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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北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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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之际,二人抵达中都。
不同于荒郊野村的萧瑟落寞,城内灯火通明,车马遍地,比肩接踵的大街上,行人衣饰光鲜,欢声笑语不断,路边还有不少容貌殊异的番邦人叫卖各种西域珍品。
弦月很快就被眼前繁华昳丽的景象吸引了,遇到新鲜事物就想上去看看、碰碰,若不是司律揪着他,怕早被人流吞了去了。
“办正事。”神仙是不用睡觉的,何况当务之急是找到簿主,司律就想趁夜寻人。
“哎!你急什么?”弦月拍掉司律的手,松松衣领喘了口气。
“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嘴上虽这么说,弦月还是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根红线和一颗流光溢彩的鹅卵石,这便是他从月老那借来的三样法宝之二——锦红线和三生石——锦红线可以系姻缘,三生石可以探明前世今生。
弦月将三生石绑在红线的一端,用兔牙咬破手指后,在石头上滴了一滴血。一道灵光闪过,三生石化作七彩石燕飞入空中,脚上缚着红线,“啾啾啾”绕着两人飞了三圈。
“跟着它走就好了。”弦月冲司律得意一笑。
司律也不搭腔,“走了。”
“切!”死要面子。
弦月将红线的另一头打圈套在左手食指上,两人跟着石燕一路向西,走过繁华的大街,穿越寂静的民巷,前方景象愈发璀璨绚丽,靡靡之音若隐若现。
来到一座刻有“齐乐坊”的牌楼前,一条充斥着脂粉香的小街赫然出现在眼前,街上是精致小巧的抬轿、马车,街边是雕梁画栋的木楼,楼上是迎风舞袖的俏佳娘和俊眼修眉的小郎倌。
望着眼前淫靡的景象,弦月突然意识到什么,那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差点一蹦三尺高。
这里是——青、楼、一、条、街、啊!
“冷静点!”司律刮过弦月的后脑勺,“石燕快被你勒死了!”
“哎呦!”弦月捂着脑袋,发现红线被他扯的太紧,石燕又一个劲地往前飞,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哦,抱歉!”松手后,石燕“噌”的一下向前飞去。
“诶诶,你慢点!”弦月急忙追上,一边跑还不忘回头对司律挤眉弄眼,“嘿,司律,找到簿主后咱们去青楼逛逛吧,我看都到人间了,还有谁敢把我当弟弟,哼!”
“找到再说。”司律依旧敷衍道,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周边的景象,一种诡异的熟悉感蓦然涌上心头。
来到一家小倌馆前,石燕拐了个弯。
弦月大失所望,“唉,看来今晚只能在臭男人堆里混了。”一抬头,便看见匾额上龙飞凤舞地书着“醉生梦死”四个大字,咕哝道:“还挺应景。”
闻言,司律下意识抬头,眼见头顶那楼牌,眉头紧锁。
进入馆内,不少小倌主动贴上来,妩媚的妆容、妖娆的姿态,激得弦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偶尔碰到一两个缠得厉害的,弦月直白道:“老子不好这口。”气得小倌在背后呸道:“不去找姐子,来这屙什么屎!”
石燕顺着楼梯往二楼飞去,司律忽从后面拽住弦月的袖袍。
弦月回头,见司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懵逼道:“怎么了?”
沉默半晌,司律松了手,淡淡道:“没事。”
“???”有病。
弦月没多想,转身往楼上去。
突然,楼上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像是有人摔在桌上,桌子被压裂的声音。
“艹!连小爷的人都敢抢,活腻了吧你!”一声暴喝从楼上传来,随即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整栋楼的人都被这惊人的动响镇住了,弦月和司律也不例外。
恰在这时,石燕猛一振翅膀,拽得弦月一个踉跄,指根生疼。
“你你你慢点!”
石燕拖着弦月上楼,刚到一间雅室门口,“嘭!”仅一步之遥处,木门应声碎裂,一道人影垫着门板从弦月眼前飞过,撞破栏杆,惨烈地摔下楼去。
活了几千年都没见过这阵仗的弦月登时愣在原地。
“狗东西,下次再有这么不长眼的,直接拖出去剁碎喂狗!”
木屑翻飞中,一衣饰庸俗浮夸的少年踹门而出,身后跟了一帮凶神恶煞的打手,其面目之狰狞,周身怒火之重,恍若恶鬼行道,骇得过路之人纷纷避让,弦月也乖觉地缩在角落里。
等少年来到楼梯口,却被一人挡住去路,“不想死的给小爷滚开!”
刚上楼的司律抬头看了少年一眼,随后从容侧身让道。少年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醉生梦死,走之前还不忘踹那摔得只剩半口气的人一脚。
“天呐,好险好险!”弦月拍着胸口喘气,“差点就交待在这了。”
司律淡定地走到他身边,倚在墙上,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眼角瞥见弦月手上猩红的三生石,问:“人找到了?”
“找到了。”弦月虚脱地“唉”了一声,“这位簿主有点虎啊,不知道楼下那人还能不能活到明天。”
司律觑向乱作一团的大堂,“就是刚才那个?”
弦月点点头,拿出姻缘簿翻了几页,棒读道:“谢长栎,当朝太傅第十七子,出身士族,性格跋扈,不务正业……”读完后,弦月一抹额头的汗,“真好奇,谁能收了这阎王。”
司律正身,“跟上吗?”
“跟,肯定跟,在他洞房花烛之前,他甩不掉我们。”弦月嘴上虽这么说,面上却是满脸沧桑——还的第一债就碰上这么个硬茬,夭寿啊!
*
随后几天,二人使了隐身术,一直跟在谢长栎身边,也因此,对这个历史上以荒诞闻名的朝代有了个直观但不全面的了解。
在这之前,弦月一直以为,凰霙是纨绔界的天花板了,没想到仙外有人,这位谢公子不仅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而且出门必带一帮打手,看见不爽的就打,遇到挡路的就砸,所过之处人心惶惶。
尤为独特的,是谢公子出行的工具——山羊车。他每天都会拿一根超长的柳鞭驾驶羊车在城中狂奔,由于羊车空间逼仄,一次最多坐两个人,所以基本都是谢长栎乘车在前面跑,手下列队在后面追,场面那就一个声势浩大、秩序井然。
谢长栎的日常也尤为潇洒,白天跟一帮狐朋狗友吃喝玩乐,晚上流连于各色青楼小馆,□□好色不说,还荤素不计,几天下来看得弦月直咋舌。
“这人一天天的,精力怎么这么旺盛呢?”弦月盘腿坐在屋顶上,无聊地丢石子玩。
一旁,司律手不停笔地批阅公文,来之前弦月就看他几乎把阎罗殿里所有没批完的公文全都装进了乾坤袖,监视谢长栎的这几天也没闲着,一有空就在边上批,妥妥的工作狂魔。
“他带人进房间了!”弦月突然兴奋地喊道。
司律望去,只见对面就是小倌馆的一间雅室,谢长栎酒足饭饱后,搂着一模样俊俏的小倌进了内室,看他凌乱虚浮的步伐,估计醉的不轻。
“哇哇哇!这就开始了吗?”弦月看过的春宫图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但真刀实枪的还是头一回见,难免有些激动,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把妙仙瓜子,坐等看戏,还问司律吃不吃。
“这瓜子可香了,来之前我特地去月老那偷的。”
“迟早有一天,月老会把你抓起来,宰了做菜肥。”司律平静无波道,呛得弦月狠狠一噎。
可能是年纪上去了,月老近些年愈发痴迷种菜,还在月老庙后辟了一大片菜田,专门种些瓜果蔬菜。
从那时起,弦月就成了菜园子的常客,隔三差五就要“光顾”一下,已经被月老列为“十大害兽”之首了。
进入内室,谢长栎窗户都没关,就开始撕扯小倌的衣衫,小倌假装娇嗔地浪言浪语,听得人脸红心跳。
司律瞥了眼聚精会神的弦月,冷声道:“闭眼。”
“啊?”弦月懵逼地转头,撒娇道:“就一会儿~”
司律毫不理会,指尖一弹,“咻!”室内的烛光陡然一熄。
“艹!谁把灯吹了?”屋里传出谢长栎的骂声。
“哎呀,爷~别生气,灯熄了更刺激!”
似是觉得小倌说的有道理,谢长栎“咕咚”一声把人反身按在床上,起势欲动作。
“啪!”
窗纸不知被什么东西打破了,发出一声脆响。
“谁在外面!”被打搅好事的谢长栎极度不爽,正要喊人,被小倌娇娇嗲嗲地哄下了,“爷别生气,奴去瞧瞧。”
很快,一名衣襟半敞的秀美小倌出现在窗口,白皙的脖颈上还留有点点红痕。
正欲关窗之际,“咚!”又一颗铁弹丸精准无误地击中小倌的肩头,小倌惊呼一声向后栽去。
当晚,谢长栎派人把附近的楼房都搜了个遍。
弦月蹲在屋顶上叹息道:“司律啊,你这是何必呢,那谢公子这几天估计是憋坏了,难怪今晚火气这么大。”
司律依旧面不改色地翻看卷宗,“今天初几了?”
弦月想了想,报了个日期。
“就明天了。”写完最后一行字,司律卷起卷宗收回乾坤袖,“跟上吧,估计他今晚也没心情了。”
“嗯。”
*
果然,谢长栎最终带人打道回府了。
站在谢氏大宅前,庄严的府门,巍峨的石墙,阔气的庭院,弦月忽有种来到人间皇宫的错觉。
“谢家到底多有钱啊?”弦月傻眼了。
“谢氏乃世袭门阀,谢太傅更是权倾朝野,门生故吏遍布朝堂,长女亦曾入宫为后,这样的人家家底自然丰厚。”司律似乎对北晋颇为了解,问什么都答的出来。
“难怪谢长栎敢这么横。”弦月不禁感叹。
中都可是天子脚下,遍地皇亲国戚、达官显贵,谢长栎却敢到处惹是生非,有个位高权重的爹就是靠谱啊。
“呦,这不是小十七吗?外面那么多蓝颜知己,竟舍得回来了。”
谢长栎刚进庭院,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从回廊上传来,谢长栎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懒得搭理他,径直往内院走去。
“听说今晚齐乐坊热闹得很,挺威风呀,十七爷。”
谢长栎不耐烦地回头,“关你屁事!”
“哎,十七弟,火气别这么大,十三哥也是为你好。你看你,前几天才刚差点闹出人命,父亲还没来得及说你,你就又在外面惹是生非。万一有人拿这事参父亲一本,父亲不见得有事,你可就惨喽!”
“呵,大晚上的十三哥不睡觉,倒关心起弟弟我来了,怎么,姑爷今天又喝大了,忘记给十三哥留门了?”
谢长榕一噎,“十七,你丫的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两兄弟在下面吵着,弦月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哎呀呀,一直听说晋朝民风开放,却不想连谢氏这样的世家大族都有纳男婿的习惯,啧啧啧,我还以为只有民间才有。”
“说到底,不过是一种联姻手段。”司律淡然道:“毕竟,在北晋,喜好男风的达官显贵不在少数。”
弦月深以为然。
“十三,十七,你们又在吵什么?”屋里,走出一衣着清雅的中年男子。
谢长栎和谢长榕当即息了声,转身作揖,“二哥。”
“他是谁?”弦月发现这男子一出来,满院的人皆肃然起敬,估计是号人物。
“谢家嫡次子,谢长林。”
对两个弟弟稍作训斥后,谢长林对谢长栎说:“十七,父亲在书房等你。”
谢长栎皱眉,倒是谢长榕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
谢家父子谈话的地点在主院书房。
弦月和司律跳上屋顶,揭开一片瓦,屋内明黄的烛光便透了出来。
“唉,没想到我堂堂兔儿神,也有沦为梁上君子的一天。”
“噤声。”
谢长林把谢长栎领进书房后,没退出的意思,而是侍立在谢太傅身侧。
谈话声隐隐从下方传来,先是一通训斥——历数谢长栎平日种种不良行径,声音苍老而沙哑,夹带短促的咳嗽声,显然是谢太傅,谢长林和谢长栎垂手受训。训完后,谢太傅的语气稍作缓和,但依旧刻板严厉。
“下个月,宁王要在府上举办点茗会,长林,你带长栎和长榕一起去。”
“是,父亲。”
谢长栎一惊,“父亲,为何我也要去?”
“长栎,父亲说话,不许插嘴!”谢长林斥道。
谢太傅平静地摆摆手,慢声道:“十七啊,宁王闻你擅奏乐琴,颇为赏识,点名要你在会上弹奏一曲。这几日你回去多加练习,若能得王爷青眼,亦是我谢氏的殊荣。你自幼贪玩惯了,为父不多说你什么,但转眼你也快到舞象之年了,得为自己的前程考虑,更要担起谢家男儿的责任。今天为父说的话,你回去仔细琢磨。”说完,挥手,示意两人退下。
谢长栎还欲争辩,被谢长林眼神制止了。
*
“点茗会?”屋顶上,弦月抖着腿,“喝茶大会?”
“是一种王公贵族定期举办的茶会。”司律将瓦片盖回,“请一帮文人墨客到园子里赋诗品茶,才高者可得主人赏识,甚至成为门客。”
“这是好事啊。不过,像谢长栎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真会弹月琴吗?月琴可难弹了,别到时候当众出丑。”
“担心的话,你可以去教他。”
“滚!本仙可没那个闲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