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四章 波罗密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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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明溪话音未落，秋萍已朝这边掠来，身形快如鬼魅，竟是幻步匿形的身法。
须飞早知有这个女孩在身旁定然碍事，但又不能撇下不管。此时见秋萍幻步匿形术已练就如此境界，不由微微蹙眉，他左手抓起明溪肩头带着她疾退，右手发出一记破空刃——这回的破空刃用了十成力道，但能不能阻得了这个女子，他心中却毫无把握。
秋萍身在半空，眼见破空刃朝她击来，脸色也微微一变，在空中连续变换了几次身法，才躲开那一击，她落回地面，终于没追。
须飞带着明溪退开十丈，然后也落回地面。这样一试，他便心中有数：这女子的武功与他差不多。
秋萍看了他和明溪一眼，没有再出手，却道：“你们也是为难木而来？”
“秋萍——”明溪本想叫“姐姐”，但虽见过面，毕竟不熟，遂改口道，“秋萍长老，我是明溪，你知道的。我姐姐叫我过来有事。他——”她指了指须飞，“他是我朋友，和我一道来送信的。”
“朋友？你怎么会有游浮宫的朋友？”秋萍打量了一下须飞，缓缓道，“我没猜错的话，手刀练到破空刃一级的，是左右护法吧——右护法大人？”
“啊……”明溪无言以对，只能去看须飞。
“呵呵，秋萍长老不愧是谷幽兰亲传的大弟子。”须飞笑道，“我的来意就为难木。”
“哟，说得好轻巧啊，我都要不到的东西，她肯给你？”旁边的朱蕾忽笑起来，“秋萍姐姐，看来外人都在打难木的主意。”
秋萍脸色阴沉，冷冷扫了朱蕾一眼，却不说话。
“秋萍姐姐，你——”朱蕾慢慢地向秋萍靠过去，“你是想我们俩联手把这位右护法拿下呢，还是——”她忽然一抬手，掌中便有什么东西冲秋萍打过去，“右护法，我们联手把她拿下，东西一人一半！”
朱蕾话未讲完，须飞已如闪电般掠到秋萍身前，在她挥手挡朱蕾暗器的同时，并指为剑，无形剑气透体而过，瞬间锁住她琵琶骨。另一手连封她全身十几处大穴。
秋萍只觉全身冰冷，瞬间僵硬，脸色大变：“因缘剑、冻穴术。你为何会游浮宫的秘术？左右护法不是不能学吗？”
朱蕾见须飞在瞬间便制住了秋萍，又惊又喜，笑道：“这是什么话呀，你这游浮宫以外的人都能学，左右护法怎么不能？”她走到秋萍身侧，突然反手扇了她一耳光，得意地笑道，“怎么样啊秋萍大长老？你不是师父最喜爱的大长老么？还将毕生所学都传给了你。怎么我打你都不还手啊？”
秋萍怒目而视，咬牙道：“小人！”
“哟，骂我？”朱蕾一扬手，又要再打，却被须飞捏住了手腕——“够了。”
“今天放过你。”朱蕾看了须飞一眼，对秋萍道，“以后看你还敢不敢给我脸色看——不过，不是我不想解你的穴道，是我不会解，你要慢慢成了石头，可不能怪我，哈哈！”
“秋萍长老，我并非有意要与你为难，只要你告诉我难木所在，”须飞瞥一眼朱蕾，缓缓道，“我自会放了你。”
“不能放！”朱蕾一惊，脱口道，“难木我已经知道在哪儿了，放她干什么？”
“难木会这么简单让你找到么？”须飞有些不耐，“你不要把问题想得太容易。”
“右护法，我有一事不解，还希望你能告诉我。”秋萍虽被制，神态依然镇定，“你要难木做什么？”
“救人。”须飞道，“救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秋萍怔了怔：“救人？”
“我找难木帮你救人，”朱蕾忽道，“你不能放她！”
秋萍忽然大笑起来：“哈哈，离了我，你们能找到难木么？”她又转向须飞道，“放开我，我告诉你，怎么样？可能不能活着见到难木就看你的造化了。不过，你得先帮我杀了这个叛徒！”
“你骗谁？”朱蕾慌了神，忙道，“你会这么爽快么？右护法，千万别信她——你可不能杀我。”
“我信。”须飞却淡淡道，“但是我不杀她。我帮你解穴，你先帮我找难木。然后你杀不杀她与我无关。”
说着，他出指如风，解了秋萍所有穴道。
“哎呀，你要反悔怎么办？你怎么……”朱蕾着急万分，但话未讲完，脸上就挨了秋萍重重一耳光，火辣辣地疼。她愤愤地看着秋萍，却不敢再作声。
“右护法，我既然说了便不会反悔。但是你若取不到难木而枉送了性命，也怨不得我。”秋萍转过身，指了指心湖的源头，“我只能告诉你：那里有你想要的。这也是我唯一知道的。但里面有什么，我不清楚。”
心湖靠着一座高山，须飞顺着秋萍所指之处看去，发现半山腰有一个圆形洞穴，黑洞洞的。这里便是心湖的源头。
水从洞中流出，顺着山势蜿蜒而下，到了谷中这片低地，便形成了湖泊。但不知为何，水似乎有些不受控制，都漫上了岸。
“不管有什么，我都要去！”须飞遥望着那个黑黑的山洞，却似乎看到了光。
秋萍点点头：“夷则朱蕾织凤她们早想将我除了，免得妨碍她们的计划，但一来不一定是我对手，二来她们还想从我这儿取到难木。今日你给了她们一个机会杀我，也给了我一个理由杀她们。你用难木救人总比她们用难木害人要好。”
须飞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对她微一点头，转身便往山腰而去。
“右护法！”秋萍又叫住他，意味深长地道，“五年前师父找到难木，并砍断了灵根，这时来了一个三明道人，不知他与师父说了些什么，师父便再也不许我们用难木，而三明道人也从那日开始失踪了。他是水仙派的掌门，五行习水……你去找难木，不仅要救你想救的人，还要救你自己。”
“多谢。”须飞再不回头，直向山上走去。
“等一下，我也去！”明溪突然冲过来，跟着须飞跑上去，“等等……”
朱蕾看了看秋萍，忽然也冲上山去。秋萍冷冷看了一眼，却没有阻止。
明溪跑到洞口，终于拉住了须飞，喘着气道：“带我进去！”
须飞不耐烦地瞥她一眼，但还未开口，就见朱蕾先他们一步进了洞内。须飞朝洞内看去，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从洞外的情景推出洞内一半是水，一半是草。
他回头推开明溪的手，低声道：“你没必要进去——告诉你姐姐别与游浮宫为敌。”
忽听洞内传来一声惨叫，随即便有三道平行水柱从洞内冲出，前头带了点血。
“啊——救命——”又一声惨叫，朱蕾从洞内倒飞出来，身后追着一面圆形的水镜速度比她更快，瞬间欺到她身前，重重撞到她身上，她全身肌肤似受不了这一击，霎时崩开，脸上也是血肉模糊。她哀号一声，便昏死过去。
然而洞内重又飞出一个半圆水镜，仍旧砸到她身上，冲击力量之大，竟能听到她全身骨头碎裂之声！
洞内再次推出一个圆形水镜，压到她身上，这回她就像摊烂泥似的落到了地上。
“啊——水明如镜！”明溪脸现诧容，仿佛证实了什么，她再也不顾须飞的阻拦，纵身跳进洞内。
“喂——你……”须飞也随即入洞。
到了洞内却再不见那绿衣少女的影子，只依稀辨得前面似乎是一个深潭，但这个洞究竟有多深却不知道。这里面很冷，与外面的气温反差很大。
忽然耳边有流水的声音，须飞想也不想便自手中聚起一团火向那声音来处击去。伴着火球爆炸，水花四溅，一面半圆水镜片片龟裂。
须飞再次凝聚真气取火，朝同一方向击出；几乎在同一瞬间，一面圆形水镜朝这边压来，但还没到前一面水镜的位置已然化为点点水滴。
须飞以为还会像刚才一样有第三面水镜，不防脚下却忽然裂开！然后地下之水同时上涌，绕着他不停旋转上升，将他困在中央。
水不断旋转，缓缓向中间靠拢，须飞只想快从上方出阵，奈何却直往下坠！他向下看去，黑黑一片，不知又有多少凶险。
忽然见他似乎听到有人对她说“跟我走”，然后便感觉有人拉住了他的手。他不再多想，任由那人拉着他。他只觉眼前情景突然变换，不知怎的便出了阵。
“你……没事吧？”带他出阵的人似乎受了伤，脸色有些苍白，却在关心他，“有没有受伤？”
他微微摇头：“你为什么还回来救我？”
她一笑，却向他道歉：“对不起，我太急，把你忘了。其实……这阵我太熟悉了。这不是水阵，而是字阵。朱蕾开始被三道水柱所伤，那是三字，后来的圆形、半圆形水镜也就代表‘日’和‘月’。‘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这是‘明’字。三、明——三明道人，下来就是‘道’与‘人’字。”
“三明道人……”须飞沉吟道，“这阵是三明道人所布……你的伤是带我出‘道’字阵的时候弄得吧？”
“水的力量太大。”她轻轻点头，“你不用内疚，你救过我，我再救你一回，算扯平。”她看看四周，吐口气，“现在我们安全了。”
须飞四下细看，竟猜不出这是什么地方，只见前面还有一个山洞。“这应该是谭底。”明溪指了指那个小洞，“要不要进去？”
“嗯。”须飞点头，两人便一同走进那个山洞。
山洞很小，不过一丈见方，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枯枝。
“哈哈哈哈，终于有人来了，哈哈哈哈……”在他们双脚踏入小洞的瞬间，枯枝堆里忽然传出一阵笑声，中气十足，苍老中带着兴奋。
须飞一惊，细细分辨，在枯枝堆中找寻起来。明溪比他更急，跪在地上用手扒起树枝来。
“哎呀，躺太久了，该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喽！”地上的枯枝忽然飞扬起来，好似全无重量，在空中悠悠晃晃，待好容易全部落回地面，却见一个干瘦老者挺着笔直的腰杆靠在石洞凹进的角落。
“啊——你……你……”明溪缓缓站起，呆呆看着忽然出现的老人，神情忽喜忽悲，“师、师父！”她忽又摇头，“不！不是师父……”这哪里像人，分明是一具干尸。
那老人听她语无伦次说些奇怪的话，欢喜的神色僵硬在脸上，不由也注视起她来。
半晌，他忽然神色紧张，颤声道：“明、明……明溪？”
“啊——”明溪惊呼，“真的是……”她奔过去抱住那个宛如干尸的老者，喜极而泣，“师父、师父……真的是你……”
须飞不禁愕然，奇怪地看着他俩的一举一动，却没有开口打断他们。
“哦，小溪，上天知道我太寂寞，让你来陪我。”那老者抱着徒弟，眼角也有泪花，“五年不见，你已这般大了。有十三了吧？”
“师父，您记错了，十五了！”明溪揽着他的胳膊，撒娇，“眸儿十三，阿姐十六。”
“哦——”老者抬起头，看见须飞，问，“这位是谁？”
“他、他叫须飞。”明溪这才发现自己在须飞面前竟哭得这般难看，连忙擦了眼泪，“是游浮宫的右护法呢！”
“游浮宫……”老者道，“年轻人是为难木而来吧？”
“是。”须飞微一点头，恭敬地道，“想必您就是布这高明字阵的三明道人了。”
“高明字阵？哈哈，你能进来，可见你更高明。”三明道人道，“年轻人，我先跟你讲个故事吧！”
须飞微一皱眉，不置可否。
三明道人道：“你可知水神有个儿子叫做波罗？他是在人间长大的水神，我们水仙派所认为的最高的神明，因为我们认为水是万物之源。或许你们游浮宫认为五行是万物之根本。
“且不论这些，你先听听波罗水神的故事吧。波罗大人长在凡间，是一个平凡女子所生养，在他童年时期也是过着平凡人的生活。但在他成年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拥有超强的力量，能够操控水。他的母亲告诉他，他的父亲是天神，是操控水的天神。所以，他是天神的后代，也是一位天神。
“波罗大人深深知道天神的职责，就是为苦难的人间免去灾难。于是他告别了生母，告别了故园，外出游历。他要尽他所能帮助人类，免去一切天灾，让人类拥有美好的生活。
“他就这样走了十年，凡他经过的地方都再没有洪灾，再没有旱情，人们丰衣足食。他为此感到十分欣慰。后来他想回到故乡看看自己的生母。
“但是这一次重回故园的路他走得很艰难，也很失望。他看到人间风调雨顺，土地肥沃。可是路旁依旧有冻死的老者，屋檐下仍然有喊饿的孩童，还有卖儿卖女的父母……他无法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景象。当他看到官府收不够税而对一位老人大打出手的时候，当他看到有人持刀屠村抢劫财物的时候，当他看到有人为了权贵抛妻弃子的时候，他终于明白——‘天灾’没有了，‘人祸’依然存在。
“于是他决定改变路程，去往南海，因为那里住着一位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他要寻求观音的帮助，用‘大慈’与‘大悲’感化世人，让人人都拥有慈悲。但是，他没有如愿——他没有找到菩萨。可他在南海却同样看到了这些不懂慈悲的人亲手制造的‘人祸’。这位慈悲的大神终于忍不住出手惩治。
“又过了十年，波罗大神收了很多危害人间的魔兽，也同样杀了很多干尽坏事的凡人。终于他厌倦了，不再杀人，选择归隐。他选择了一处水域，称为波罗密多。他让那些丧尽天良、背信弃义、不懂得慈悲的人死后的灵魂都聚到波罗密多，根据他们不同的罪行，受到不同惩罚。有些灵魂都不能再入轮回，必须在波罗密多海永受折磨。
“波罗大神在凡间放出话来，以为这样就能让人们回心转意，弃恶从善，却没想到，波罗密多海的灵魂不减反增，越来越多。波罗大神改变世人的想法最终没有实现，此后他落落寡欢，终于郁郁而终。
“在波罗大神临死之前，他用一块三色神木堵住了这片水域的出口。因为波罗密多海中的水放出来足可以淹没所有的土地，而没有了水神力量的束缚，水便会慢慢流向大地。所以他必须想办法阻止。
“只是他忘记了，那块三色神木中还封印着一只作恶多端的精灵。在他死了千年之后，他封印的力量消失，精灵终于挣脱了束缚，冲出了神木。而神木从此裂作三片，一色一片。便是游浮宫与湿霞谷中的难木、湿木与昙木。
“而这只精灵却不知他获得了自由，却也注定了千年的劫数。此后，精灵之国便再也不能活跃于世上。”
讲述着说到这，停了下来，双目在黑暗中闪着光，就如一个幽灵。
而须飞的脸色却渐渐苍白，呆呆看着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只有明溪还不明所以，小声问道：“这个故事与难木又有什么关系？”
三明道人微微笑着，缓缓道：“难木与湿木、昙木是堵住波罗密多海岸的三大神木，阻止海水流入陆地。一旦破坏了这三大神木，波罗密多的海水便将决堤，淹没世间的万千生灵。”
“啊，这么严重……”明溪瞥了一眼须飞，“那么，难木……是不是不能动？”
三明道人微微叹息，点头道：“不能。”
“如果，”须飞忽低声道，“我一定要呢？湿木、昙木都可取，为什么唯有难木？”
“因为难木本来就最少，而且最坚硬，要取难木必须砍断灵根，连根拔起。”三明道人道，“正因为谷幽兰谷主砍了几株难木，才使得波罗密多海的水外泄，现在心湖中的水应该漫上岸了吧？是啊，再过几十年，就该把整个湿霞谷淹没，然后是游浮宫……”
听到“游浮宫”三字，须飞愣了一下，随即道，“能阻止吗？”
“这件事你不用费心，我们正在想办法。但愿我们的想法是对的。”三明道人摇头，忽又微笑，“那么你是否还要砍难木，让缺口更大呢？”
“我……”须飞一时语塞，他还有选择么？上天早给他安排了答案，他必须选择放弃……
为什么湿木、昙木都可取，唯有难木？又为什么唯有难木能解半落兰之毒？
“右护法，”明溪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小声道，“你要救的人碰了半落兰是不是？他得不到难木会死么？”
死？须飞苦笑了一下。这个女孩怎会知道，洛泠得不到半落兰才会死。他知道她所有的不幸与忧伤都由她的容貌而起，她那么骄傲，又那么自卑，或许始终不愿与他相对便是因此，而他会在等待中腐朽吧？
得不到难木，他要如何救洛泠，如何救自己？明溪见他不语，不再问，扶着三明道人，对他道：“既然不能取难木，那么，我们出去吧。”
三明道人一愣，突然挣脱明溪的双手，道：“不行，我要留守在此。”
“留守？”明溪不解道，“留在这里干什么？师父，原本我和阿姐、眸儿都以为你死了，现在您活着，难道还要与我们分开？”
“小溪……”三明道人抬起他瘦如枯柴的手，拍了拍明溪的头，“对不起。但是你们走后一定还会有人来找难木，我必须守在这里。你们出去吧！”
须飞不由对这个干瘦老者产生了敬意，他拉了拉还在发怔的明溪，低声道：“走吧。我还要你带我出去呢。”
明溪看了他一眼，终于明白，师父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和自由守卫人间的平安……
两人缓缓走出了小山洞，三明道人送到洞口，依依不舍。
须飞再次环顾四周，想要看看他唾手可得却又不得不放弃的难木究竟是什么样，但是潭底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他原以为今日他终于可以从黑暗中走出，然而一个故事，让他重又走入黑暗，他注定要在黑暗中摸索，却始终无法解脱。就算倾尽全力，也只能止步于此吗？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四章 波罗密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