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与橘猫》屿云白

20、鲜血

　　晚间，星星点点落满深黑的天空，衬得周身的黑有了些许的光亮。枝丫被月色映出浅淡的影子，投在透明的窗户上，落下阴影。

　　床上熟睡的叶路邗被梦里光怪陆离的画面惊吓，猛然醒来。
　　前额被点点冷汗浸湿，被窗外的风吹过，有些凉，禁不住发了抖，亦或是梦里那些慎人的片段。

　　内心止不住的慌乱，他看向身边沉睡的沈羡安，悬着的心渐渐安放下来。
　　只是眼底的担忧依旧若隐若现。他想起了白日去找苏浠之的事，神色恍惚。

　　当叶路邗将梦里的一切事情告知苏浠之时，他平淡无波的眼底似乎有了波澜。
　　“你是说你梦见了和你一模一样的人？”
　　“对，可是他和我很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
　　叶路邗脑海里一直在回忆着梦里那人的模样，“就给人的感觉，还有他身上的气质，和我截然不同。”

　　“是不是没有世俗的欲望，甚至看人的眼神都是淡然的？”苏浠之眼里闪出细碎的光，面上隐隐可以看出高兴。
　　“对，就是那种给人神明在上的感觉。”叶路邗眼睛明亮了起来，终于找到了能够形容他的感觉。

　　“他有对你说什么吗？”苏浠之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他让我回去，忘记过去。”叶路邗面容上有了困惑，脑袋开始隐隐作痛，“你知道他，对不对？”

　　清澈的眼睛直视苏浠之，似乎想要从中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知道。”苏浠之没想隐瞒，可也不打算透露太多，毕竟这一切的事不是他能控制的，“只是不多。”

　　“那你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梦里那些场景不应该是沈羡安小时候发生的事，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了这样？还有他身边的耶洛又是怎么一回事？”
　　苏浠之在听到他的最后一个问题时一顿，原本平静的神色变得深暗，“你说梦里还有耶洛？”

　　“对，眼睛是深蓝色的，他好像知道我。等等，我说了那么多，你也应该回答我的问题。”
　　叶路邗有些不满，自己说了那么多，可是他什么都没和自己透露。

　　苏浠之浅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坐回了茶凳。
　　浅淡的眉眼在茶香的浸润下显得有些朦胧，“你问的这些事我无可奉告，但我可以帮你，让你去知道一切。”

　　茶香袅袅，让那个场景变得朦胧，叶路邗从回忆中回神。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是梦境，甚至自己的存在也是荒唐的。
　　心始终晃荡着，无处安放。

　　叶路邗的视线又重新放回到了沉睡着的沈羡安身上，恍惚的眼眸有了聚焦。
　　算了，只要沈羡安真实存在就好。他想。

　　叶路邗放缓呼吸，依着苏浠之告诉的方法，慢慢靠近沈羡安，白皙的手触到他的掌心。

　　温凉的触感让他心里的不安似乎消了些。
　　轻靠在他的身边，眼皮浅浅阖上，慢慢进入与他有关的梦境。

　　昏暗的房间，简约的摆设，冷清的装饰，没有半分的温馨。

　　羽柯依旧陷在昏暗的阴影里，神色不明。
　　嘴角习惯性地微抿，平静无波的面容，没有半分情绪流露。
　　他就像是一个精致的木偶娃娃，只有华丽的外表，内心却是麻木的。

　　叶路邗站稳身子，隐在墙角的阴影处，看着书桌旁沉默无声的羽柯，依旧是安静的模样。
　　他手里拿着一个复古的小本子，另一只纤细的手握着一只钢笔，不知道在写着什么。

　　沉闷的空气，不透风的窗户，依旧紧遮着的窗帘，让周围的一切变得昏暗。
　　羽柯很适应这样的环境，甚至能够安稳地写字。

　　他和昏暗似乎融为一体，或者说他是从阴暗中衍生出来的。
　　叶路邗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
　　晃了晃头，缓过神后，便想着靠近羽柯看一眼他写在本子上的内容。

　　却在这时，寂静的房间里传来一阵敲门声。
　　很轻，不紧不慢，很有规律，透过空中浮起的尘埃传进耳畔。

　　叶路邗靠近的动作停住。
　　是耶洛？还是羽柯的母亲？

　　他看到羽柯写字的手顿住，神色没有半分的慌乱，只是好看的眉眼微蹙。
　　白皙的手指将本子紧紧扣起，谨慎地输入一个个密码，甚至将它藏在枕头下。

　　房门没被再敲响，可叶路邗觉得房门外的人不会就这么离开。
　　想着，羽柯走出阴影，穿过他的身子，直直走向门口。

　　打开的一瞬，外面的亮光猝不及防地蹿进昏暗的房间，照亮一切。
　　刺眼的光让已经适应了昏暗的叶路邗忍不住阖起了眼，伸手微微挡住亮眼的光。

　　睁眼，看向来人。是耶洛。
　　与羽柯一样白皙不见光的面容，引人注目的泪痣。
　　只是眼睛不是沉黑的，而是纯粹深海的蓝，能够让人深陷海底的克莱因兰。

　　羽柯沉默看向他，黑沉的眼睛无波无澜，没有任何感情，仿若一个机器人，在看一个无关的事物。
　　站在一旁的叶路邗都能感受到由他身上散发而出的冷淡，给人一种很深的距离感，陌生、疏离。

　　耶洛面对着他的反应，没有任何生气的情绪流露，甚至嘴角是微微扬起的，眼底的温柔像是随时都能溺出来一般。

　　“弟弟，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声音如清泉流过竹林，很轻的语气，满是亲昵。
　　言语间，不等羽柯的回应，他将手上黑色的一团抱上前。
　　深邃的蓝眸里映出他冷淡的模样，浅淡的眉眼却是染上了笑意的。

　　叶路邗凑近看去。
　　耶洛手上捧着的灰色一团，是一只有着浅蓝眼睛的灰猫。

　　与耶洛深蓝的眼眸不同，灰猫眼底的那抹蓝很浅，透着眩人的灰。
　　直视上去，它的周身若隐若现绕着一团灰黑气团，给人一种死亡的气息。

　　叶路邗微微蹙眉，再一看时，那团灰黑气团已经消失不见，似乎从未出现过。
　　而灰猫的蓝眼睛不再浅，里面闪着无辜的水花，眼底有着隐隐的害怕。

　　“我看你总是盯着外面这只流浪猫看，就想着捡回家来。”说着，耶洛腾出一只手为小灰猫顺毛，动作轻柔。

　　“看，它很乖。你喜不喜欢？”耶洛看向羽柯时的眼底温柔溢出，甜腻渗透进每一丝沉闷的空气当中。
　　灰猫非常喜欢耶洛，在他的掌心蹭了蹭，一副乖顺的模样。

　　羽柯苍白的面容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神色浅淡地看着眼前的人和猫。
　　“不喜欢。”冰冷的语调，不近人情的模样。

　　耶洛一顿，只一瞬便变得不甚在意，面上的笑依然存在，眼底的温柔若隐若现。
　　只见他将猫儿抱到羽柯面前，“来，抱抱它。”

　　羽柯平淡的面容变了，眉心微蹙，看着近在咫尺的灰猫。
　　浅蓝的眼珠像是晶莹剔透的蓝宝石，里面的水花晃荡，隐隐的害怕与抗拒，显得可怜弱小。

　　“快，伸手。”耶洛出了声。
　　羽柯听到了，一时没动。
　　但最终还是伸手接过，动作显得有些僵硬，脸上也有些不自在的情绪。
　　“以后它就交给你照顾了。”

　　“喵……”很弱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意。
　　手上的会，灰猫很软，能够感受到它不安的颤抖。
　　羽柯的长睫毛落下阴影，额前的碎发遮掩了他的神色。

　　叶路邗再看时，昏暗的房间里，耶洛已经消失不见。

　　羽柯手上的灰猫发着亮光的眼睛里露出一抹惊恐，甚至不安在他手上挣扎。
　　喵喵乱叫，在寂静的空间中带上了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羽柯眉心皱得更深，映入昏暗阴影的眼眸看着手上的一团不安地动着。
　　平静的神色没有丝毫触动，将挣扎的猫儿放到地上。

　　灰猫一触到地面就跑到卧室门前，伸手用猫爪剐蹭着门。
　　嘴里一刻不停地乱叫着，让人听了心惊。

　　它想出去。
　　灰猫站在阴影处静静看着。眉眼浅淡，神色平静，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一人一猫处在寂静与昏暗当中。
　　灰猫的挣扎叫喊，羽柯的神色淡漠，毫不相容。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似乎所有人都不喜欢自己，甚至厌恶自己，除了耶洛——那个突然出现在羽柯身边的恶魔。

　　叶路邗的耳朵像是被灌入了咸湿的海水，一卷一卷，脑袋嗡嗡的。
　　接着，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昏暗在眼中一圈圈旋转。
　　很快叶路邗被卷了进去。

　　依旧是房间里，只不过窗帘被撩起了一角，一丝亮光透过透明窗户照进房间，昏暗染上了一抹白光，不再显得昏沉。

　　他看到羽柯微微低着头，白皙纤细的手上拿着一小袋猫粮。
　　羽柯看向缩在墙角依旧不肯与他亲近的猫儿，不经意间微微抿起了唇。他浅淡的眉眼下隐约出现了一抹暗淡的神色，很浅，很快又消失不见。

　　手上拿着的小袋猫粮被打开，倒在了他的另一只手上。
　　接着，羽柯对着猫儿缩着的方向慢慢起身，神色平静，伸着手向它靠近。

　　“喵......”
　　小灰猫的瞳孔微微一缩，向后退了一小步，眼底的抗拒神色一览无遗。
　　沉闷的空气在一人一猫的对峙下像是凝固了一般。

　　羽柯一直维持着投递猫粮的动作，随着猫儿的后退抗拒，眼底渐渐染上了一抹暗淡神色。
　　他直直看着缩在墙角的猫儿，沉默，随后向它走近，一步一步。

　　猫儿随着他的动作向后退，缩在墙角边缘时想要从侧面溜走，却被羽柯先一步伸手堵住了去路。

　　叶路邗看到他蹲下身，学着耶洛之前的动作，伸手安抚它，却在即将触到的那一瞬间，灰猫眼里的抗拒升到了最高点。

　　它嘶吼了一声，伸出爪子抓伤了羽柯伸出的手。
　　瞬间，白皙的手面泛上一丝血痕，上面渗出滴滴小血珠。

　　灰猫趁机从旁边蹿过，在距离羽柯很远的地方停住，神色害怕，看着他的反应。
　　羽柯看着手上的血痕，泛白的面容上没有丝毫反应，只是暗淡的神色加深了几分。

　　紧接着，画面又一转，整个拼凑出另一副画面。

　　客厅里，玫瑰花的香味很浓厚，弥漫在整个空气当中，寂静无声，女人不在。

　　羽柯缩在了墙角。
　　他在窥视，透过眼前留下的一条缝看到温馨的一幕：灰猫猫慵懒地躺在耶洛腿上，闪着璀璨星光的眼睛里透出欢欣的神色，甚至是莫名的痴迷。

　　耶洛满含笑意看着它，手里是之前的猫粮。
　　他似乎在说着什么，听不大清。只见灰猫舔了舔他的手掌心，低头吃起了猫粮。

　　一人一猫，温馨的场面伴着浓郁的玫瑰花香。
　　一旁的叶路邗感受到了羽柯本该平静的面容上出现了很浓郁的嫉妒情绪。
　　他平静的眉眼下是波涛汹涌的暗色，嘴唇紧抿。手指蜷起，紧捏泛白。苍白的面容隐在阴影里，显得更加阴暗。

　　画面开始破碎，一切景象变得如水波一样晃荡，模糊不清，直至一个场景的重新搭建，一块块碎片拼凑而起。
　　昏暗沉闷，一束浅淡的白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隐约可见其中的场景。

　　只是墙上、地上一片血红。鲜红的血液干涸，血腥味弥漫在整个沉闷的房间中，让人感到窒息。

　　叶路邗不安的情绪发酵，心里无数个问号涌起。
　　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他看到屋里地上坐着一人，是羽柯。
　　他的手上全是鲜红的血迹，纯白的衣角沾染上污渍。

　　令人害怕的是，他眼底仍是平静无波的神情。甚至眉眼浅淡，看着地上的血，淡漠、平静。苍白的面容上沾染的一丝血迹，让他看上去像是鬼魅一般。

　　细看，地面上的干涸血迹来源于墙角的那一团在血迹中隐约可见的灰团，是那只小灰猫。

　　它没了呼吸，死亡时的模样带着惊恐。那双装满璀璨星光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灰色的绒毛被身上鲜红的血液打湿，变成一缕一缕地粘附在它的皮囊上，死亡的气息在它身上笼罩。

　　猫儿的死相很惨。
　　羽柯看着它的模样，低头又看了眼自己手上怎么也擦拭不掉的鲜红血迹，无声地提醒着这一切发生的源头。

　　他很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底的深暗似乎变得无光，嘴角莫名浮现的浅笑，让整个画面变得无端诡异。

　　眼前的一幕已经出乎叶路邗的意料，他浅色的眸子染上害怕的神色，面色惨白。
　　死了，怎么就死了呢？

　　沉闷的空气混着血腥味令人恶心。
　　地面、墙上沾满的血迹随着一切画面的变化渐渐蔓延伸展，一点点将周围的纯白染上一层暗红。
　　地上的猫儿似乎睁开了那双已经变得无光、空洞的眼睛，它的眼里诉说着无辜、惊恐。

　　羽柯坐在地上，苍白面容上的嘴角渐渐放大，他在笑，无声的笑。

　　画面变得诡异、扭曲，一切场景都开始虚化，变成可怕的幻影，一点点靠近，似要将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吞噬、咀嚼，最后将内心的痛苦幻化成无声释放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