑声。
众人脸色一变,感觉那笑声在耳边嗡嗡作响,压得他们情不自禁俯下身去,心也砰砰跳。
少年少女们昂首看着那团黑雾滚滚而来,为首八名绝色女子含笑而立,不由得痴痴地嚷道:“是芳羙夫人来了!”
公子姬回到院内的时候,那行人堪堪落地。
八名少女微微摆手,纱衣在月光下摇曳出桃粉色的花瓣。身后的壮汉们将那木箱子放在地上打开,刹那间院内也变得金碧辉煌。
有钱。
众人的心中都是这么想的。
院内拥挤,那头大象只能浮在空中,而那朵花苞缓缓落在木箱子后头,不知道是什么名堂。骑在象上的白衣女子翻身落地,一张雪白的面纱遮住了那张容颜绝世,迷了好多人的眼。不用问他们为什么这么笃定面纱下是张绝世容颜,只不过一眼,就那么信了。
这是芳羙夫人吗?
有人悄悄地问。
这可不是。这是芳羙夫人的弟子师鸳鸯。
连徒弟都这么绝色,这芳羙夫人该有多美啊!
然而他失望了。
那花苞绽放的时候,里面走出来一个身姿丰满的妇人,衣衫宝气华美,一张脸却是平平无奇。
只有楼小楼暗暗嗤了一声,像是在笑话芳羙夫人的排场。
这就是如今的楼氏家主,东方羙。
说来也有几分难以启齿。东方家族可是有了上千年历史的修仙世家,东方羙虽然不是天资聪颖的那一个,却获得了祖传之宝幽陵城的认可,修为突飞猛进,四十来岁便结了金丹,如今有两百多来岁,早已入了元婴之境。楼氏家族家财万贯,却没有修仙的天分,当年楼老爷子与东方家族结了亲……却是入赘的。
这新娘子,便是当年的东方羙。
东方羙虽然容貌一般,但是天生身带异香,是以楼家上下都尊称一声芳羙夫人。有芳羙夫人这等元婴大能坐镇,楼氏自然财运兴旺,福泽绵绵。然而自七年前那场大火,楼氏主家凋零,徒留了一座座挥霍不尽的金山银山。东方羙挂着楼氏家主的身份,却带着她的十来个面首和楼家一半的财富回了东方家,怎么不叫人心寒。
楼小楼冷得骨头都冷了。让人冷的不是芳羙夫人的无情,却是她骨子里的那股森寒鬼气。
“芳羙夫人,请。”东方嫦曦起身让了座。
黑色的发丝掩去了她的神情。那如怨如泣的脸。
芳羙夫人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自然地坐到了公子姬的身侧,而师鸳鸯则半跪在她的身后。
“就算是叛出东方家了,也莫忘了规矩。”
“是,老祖宗。”东方嫦曦低声道,退到了公子姬的身后,抱着琵琶轻轻一拂,心思有些游离了。
师鸳鸯也轻轻看了东方嫦曦一眼。
她白玉的脸蛋隐藏在面纱下,只露出两颗明亮的珠子。她的举止温婉得体,骄傲又内敛,她的谦卑只留给了芳羙夫人一人。
师鸳鸯知道,东方嫦曦也曾经侍奉过芳羙夫人一年。
她也曾和她一样,是下一任“容器”的接纳人。
只不过后来,她就随着公子姬走了。
师鸳鸯不觉得羡慕,反而觉得愚蠢。芳羙夫人的手腕,没有人不知道。
师鸳鸯面色不改取出早已备好的碗碟,为芳羙夫人盛上一壶醇香的美酒。
芳羙夫人笑了,眼神似乎柔情似水,衣袍底下的胴体酥软如泥,散发出栀子的芳芳,和酒香似乎融合在一起。
芳羙夫人的眼睛先是扫过楼小楼,轻笑一声,然后落到他身侧的柳华英身上:“这位小儿莫不是柳家的后人吧。”
柳华英略感诧异,拱了拱手道:“正是。”
“往生莫由命,迷途自归来。我可还记得,昔日那一支妄图逆天的还魂香,啊……可惜了。”芳羙夫人眯着眼叹了口气,满意地看着柳华英和楼小楼都一脸见了鬼的神色。
她的眼珠子一转,若有似无地划过沉鱼,又落到了公子姬身侧的蓝眼女人身上,意味不明。
“妾身来的时候便闻到了女人的香味,原本以为少姬还要藏着捻着不让看呢……”芳羙夫人捂着唇咯咯笑了,忽然意味不明道,“上月里那一场灾事倒是传遍了……知道你喜爱蛮女,可真是可惜了。”
“是有几分可惜。”公子姬也叹了一口气,“夫人这么提起,不会是在怪我,把您的礼物弄丢了吧。”
“怎么会呢,不过是个女人,丢了便丢了。”芳羙笑意不减,探过身去。
她目光锁住了公子姬的眼,一只手拂去公子姬的酒杯,另一只手轻佻地挑起了他的下巴,“若是妾身的礼物把你的心都勾去了,才是要恼的。”
②
那一只手洁白如一朵绽放的玉兰,指尖吐着朱红色的凤仙花汁。
东方嫦曦的脸有些冷了下来。
“这老女人……”左丘少虎在远处瞧着,不由得炸了毛。那一片树叶却还没飞出去便轻飘飘地掉了,同时他也一脑袋栽在了地上。
“我还记得玲珑在的时候,你们才那么一点大。”芳羙夫人似乎没看见左丘少虎的洋相,眼神迷离地看着公子姬,“少虎还是没有长大,你却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这样的话公子姬已经听了无数遍了,因此他神色也未变,轻柔地摘下芳羙夫人的手握在手心:“若是母亲知道您一直挂念着她,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听到这话芳羙夫人却收了方才的神色,歪靠在身后的师鸳鸯身上,面色有些阴郁。
芳羙夫人修为高深,模样也是三十几岁妇人的模样,一双眉眼看着有几分凌厉,面容却很柔和,有几分东方家的婉约。她穿着一身水绿色的纱衣,衣襟大开,隐隐露出半边浑圆。她身后的女子约莫二十上下的岁数,面覆白纱,身姿姣好,却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腰间坠着一柄短剑,坐姿也颇为正派,此时正恭谨地为芳羙夫人捏着肩。
寻常人望去,也只觉得师鸳鸯神圣而不可侵犯,却不知道芳羙夫人修为才是深不可测。
公子姬挥了挥手,那地上几箱亮得闪眼的宝物便消失不见。
那几个壮汉和妙龄少女们不知何时早就退到角落,空中的大象和黑雾似乎也没了,而院内的众人皆眼巴巴地望着公子姬二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芳羙夫人似乎这才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她支起了身子,又似乎有些乏了,身子一歪,躺在了公子姬的膝上。
公子姬熟稔地捻起一粒樱果放在芳羙夫人的唇上。芳羙夫人眼睛弯弯,亲启朱唇,连那白玉尖也咬了进去。
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子时可是到了?”
“到了,夫人!”
席间的贵族少年少女就等着这句呢,这才鼓起勇气大声回应。
芳羙夫人揉了揉眉心:“那便开始吧。”
大家爆发出了欢呼声。连柳华英也看向了芳羙夫人,流露出了几分期待。楼小楼则怒瞪着公子姬:怎么,你还想当我家的老祖宗不成?
众人雀跃地从怀中掏出青面獠牙面具扣在脸上,在座位上便挥舞着手臂开始扭动、尖叫起来。
那画着图腾的壮汉们将八名抱着乐器的少女们站到了院子中央。少女们拨弄着手中的各种乐器,发出刺耳又古怪的声音,嘴里则哼着奇怪的歌谣。壮汉们呼哧呼哧地抬着少女转着圈,看似漫无目的般乱转,脚下却有黑雾窜动,似乎刮起了一小阵阴风。
我看着众人群魔乱舞的怪异景象,心中茫然,这几人,难不成是在画什么阵法?
等到一曲舞毕,八名少女突然七窍流血,目光空洞的呆立在中央。她们围成了一个圈,中心黑雾滚动,不知何时已经凝聚成了一扇巨大的拱门。
壮汉们放下少女,奋力将那黑色的门一推,笑嘻嘻嚷道:“鬼门开啦!”
原来,今夜是中元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