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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贪婪之花 ...

  •   微微睁开眼,她看见近在眼前的是一个丹炉,炉体饰以镂空错金云纹,而上面放着的却是一个药罐,刚想弄清自己是在仁济轩还是虚和斋,便听到了药房护法紫绢的声音:
      “呀,乙杉你醒了!昨晚可累死我了。你受伤,春燕又受伤。金护法去找我时候,我正在书房查书,都查得头昏眼花的。啊,不过现在好了,不用再去查了!”
      紫绢说着,提起药罐将药倒入一个碗中,然后走过来扶她起身。
      “紫绢,圣君在吗?”乙杉用手撑起身子,但发觉一点力气也没有,手一软向后倒去。
      “哎哟!”紫绢急忙扶住她,将药碗放下,找了个蒲团垫在她身后,“看你,急什么,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吧!圣君昨晚来看过你了,说你醒了就去通知他。圣君可担心你了。”
      “是吗?”乙杉淡淡笑了笑,心里却甜甜的,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急道,“如色坊中的那张昙木桌没有被毁吧?”
      “什么昙木桌呀,什么东西都没丢。”紫绢端起药碗送到她嘴边,“难道昨天伤你的人是来偷东西的?你和春燕好像是被同一个人所伤哦。”
      “我也不知道,不过她不是来偷东西的。她似乎认识圣君,而且她还知道那张昙木桌上有木护法的名字。”乙杉抿了一口药,苦苦的,她微微皱了下眉。
      “有你的名字?你刻的吗?我听说游浮五宝之一的三生石上若刻上爱人的名字,那么这两人会有三世的情缘,可是桌子上刻名字是怎么回事啊?”紫绢不解。
      “不是我的名字,是前任木护法花案。”乙杉的神情有些黯淡,但随即又笑了笑,“三生石真有这么神奇么?”
      “你若信则有。”门外忽然传来声音,透过屏风便看到两个人影正向内室走来。
      “圣君!金护法!”紫绢和乙杉异口同声道。
      暮玄见乙杉无恙,笑道:“三生石既然是五宝之一,自有它神奇之处。三生石属土,象征三界之情。有缘人得它眷顾,定会相伴永远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昙木是三大神木之一,生长在三生石旁,是三生石的灵气所哺育的。”
      “哦,所以将名字刻入昙木,也会相伴永远的。”紫绢恍然道,“原来如色坊中那张桌子是三生石旁的昙木做的!”
      暮玄点头,微笑不语。荆隳也笑了笑,不置可否。
      忽然注意到门外自她醒来便一直存在的吵吵嚷嚷的声音,乙杉问道:“圣君,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没等暮玄回答,紫绢已抢道,“好大好大的事。”
      “什么?”乙杉问道,“什么大事啊?”
      “自然是——流泉涧已经没事啦!”紫绢嘻嘻笑道,“流泉涧上到处飘着半落兰,水已经变得清澈了,白色全消了。所以他们自然高兴啊。我刚才不是跟你说我们不用去查书了么!看来你根本没听我说话嘛!”
      荆隳笑道:“你整天罗啰嗦嗦的,没几句有用,谁还在意你说话啊!”
      “噫,金护法!”紫绢扁扁嘴,“你怎么这么说我嘛!”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紫绢循声望去:“是须飞……”
      须飞快步走进房,对暮玄跪下,深深一拜,道:“圣君,须飞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事?”暮玄问。
      “我想,请圣君摘些兰花给我。”他抬头看了暮玄一眼,又补充道,“一朵就好。”
      “半落兰?”暮玄打量着他,有些不解,“你要它干什么?”
      “半落兰既然能灭流泉之火……”须飞顿了顿,有些含糊地道,“水护法虽然在清水里泡了好长时间,抑制了毒素的蔓延,但是今后或许一直都只会那样了……半落兰也许可以治,总要试一下。”
      “不行啊不行。”紫绢连忙摆手,“半落兰有毒。”
      “或许,也可以。”暮玄沉吟道,“飘在流泉涧上的兰花已经都没有了毒性,也许是可以一试。洛泠也是为了游浮宫。须飞,我会采半落兰给你。”
      “多谢圣君!”须飞欣喜若狂,向后退去,“须飞先去了。”然后他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荆隳看他离开,忽叹息道;“洛泠不过十二岁,却被毁了容……这孩子真是可怜,却不知道半落兰能否帮她。”
      紫绢低声道:“如果我变成那样,宁可不活了。女子失去了美貌,将来还怎么嫁出去呢?”
      荆隳笑道;“对你来说不是一样?反正你这么啰嗦也是嫁不出去的。”
      “圣君你看,金护法欺负我。”紫绢只气得跺脚,“我到丹房去看看春燕,不理你了。圣君我过去了。”她说完向荆隳努努嘴,便走出门去。
      “圣君。”荆隳忽然低声问道,“流泉涧中的半落兰不是你采的吧?”
      “嗯?”暮玄愣了一下,惊道,“不是你们弄的?”
      “半落兰,我们怎么敢碰?”荆隳叹口气,低声道,“昨晚我见着映婪了……”
      “是她么?”暮玄沉吟道,“既是她引出水中之火,又为何将其灭掉——她不是想要报仇吗?”
      “我觉得她有些不对……”荆隳看着暮玄静静道,“她越来越像她娘了……而她又跟我说解除水中之火的封印,需至圣之血……”
      “至圣之血……”暮玄苦笑一下,微微摇头,“又有什么稀罕。”
      “圣君,”乙杉忽道,“昨日伤我的那人让我给您带句话……”她口中嗫嚅,却说不下去。
      “什么?”暮玄仿佛早料到一般,淡淡道,“但说无妨。”
      “她说今晚要您去逸林峰。”
      暮玄不语,只微微而笑
      荆隳道:“去不去?”
      “该来的躲不了——她总算肯露面了。”

      紫绢拿了药罐架在丹炉上,口中念叨着:“我嫁不出去,你才没人要呢!”
      “紫绢护法?”
      “咦,春燕!”紫绢喜道,“你醒过来了!可是药凉了,等一下哦。”
      “嗯。”春燕坐起身,轻轻咳嗽。
      “哎呀,坐起来干什么呀。”紫绢过来扶住她,“本来呀是无霜姐在这儿照看你的,可是金护法欺负我,所以我让她去照顾乙杉了。哈,你不知道,你师父一听说金护法在仁济轩,马上就端了个酒壶过去了。”
      “哦……”春燕心不在焉,只低声道。“谢谢你。”
      “你怎么啦,还有哪不舒服吗?”紫绢将药罐取下,倒进碗中给她,“这药是我亲自配的,你和乙杉都失血过多,这药呀能补血。快喝了吧!你看你脸色这么差。”
      “是吗……”春燕接过药,一口气便喝了下去。紫绢倒急了:“哟,怎么喝药跟喝水一样!”
      “紫绢护法,”春燕将碗搁下,忽急问道,“右护法在哪儿?”
      “右、右护法?”紫绢愣了一下,道,“对了,右护法在房外守了你一夜了。刚才我进来时,看到石英也过来了,他们正在外边讲什么呢。”
      春燕忽挣扎着起身下床,但失血过多体力不济,脚下有些虚浮。
      “啊,你干什么?”紫绢连忙来扶她,“急什么嘛!”
      “紫绢护法,我要见右护法……我有事跟他说……”春燕低声恳求,“请你扶我过去好吗?”
      “行嘛行嘛,我扶你过去。”
      两人走到门后,忽听道石英的声音:“……她变了好多,一点都不像以前了……她的心比以前狠,武功进步好快!”
      “而且,她手中还有千丝索……”空归的声音,“昨日我还以为她杀了你——千丝索上有不死之血。”
      “你……”石英似乎是愣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忘了我体内流的也是不死之血么?”空归道,“不过,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知道。”石英幽幽叹气,又道,“以后再碰见她不要恋战。她心肠狠辣,比她娘更可怕!”
      “不是这样的……”春燕忽然低声说了一句,猛地冲上前推开门,张了张口要说些什么,但话语哽在喉间却说不出来。
      被打扰的两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你……”石英看着闯进的人,看了空归一眼,没有说话。
      “啊呀右护法,”紫绢突然冲过来,“我们可没听见你们讲话。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空归看着刚才闯进来,却什么都不说的人,忽道:“你没事了?”
      “不,我有事。”春燕忽大声道,但愣了一下又没说下去。
      “春燕,”紫绢轻轻推她一下,笑着对空归道,“没事没事了啦,喝了我的药保证什么事都没了。我在药里加了灵芝……”
      “紫绢,”空归打断她,“谢谢你。没什么事你先出去。”
      “哦。”紫绢撇撇嘴,却又不敢违逆,垂着头走了出去。
      “什么事,说吧。”空归看着春燕,眼中仍看不出表情,口气也仍然是淡淡的,紫绢走了好久,才问出这样一句。
      “其实……”春燕低下头,却不看他。她知道他既然将石英留下,那石英一定是可信的,但想好了的话在他面前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你不说,那听我说。”空归将目光移开,低声道,“映婪你是认识的吧?其实你半年前入游浮宫,便是为她办事来的,还是想打半落兰的主意,映婪假扮商人入宫偷花被我抓到,你趁长明灯熄放了她。而且流泉涧中的火复燃需要的金如花是你从无霜那顺手拿的,然后就想借流泉之火灭了游浮宫!”
      “没有!”春燕忽提高了声音,“流泉涧的火……我不知道有那么厉害,我没有想过要倾覆游浮宫!不然我的手也不会这样……”
      空归看向窗外,没有说话,似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不过……其他的你说的都没错。”春燕低头,心中忽有些苦涩,“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你一直都怀疑我。”
      “我从未怀疑你,”空归道,“半年前,我下山办事,路上遇到湿霞谷围攻,你我并不相识,你却挺身为我挡了一剑。虽然我并不见得会被那一剑砍伤,但你也确实为我而伤……所以我决定带你回游浮宫,无论如何要治好你。你重伤初愈,要求留在游浮宫。其实,那时起我就知道你来意不善。”
      “你根本不是怀疑——而是确定。”春燕苦笑,“你既然知道我是想通过你入游浮宫,那又为何极力让我跟随无霜护法呢,为什么不揭穿我?你也完全可以将我赶出宫……”
      “我不是没想过,只是我觉得你是被人利用……”空归觉得心里忽然被撞了一下。该怎么说呢?说他从未被人关心过在意过,而他至今仍然记得她为他挡那一剑,浑身浴血,奄奄一息的样子。就算人家早有预谋,也依旧觉得温暖吗?
      “利用?”春燕笑了一下,轻声道,“不,我甘愿的。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是怎么过的,我在倚剑门受尽了欺辱……”
      “倚剑门?”空归打断她,口气转冷,“游浮宫,湿霞谷和尉迟山庄在北武林成三足鼎立之势;倚剑门不过江湖上一个小门派——你既是要找靠山,也应说自己是尉迟山庄的才是。”
      “右护法,我并非想否认我是湿霞谷的。”春燕正视着他,目光沉痛,缓缓道,“今天,我本就想把事实都告诉你——因为,我不想再骗你。”
      空归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种莫名的神色,看着她竟有些微的错愕。
      “右护法,”春燕续道,“你说的映婪就是谷主吧?原本我是倚剑门的人,一次师父不知练得什么功走火入魔竟想吃我,正是那时,谷主救了我。然后她带我到了湿霞谷。谷主待我很好,教我武功,还让我做了长老。我当时就想,我的命是她的……谷主是好人,不是你们所说的那样。”
      “即使你想报恩,昨夜也不用往索头上撞。”空归道,“映婪或许给过你好处,但她的目的是要你帮她。”
      “那又怎样呢?”春燕低声道,“你知道千丝索与无声之剑一样,现世必饮血,遇血则化。如果我不那么做……”
      空归愣住,一脸震惊。她说的不错。千丝索也是现世饮血的神器。作为对付强敌的终极武器,它会像跗骨之蛆一样必要沾上对方的血方会罢休。以他的修为或许未必能敌游浮五宝之一。如果她不那么做,让千丝索饮血消失,或许受伤的会是他。他也并不是自负得没有想过她的动机。而她却清楚地告诉他她的初衷。她这么不顾生死,竟只为他……
      “你何必呢?”空归深深吐出一口气,再无法抑制混乱的心绪,维持泰然的神情,眼中尽是痛楚,深深注视着春燕“何必这么做呢?”春燕低下头,没有说话。
      石英走过来,轻声对空归道:“你准备怎么办?只要你做出决定,我保证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空归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低声对春燕道:“你走吧,赶快下山!”
      什么?春燕满脸惊讶。就这么放她走?可以吗?原本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告诉他真相,而现在他竟这么轻易地放她走?
      “你快下山吧。”石英走过来拉起她,“无霜已有些怀疑你了——因为你在书房中翻的书。如果再有其他人知道,你就走不了了。”
      春燕缓缓走出门,又回头望着那个站在丹炉旁的白色身影。但空归背向她,负手而立,却没有回头。
      春燕走上通神道,望见不远处的云罗花圃,竟有些茫然。该何去何从呢?原本她是奉命来偷花的,而现在却无可能了。她已辜负了师父,也没脸再回湿霞谷。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小跑到花圃边,竟俯下身想去采一朵尚未开放的半落兰。
      云罗花圃中的半落兰明显比前几日少了些;只有花苞,还未开的半落兰只余寥寥几株了,幸好这最边上就有一株。看到半落兰微微摇摆着,蠢蠢欲动,她知道这些敏感的花已经嗅到了她的气味。虽然有些害怕,她仍旧伸出手去。
      然而,她的指尖还未碰到花骨朵,忽觉一股霸道的力道涌来,推来了她的手,震得她不由自主向后跌去;她惊呼出声,但未及倒地,已有人托住了她的腰将她扶起。
      她站稳了抬头,不由呆转—眼前的人竟是空归。
      空归看着她,有些愠怒,叱道:“你竟然还想着采半落兰!”
      “不,没有!”春燕忙道,“不是的。我只是想救流泉涧。流泉之火半落兰可以解救。真的,我昨夜想跟你说的。未开的半落兰撒入涧中,兰花就会吸收毒气和毒液而开放。这样流泉涧就可以清澈如初了。”
      “不必了,流泉涧已经清澈如初了。”空归缓缓摊开左手,他的手中是刚才那株半落兰,“但或许对你的手臂是有用的,虽然经过清水冲洗浸泡,但终有残毒,半落兰可以帮你。”
      “不,你为什么要碰半落兰……”春燕眼中含泪,缓缓摇头。她知道,一旦碰到半落兰,就无可能生还了。
      “没有难木,我敢碰它么?”空归淡淡道,“你身上的难木早已被我拿掉了;倒是你,没有难木,你敢碰半落兰。”
      “空归,你这个傻子!”石英忽然冲过来,失声道,“有难木又怎样?你的手指破了,你不知道么!半落兰碰到血,你那还有活!”
      空归低头,看到昨日弄破的手指又缓缓流出血,而他手中的半落兰由于血的滋润却缓缓绽开,紫色中透着淡淡的血色,妖艳不可方物。
      “右护法!”春燕骇然惊呼,却再说不出别的,只能呆呆看着空归手中的兰花。
      而空归却忽然笑了,淡淡道:“这也没有什么,人总会死的。石英,用手帕把兰花包起来,让春燕带走吧。”
      石英依言,用一块极厚的手帕将半落兰包好,脸上已满是泪痕,低声对空归道:“那么你呢?要不要一起下山?”
      “下山?为什么?”空归叹息道,“你知道的,我爹吃了游浮圣果,世代应为游浮宫圣君圣母之家臣。我既是他的后人,无论如何应守护游浮宫的。”
      “还守护什么呀!”石英忽大声道,“人都要死了,你还拿什么守护?我知道,自从皇伯因半落兰而死,你恨透了这种花,一心想要改变它。那么为什么不寻找一种不同的土壤来培育呢?江南的环境或许就能改良这花。”
      空归怔住。他爹本是不死之人,却因半落兰而终于死了。而为了让半落兰不再害其他人,他研究半落兰这么多年,虽然知道半落兰绝无可能灭绝,却从未停止改变它的想法,也试想过很多方法,但都未往这方面想过。也许真的可行——可是他没有时间了。他唯有微微摇头。
      石英看着他,泪眼朦胧。这样清高孤傲的脾气这么像他爹,竟让她仿佛看到了皇伯。当年她与巾楼逃离游浮宫,被右护法皇伯找到,但他却放过了他们。或许从那时起,她心中就再也放不下他了,所以后来才会又回来游浮宫。而空归与他这么像……也许她也如哥哥一样,空归与皇伯已分辨不清了吧。
      “空归,”春燕早已泪如雨下。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她伸出手,轻轻握住空归的手,空归指尖的血滴落在她手心,竟是冰冷的。
      “这既是你的心愿,我一定帮你实现——半落兰一定可以改良的,相信我。我们去江南……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章 贪婪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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