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与橘猫》屿云白

2、洗澡

　　陷入昏暗，内心深处的彷徨与无助渐渐蔓延开。
　　沈羡安的身影从叶路邗眼前晃过，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

　　一睁眼的虚晃，视线就变得不一样了。
　　叶路邗整个人恍恍惚惚，脑袋发胀，视线稍显模糊，他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围的草丛灌木很高很大，竟然能够遮挡住他的眼睛。
　　草尖轻划过他的鼻尖，很痒，伸手就要去挠。

　　怎么回事？
　　一看，竟然是肥肥粉粉的梅花样儿的小猫爪。
　　他被吓了一跳，想起自己为救猫儿出了车祸，再怎么样也应该是在医院，而现在自己怎么会变成一只小胖橘猫呢？

　　鼻子很痒。
　　不行，先挠了再说。
　　呼……现在舒服多了。

　　叶路邗迈着小肥腿，艰难地跨出灌木丛，直愣愣地盯着破镜子里面那只脏兮兮的小胖橘猫。
　　半晌过去，他才有所反应。
　　脖子上挂着的吊牌无一不昭示着叶路邗，他自己已经变成了那只一起出车祸的橘猫。

　　这是什么离奇事件？！
　　叶路邗伸出肥爪，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暂且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这个地方对叶路邗来说有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可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只觉得脑袋昏沉。
　　泛黄的墙面，蜿蜒的小道。因着梅雨季节，湿滑的青石板上满是深青色的绿苔，踏在上面有着一种绵软的触感。
　　行人不急不徐地走过，有着小城的悠闲和慢节奏。

　　叶路邗拐弯绕进了另一条小巷，耳朵尖的他听到了一群小青年的吵闹声。
　　看过去，他们围成一圈，对着一个清瘦的人儿。
　　嘲笑、谩骂，混杂一片，像是要从中得到享受的快感。

　　叶路邗心里一惊，想也没想便冲了出去。
　　吼出一声，张口就想喝斥，却忘了如今成了一只猫儿。
　　没有丝毫的威慑力，只是弱气地发出了一声“喵”。救人的气势弱了下来，不痛不痒，沉入空气。

　　带头的胖墩身手敏捷，狠狠揍向那人，力道用的很重。
　　瞬间，他过分苍白的面容上一片青紫，泛出隐隐的血丝，看上去瘦弱可怜。
　　下一拳落下去的时候，他没有躲开，闷声看着，神色冷漠，透着不符合年纪的阴戾。
　　胖墩嘴里嚷嚷着，“真是个没娘养没爹管的哑巴！”
　　气急，想要伸出脚去踢。

　　叶路邗走近后，才看清那人的模样，眉眼间竟和沈羡安重合在一起。
　　心里颤动了一下，像是一条在浅滩里苦苦挣扎的深水鱼，见到了近在咫尺的深海。

　　眼看着那使了劲的脚即将踢在沈羡安身上，叶路邗心里一慌，直接跳到了胖墩的肥爪子上，狠狠地咬上去。
　　“啊！疼……”
　　牙口泛疼，用了力的，隐约尝到腥气的血味。
　　胖墩反应过来，将手用力一甩。
　　叶路邗拖着橘猫的胖身躯，直接跳到地面，在他们之间四处乱窜，瞬间将这一片都搞得慌乱了起来。

　　“快，抓住那只臭猫！”胖墩晃着肥壮的身子，行动不方便，眼见着脚下的猫儿从眼前逃窜而出，咬牙切齿地跺脚，“快追啊，愣着干嘛？！”
　　一群人慌乱地追去，胖墩捂着伤口恨恨地看着地上依旧神色淡漠的人，“等着，下次你没这么好运！”

　　沿着蜿蜒的小道跑，微寒的风刮过，湿冷的细雨落在身上。
　　身后的人一直穷追不舍，叶路邗看到拐弯处的一个垃圾桶，毫不犹豫跳了进去。
　　腥臭味瞬间弥漫进了鼻子里，空气稀薄，混着难闻的臭气。憋了好久，待到没有人声，他才翻出去。

　　沈羡安不紧不慢地起身，像是没有痛觉神经，对身上的伤毫不在意，神情淡漠，散发出不同于其他同龄人的孤独气息。
　　叶路邗靠在小道的墙角，看着他清瘦的身影，显然是长期的营养不良。
　　心里一圈一圈的细线开始缠绕，团进胸腔，一点一点堵塞，难受，舌尖泛着苦涩。

　　眼看着那孤独的身影即将消失在眼前，叶路邗就跟了上去。

　　沈羡安走的很慢，身上的这点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伤口溃烂、愈合，大抵是这样如此反复。麻木、适应，或许算得上一种享受。

　　疼痛让他觉得兴奋，身体里流动的血液像是被染上了兴奋剂，每一处都叫嚣着。
　　他知道这种反应是不对的，可那又如何？

　　沈羡安低着头，神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刻意回避路人投来的视线。
　　他一向来讨厌同情。那些怜悯的神色落在身上，可以将人压垮，甚至让他觉得格格不入，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虽然他本就如此。

　　沈羡安的余光能隐约看到身后软软的那一小团在跟着自己。
　　稍显肥胖的橘猫微微有些吃力地跟着，沈羡安看见了，莫名心一动，走向前的脚步渐缓。
　　说不出什么感觉，他很少刻意留意什么东西。

　　一人一猫走在小路上。
　　细碎阳光透过小路边上的梧桐树叶，正好落在身上，照出一长一短的影子，看上去有着说不出来的和谐。

　　叶路邗享受这样的距离，不远不近。
　　风一飘过，隐约能够闻到沈羡安身上散发出来淡淡清香，是他熟悉的青柚味道。
　　就算只是像这样，叶路邗也能够得到满足。因为他渴望得到的神明近在咫尺。

　　眼前的沈羡安，身影过于瘦削。一身浅白的衬衣服穿在身上，透着些许空旷。
　　从一侧来看，过分苍白的皮肤上印着红痕，泛出淡红的血丝。

　　叶路邗心里微微发酸，眼角泛红。
　　他想起了那天沈羡安跳下天台时神色平静得让人觉得心口发慌。就像现在，沈羡安淡漠得仿若被伤害的不是他本人。

　　走了很久，路上几乎没有了行人。
　　周围的灌木草丛泛着深绿色的光泽，叶路邗跟着沈羡安走在青石板路上。
　　停下时，一栋欧式别墅出现在眼前。复古的样式，灰黑色墙面上的漆料掉了些，露出白色的内里，格外显眼。

　　安静，没有任何声音。叶路邗也静静看着沈羡安的动作。
　　他希望沈羡安能够收留自己，不然就得爬墙翻进去，这样做太过麻烦。
　　只见沈羡安熟练地打开铁门，转身，深黑的眼眸里映出他肥胖的橘猫身影。

　　“你想进来？”声音显得很是冷清，带着长久不说话导致的略微沙哑。
　　叶路邗一听，尾巴不自觉地在身后晃了晃。
　　看来能够跟进去的希望很大，他想。
　　叶路邗作出眼巴巴的模样，直直看着沈羡安，眼里闪着细碎的光，“喵……”
　　声音细软，带着一丝渴求，像是在撒娇。

　　“你的主人会担心。”沈羡安神色微暗，透出深不见底的沉，看着他脖子上挂着的吊牌。
　　是个有主的，而路路，是他的名字。

　　沉默发酵，让叶路邗心里吊着一口气。那种要窒息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带着一丝迫切慌乱的情绪。
　　他怕沈羡安不收留自己，心里一慌，直接从门槛缝钻进去，却忘了如今的自己太胖，尴尬地卡住。

　　“喵……”呜……卡着肉了，这一身肥肉可真是不方便！
　　叶路邗暗自懊恼，挣扎半天，动不了一点。
　　他显得有些气馁，聋拉着个小脑袋，很是可爱。

　　“扑哧”一声。
　　短促却在寂静的环境中被放大，稍纵即逝。
　　沈羡安眼底含着一抹极其浅淡的笑，看着眼前被门卡住的胖橘猫，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口，难以言说。

　　麻木的心口泛出暖流，暗红的玫瑰绽放，在无尽的黑暗当中散发出浅淡的光晕。

　　家里很空旷，死寂一般的沉，没有任何人在里面。
　　沈羡安习惯这样的安静，沉闷走上楼，没有带出任何的声响。

　　叶路邗看着眼前的台阶，虽然自己能够爬上去，但还是需要费些劲。
　　正想着，整个身子一轻，沈羡安轻松将他抱了个满怀。

　　“喵……”
　　瞬间，呼吸间全是沈羡安身上的味道，很浓的柚香。
　　叶路邗身子一僵。
　　因为沈羡安微凉的手指抚上他，整个脑袋似乎停止了运转，难言的激动，皮肉下面的血液亢奋着流动。

　　“怎么了？”沈羡安的声音响起在耳畔，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叶路邗浑身泛起冷颤，是激动的。
　　“喵……”没有，就是太激动了。

　　叶路邗缓和了半天，终于软下了身子，安稳地缩在了沈羡安怀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热意发酵，脑袋昏沉。
　　“喵……”不行，还不够，他好香，好想吃掉。
　　叶路邗不知道怎么了，像是上了瘾，一种叫沈羡安的瘾。

　　“别乱动。”沈羡安拍了拍他，力道放得很轻。
　　“喵呜……”可是却靠近尾巴根部，一种莫名的刺激感袭遍全身。
　　叶路邗一愣，尾巴忍不住微微翘起，身子莫名发软，他不敢再乱动半分。

　　进了房间，灰白冷调，简单的摆设，显得很是冷清。
　　窗帘并没有完全打开，深灰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房间被笼罩在昏暗当中，只能隐约看清四周。

　　沈羡安喜欢这样昏暗的环境，整个人融入其中，习惯于被黑暗包裹，这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全。
　　叶路邗被轻放在地毯上，软绵的触感稍微减轻了他离开沈羡安怀抱的不适感。

　　一人一猫透过在昏暗的环境中对视。
　　叶路邗看着沈羡安白皙的手指挑起了自己脖子上的吊牌，“路路？”声音浅淡，带着一丝干涩，莫名好听。

　　“喵……”
　　叶路邗随即反应，下意识就伸出舌头，舔了舔沈羡安的手指，亲密极了。
　　浅淡的水渍，在空气中挥发，留下一抹痕迹，有迹可循。

　　微暗光影下，沈羡安看到了猫儿泛着水光的眼睛，很亮，舔舐他手指时小心的举动，眼底是隐约的痴迷神色。
　　沈羡安微愣，异样的情绪在心口处迸发，又恍若从未出现，随即消散。

　　“你需要洗个澡。”沈羡安收敛住情绪，白皙的面容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喵……”洗澡？沈羡安要帮我洗澡？
　　叶路邗的心里冒着泡泡，上升、旋转，尾巴晃着，始终没有停下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