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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五 左家言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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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一道覆着金光的符咒打在了玳瑁的额上。
“天地同生,兽听我令。青龙白虎,为我指路,朱雀玄武,为我护卫。闻吾咒者,莫不敢从,闻姓名者,皆听我令。玄龟玳瑁,命你速速领令。”
那声音十分响亮,犹如在耳边炸裂。闻者胆战心惊,竟然无形中有种令妖兽服从的压迫感。我本就是人身携珠,倒也没有太大心悸,反观玳瑁的神色却变了。
“左丘家的小儿……呵。当日我就是被这言咒所困,今日你们休想得逞!”玳瑁的眼中泛出红光。左丘少虎站在院子的的墙头,嘴里念叨着什么。玳瑁似乎极其不情愿地抬起了手,后退了一步,额头上滚下点点汗水。
他贪婪的目光没能放过我。
“玄龟玳瑁,我已知你名姓。神兽在上,不容有逆。还不速速伏诛!”左丘少虎脚踏长剑而来,风吹鼓得衣袖猎猎作响。他的身边环绕着金色的符咒,神色不怒自威。
他的目光中是溢出来的厌恶,那样的眼神,与他看我和沉鱼的眼神无异。
他厌恶所有妖类。
空气中似乎有一种无形的丝线拉扯着玳瑁想要让他趴下。他的身子摇摇晃晃,似乎就快要回归兽形。
玳瑁嘶吼一声,这左丘家的言咒,究竟是什么法术?为何知晓了他的姓名,就有了征服他的能耐!他不甘心!
如果他此刻屈服,他就又要回到被锁链禁锢的日子。那样……暗无天日的日子。
如果他是鲛人,他会在伏诛前便了解自己的生命,不让任何动了私欲的人类利用他们。但是,他活了上千年,漫长的生命让他更懂得忍辱负重。不屈的意志支配了他,玳瑁又发出一声巨大的吼声,他的身体猛地炸裂成一片片碎肉,散发出浓浓的腥臭味。
一颗褐色的内丹浮在空中,玳瑁吼道:“今日,我便舍我□□,弃我姓名,看你奈我如何!”
玳瑁的妖丹散发出淡淡的光晕,上面似乎有几道金光缠绕在上面,绘制成了一个玄龟的图样。
这样的气味我并不陌生。
原来公子姬给我吞下的,是妖类的内丹。
左丘少虎怔了怔,脸上竟然也露出了几分无可奈何的神色。
这妖屈辱地被困在院中数年,就是因为贪生怕死。如今,就这样放弃千年道行?
玄龟的□□消亡,只留下一个硕大的龟壳浮在水塘上。
玳瑁不再是玳瑁。他只是一只玄龟,等到再次修成妖身的时刻,他才会有新的名字。妖丹在天空中状似挑衅般飞舞,然后落到了龟壳中央,龟壳表面浮起一层绿莹莹的光罩。柴佑的螣蛇剑劈在固若金汤的龟壳上,只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连一道印子也没有留下。
玳瑁在龟壳中修炼。
凡人的寿命在他的眼里不过弹指一瞬间。
他当初被公子姬捉住困在此处,心中也颇不以为然。如今舍弃了躯壳,他还需从头修炼妖身,或许要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但却也比一辈子受制于人要好。
到时候,他该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呢?
想到百年过后,修为不济的公子姬也要化成一堆白骨,他就自得地笑了起来。
“小妖,不如你进这龟壳来。”他甚至大发善心道,“只要你将九幽珠给我,我助你修炼,日后不必再屈居于人类。”
周围闻见血腥味的野兽们难耐地抓着牢笼,目光赤红。玳瑁透过龟壳看着他们,心中不屑,弱者,只能被主宰一生。
他看见那女妖笑了。
他看不透她的真身,估计是海中生成的精魅,这才能在无边的大海中得到了传闻中的九幽珠,又或者是九幽珠的力量帮她凝成了妖身。这样懵懵懂懂的小妖他见多了,都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说什么自己是蜉蝣灵!
玳瑁不知道的是,这其实是一个人类的躯体。
我果真乖巧地向他走去,肩头的血滴落在地上,绽放出艳丽的红花。
九幽珠可以给你。我抿嘴一笑,可是你要告诉我一些事儿。
“有何不可。”玳瑁大喜。
“你知道,蜃族是如何灭亡的?”
“据说,是鲛人一族将他们困住然后击杀。”他沉思,“我也不知道内情,只知道他们用了什么秘术。”
“你说水母被神诅咒。为何鲛人也会诅咒之法?”我想起当初遇到公子姬后被强拉回深潭的景象,琉桑告诉我说是先前鲛人对蜃族的诅咒并没有完全解开,那时的九幽珠还未觉醒,我便无法离开深潭。
“诅咒?蜃族是因为诅咒被困住?”玳瑁喃喃,倒也不是不可能,“鲛人做不到,鲛族的王却或许可以。”
“鲛族的王是海皇,是海中的帝王。自从神位缺失,神格分给了众人、众鬼、众妖,鲛族的王便是海中的神。既然是神,自然就有了通天的能力。”玳瑁幸灾乐祸地笑了,“原来蜃族让众妖闻风丧胆,其实不堪一击!”
琉桑不曾告诉我太多内情,我的记忆中,也只有鲛族势如破竹侵入蜃族领土的景象。原来蜉蝣灵和蜃族当真不容于世,海皇不过窥探到一缕天机,便让蜃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么说,海皇是整片海域最厉害的?”左丘少虎一直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此刻也好奇地开口了。
玳瑁不屑极了。鲛人强大,不过是因为他们团结又聪慧。论妖力,不说海里的龙王,就是他们玄龟一脉也比他们强上不少。
“为何这海皇是鲛人呢?”左丘少虎摸了摸下巴,周身金印旋转,目光邪气纵横,“若我杀了鲛人的王,岂不是证明我比海皇要厉害,我不就是海域的主人了?”
玳瑁知道这少年性格诡异且见了妖就要杀,心中不喜,语气也阴阳怪气:“你们人族的帝王篡权也要百姓拥戴,我们海域的主人也需要得到各族的认可。鲛族与各水族都关系紧密,你便是杀了海皇也不过多几个仇家。”
左丘少虎眨了眨眼,面上却还是兴趣盎然的模样。
海皇吗……
②
我缓缓地踏入水中,淡绿色的裙摆随着水面漾开来,像是一片巨大的莲叶。
左丘少虎看那单薄的衣衫底下竟然是未着寸缕,此刻隐隐露出两条白玉般的双腿来,心中鄙夷更浓。
没了九幽珠的女妖,玳瑁又怎么会放在眼里。
到时候她的下场,只会沦为食物。
愚蠢。
因此,他没有动,反而看好戏般、内心充满恶意地,眼睁睁看着柔弱的女妖懵懂又乖巧地将自己送上虎口。
浑浊的水没过了我的腰。我看见玳瑁的龟壳似乎打开了一个口子。
请君入瓮。
我含着笑摸上了那坚固的龟壳,看见玳瑁的妖丹在里面漂浮在空中,似乎有些急不可耐了:“小儿当真愿意把九幽珠献给我?”
“当然。”下一刻,我便感觉有一股吸力拉扯着我进入了龟壳中,我跪坐在冰冷潮湿的内部,后面的口子已经被绿色的光笼罩起来。
我轻轻地取出九幽珠放在地上。
玳瑁再也按奈不住自己的贪欲,妖丹狠狠地撞上九幽珠。
吞掉九幽珠,他就能拥有浮幽的力量!
“啊——”
只闻见一声凄厉的惨叫,玳瑁的妖丹似乎想要逃脱,却被一股黑气抓住,狠狠地往九幽珠里面拽。那妖丹没被吞掉,我却看见那双手似乎抓起了妖丹中守护的魂魄,那一团光影转瞬便消失在了空中。
我拿起九幽珠,感觉它在我的掌心蹭了蹭,似乎在撒娇。
五六千年的魂魄,可是罕见的珍馐呢。
我心中冷笑,想着蜉蝣灵与世无争的淡泊性子,只觉得蜃当真是一种贪得无厌的生物。
万年前的蜉蝣灵一族,到底经历了什么?
左丘少虎和柴佑不明所以,只看见那龟壳上绿光猛地消失了,那个海妖又从龟壳中钻了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觉得今夜这海妖和他们初见的模样有些不同。
那颗九幽珠,还好好地待在她的眼眶里,安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③
忽闻头顶中传来嘶鸣声,整个玲珑塔似乎也颤动了几下。
我似乎听见了野兽的呜咽声,和几声清脆的笑声。
不知何时公子姬的白纸小人来到了我的脚边,它们提着几盏纸糊的灯笼,欢欣雀跃地围绕着我打转,又飞到前方。
它们在招呼我过去。
那笑声近了,天色却更阴沉了。野兽的哀鸣中,我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这样的感觉我并不陌生。那是来自修士的威压,是天地规则中的无形枷锁,谁也逃不过。
天空中的白龙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它谦卑又亲昵地迎了上去,龙尾在天际划过一道银色的流光。
这一行人从空中走来,让人不注意也难。
为首的八名身着桃色纱衣的少女踏空而来,手中挽着各色乐器,笑意盈盈。一只浑身漆黑的大象头戴金盔,一名白衣少女立在背上;身后一个个皮肤黝黑的男人赤·裸着上身,浑身画满了金色、红色、黑色交加的图腾,耳上坠着金叶子,头顶举着朱褐色的木箱子,脚下竟然是一团翻滚着的黑雾,里面夹杂着恶鬼的惨叫声。我看得清楚,那一群群小鬼们手里拿着扇子,逃命般争先恐后地向后扇着风,仿佛后面有什么洪水野兽般。那后面的确有什么,却是一朵巨大的粉色花苞,像是长了脚似的,不急不缓地跟着。
来的,的确是个大人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