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间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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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木二郎初来沧州城的时候。
那时他晚上睡不着，窗外又传来幽幽声，木二郎起了兴趣，也是想要转移一下寻回记忆后的注意力，但他没有选择翻窗出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因为一只苍白的手推开了他的窗户。
那只手的主人说——
“我来看看能救我姐姐的人是谁。”
这可是二楼。
深夜闹鬼，木二郎没有惊慌，而是问道:“你姐姐是谁？”
“这我不能告诉你。”手的主人翻了进来，是一个紧闭双目的白衣女娃娃。虽闭着眼睛，她却认得路在哪，没有丝毫迟疑，直接朝木二郎躺的床边走去。
好浓的兔子味。
噩梦侵扰，木二郎不想陪她玩儿，盯着她瞧了一会儿，直言道。
“狐狸装作兔子岂不是很累？”
白衣女娃动作停下，她睁开眼，被点出真身后不见慌张，她轻笑道:“倒是叫真君看笑话了。”
话音落下，幼女的身体如柳枝抽条般填充、拉高。不消多时，一个肩披白纱身姿曼妙的女子于木二郎眼前出现。
她拢了拢耳边垂下的发丝，柔柔笑道:“未曾准备合身的衣服，望真君见谅。”
她说的坦坦荡荡，好似那个衣不蔽体的人不是自己。
此人正是苏三娘。
木二郎抬了下眼，盯着她的脸道:“那只兔子就这么把毕生妖力给你了？”
这不难猜，上次见苏三娘时她还是个凡人，现在却浑身上下都是兔妖的味儿。在这个灵气渐渐混乱的时代，攒一身妖力可不是容易事，没见神仙都不会飞了吗？
苏三娘道:“她是个好孩子，临死前只想把最好的给我。”
木二郎不说话了。
苏三娘却问道:“真君如何发现我的破绽的？”她自认扮演那只兔子没有任何毛病，一言一行皆符合对方的标准，可木二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轻移凤目，目光投向木二郎缠着布条的额头:“莫非……”
木二郎后退一步，捂住发疼的天眼，淡声道:“不用试探，真瞎了。”
闻言，苏三娘遮住嘴，惊道:“本以为只是传闻，不曾想却是真的……”她话音一转，竟说了句——“为了天下苍生，真君受苦了。”
苏三娘似笑非笑。
木二郎抬眸看向她，二人定定的对视一眼，空气中暗流涌动。
“你要找我报仇？”木二郎问。
苏三娘摇头说:“当然不是，我还需要真君来帮我一个小忙，此方世界，也只有您能来帮我了。”
“当然，再说句真心话，真君即使瞎了天眼，我也不认为自己有能力与您相抗。”
木二郎冷冷看她。
苏三娘捂嘴笑出声，她似乎一直在笑。她说:“真君还没有说自己是如何认出我的呢？告诉我好不好？”
这不是什么私密事，木二郎也不藏掖。他道:“那只虎妖曾说自己看到的兔子有一双猩红的眼睛。”
而今晚来的这只却眼珠凹陷，一直闭着眼。
两只兔子，总有一只是假的。
或者全都是假的。
“原来如此。”苏三娘了然。
虎妖看到的兔子有一双猩红的眼睛，可那只兔子明明早就因妄窥天机而瞎了一双眼，所以兔子不是兔子。
苏三娘捂嘴笑道:“那头老虎竟如此多话。”
强迫那只老虎多话的木二郎表情不变，等着苏三娘接下来的话。
“我带你去看沧州城的秘密。”苏三娘柔柔说，“作为交换，你来帮我。”
木二郎没有问帮她做什么，只是道:“什么秘密？”
苏三娘不答，她轻轻叹气:“你很快就知道了。”
妙曼女子转过身，轻纱织就的衣袍自风中划过，勾勒出撩人弧度。
“真君且耐心些，我会让你看到的。”
木二郎不再多说，而苏三娘背过身去，将手轻轻搭在窗棂上，于窗边向外远眺。漆黑的夜空没有星子，只有一轮寒月高空悬照，月光拂过她如玉的面庞，映下万物的阴影，却映不出她记挂在心底的那个人。
夜幕下沧州城洗去了一切繁华，仿佛早已陷入历史的尘埃里。苏三娘眼神突然变得戚戚，声音却听不出什么不对来。
“时移境迁，多少人与物都变了当初模样。”
她静静说。
“……真君还不知道吧？这沧州城在建起之前，曾是一片焦土。”
“而在更久之前，它的名字……”
“——叫「朝歌」。”
*
苏三娘离去了。
云层飘来，遮住了月光，也遮住了她离去的身影。
千年前的旧事忽然于脑海里浮现，这使她灼烧已久的心脏突然冷凝了下来，她看向前方虚空——
记忆中一只垂着耳通体雪白的肥兔子于她眼前浮现。
殷红的眼睛本该漂亮又伶俐，可到它那里却显得呆愣，兔唇一刻不停的嚼着肥嫩草叶，呆呆愣愣，谁都能拐走。
真是模样娇憨，一如往昔。
它茸了茸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左看右看，待看到不远处茕茕而立的女子时，眼睛一亮，唰得扔下吃了好久的草叶，蹦跳着朝苏妲己的方向扑来——
“姐姐！你来啦！”
苏妲己伸出手，敞开怀抱，可堪堪触及那雪白的毛发，兔子的幻影便如泡沫般顷刻消散。
苏妲己维持拥抱的姿势，怔怔站了好久。而后，她才低声说道。
“真是一只蠢兔子。”
当年在朝歌时，兔子是唯一一只真心劝她迷途知返的妖怪。
可惜劝诫无用，天命落下时，她早已身不由己。
这其中关窍有人能看懂，有人却不懂，兔子当属后者。
蠢笨的兔子化形慢的要死，还善良到天真，唯一一个能拿出手的本领只有卜卦，但没人想到她的卜卦竟练得那么好。
——以一双眼睛为代价，她看到了狐妖接下来千年的孤苦。
直到最后，明眼人都能看出苏妲己活不了了，偏偏早知结局的她看不出，一个劲儿得救她“姐姐”。
只因为狐妖从其他狐狸口中救下了尚未化形的她，那只傻兔子便将这份恩情记到了如今。
杨戬身上的天机被笼罩，不可窥见，但傻兔子也没想着要去找他，她只是想要为自己姐姐谋一条生路，以剩余的寿数为代价，她找到了那个地方，能救姐姐一命的地方。
——那座失去神灵的无名孤庙。
到最后，她终于救了她姐姐。
兔子的耳朵垂下，再也不动了。
……
风呜呜吹来，吹散了蔽月的云。
月光重新亮起时，苏三娘已收拾好了脸上的神情，她一展袖袍，面上是惑人的微笑。
“苦得太多了，这辈子我要笑个够。”
天上宫阙何其冰冷，那群神仙也该下来尝尝何谓蚍蜉泥足了。
风卷云起。
原地已没了曼妙身影。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间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