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与橘猫》屿云白

18、复制品

　　纯黑的眼眸里映出了与自己重合的面容，只是更加稚嫩几分，上面有着点点浅棕色的小雀斑。
　　在羽柯还想要靠近的时候，叶路邗向后一扬，内心慌乱，手脚无措。

　　羽柯泛白的唇微微张合，叶路邗却什么也听不清，耳朵被刺耳的声音侵占。
　　叶路邗看见他向自己伸手。白皙纤细的手，比自己的还细上几分。

　　他没了任何动作，神色发懵，只是盯着那手上的一粒小小的红痣。
　　他手上也有一小粒。

　　一切都开始变得虚无，周围的昏暗开始旋转，变成一圈模糊的昏黑暗洞，打算将叶路邗直接吸进去。
　　“不，我不要……”直觉告诉他，自己得知道关于这里的一切，才能够真正救起沈羡安。

　　叶路邗后退、挣扎，却被身后的羽柯用力推着，一点点地进入。
　　突然，他的耳朵猛然通畅，像是被灌了海水的管道，咸湿的浪潮一涌而入。

　　“回去吧，忘记过去。”羽柯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符合年纪的低沉，像是被彻底没入了深渊当中。
　　叶路邗伸手想要抓住羽柯的衣角，他想问清一切。
　　可是身体很沉，被紧紧拖着，向后倒去。
　　“不，告诉我……”他感觉冷风灌入自己的嘴里，口变得很干，“你到底是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最后消失的那一刻，叶路邗看到羽柯翕动的嘴角。
　　他极力辨别着他的口型，羽柯好像在对他说：“快走，别来了。”
　　就在这时，叶路邗眼眸瞪。
　　纯黑的瞳孔里映出了羽柯身后突然出现的熟悉身影。
　　冷调的蓝眸，俯视一切，却在看羽柯时映出温柔的神色，能教人深深溺死在这一片汪洋深海当中。

　　是耶洛。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挣扎中醒来，叶路邗的眼角有一抹浅白的泪痕，黏在皮肤上，有些难受。
　　他睁开眼眸，神色恍，耳朵嗡嗡的，是进入梦境的后遗症。

　　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着，让叶路邗起身，去找寻突破口，探寻关于这一切的答案。
　　可是心底那种孤寂的深渊感又在他挣扎中将自己淹没，直至消沉至无。

　　叶路邗猛地弹起，微胖的猫身在柔软的床上颠了颠。
　　不行，他得去找卡诺，去找苏浠之。
　　或许他会知道。

　　回到房间，安静如初。
　　原本昏暗的环境透进一抹亮光，将空气中漂浮的尘灰照得通透。

　　沈羡安走到床前。
　　床面有些乱，上面有掉落的猫毛。
　　没有听到以往的动静，他的眼皮上下跳动了几下。

　　他本该平静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痕，伸手将被单掀起，内心的阴沉情绪直往下落。
　　没有猫儿的身影，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慌乱，“猫儿，你在哪儿？”

　　床底、桌下、衣柜……沈羡安翻遍了所有的角落，都没有猫儿的半分影子。
　　屋里也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只剩下地板上那随处散落的猫毛。

　　眼眸深暗，阴沉得像是要坠入深渊。沈羡安试图压下去的情绪在不断发酵。
　　“乖，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要生气了。”轻哄的语气，却在空气中下落，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空中的尘埃落地。

　　“路路，出来！”沈羡安这才叫了他的名字，声音很沉，在寂静无声的环境里回落，像是一粒没有依靠的尘埃落地。
　　不安的情绪在心底发酵，直至沿着唇角蔓延。

　　直到视线落在那微开的窗户，上面沾着的橘色猫毛将落不落。
　　他的神色微暗，微长的睫毛在透出的那抹光晕的映射下留下一片阴影，将下眼睑上的那颗泪痣笼罩住，显出几分阴郁。

　　“为什么要偷偷出去呢？”低沉的声音放的很轻很缓，喃喃低语，带着很深的阴沉情绪，“不是说了要乖乖等我回来吗？”

　　窗外的风透过狭缝蹿了进来，将沈羡安额前的碎发给吹了起来，白皙得近乎苍白的皮肤让人联想起久居暗夜的吸血鬼。

　　“难道连你也要抛下我吗？”
　　声音变得更轻，自言自语，沉黑的眼眸隐隐闪现出淡淡的蓝晕。

　　他直直盯着那被动过的窗户扣，上面沾染的水渍早已干涸。
　　伸出修长的手，抹过那抹干涸，深暗的神色变得不明，让人觉得瘆得慌。
　　“还会回来吗？”

　　时间慢慢流逝，像是一台被上了老旧发条的时间机器。
　　沈羡安坐在床沿边，白皙的面容上没有出现任何的动静。可内心的情绪却在翻涌暗动，想要破层而出，将一切都摧毁。

　　俊逸的面容愈发惨白，用以掩饰情绪的平静神色逐渐破裂，红色的血丝爬满眼眶，衬出他不平静的情绪。
　　脑袋开始泛疼，刺激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耳边冒出了一个久违的声音，低沉平缓，“你怎么又被抛弃了呢？”
　　沈羡安不作任何理会。
　　眉心微皱，因为头上承受的痛苦。很沉，像是被千斤重的石头压着。

　　“真是可怜的很！”带着嘲讽的语调，甚至可以想象到那人微扬的嘴角，蓝眸散出的嘲弄。

　　沈羡安心烦，他讨厌这个声音。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曾经，他和那人抢占身体的曾经。

　　“让我出来，我可以帮你。”微微吐露的温热气息，仿若真实存在的人。
　　一点点往他的内心深处引诱。

　　挣扎、抢占，魔鬼想要出来。
　　他渴望呼吸真实的空气，甚至想让曾经的那人出现。
　　他的神明，他渴望拥有的光。

　　“滚！”语气微沉，带着隐忍的意味。
　　沉闷的空气随着近乎崩溃的情绪发酵，让人感到窒息的情绪蔓延。
　　沈羡安白皙的面容上映出极其强烈的反抗与挣扎来。

　　沉默无声，那人像是真的离开。
　　可随后的一声嗤笑打破了一切，“啧，可真是顽固得很！你以为让一个不想活在世上的人来救赎你就可以唤醒他了吗？还真是可笑！”

　　“像你就能留住人？他之前不也彻底离开了你，甚至还希望你去死。”
　　沈羡安冷沉的眼中泛出微蓝的光，映出另一人的面容。
　　和他一样的面容。
　　冷白的肤色，深邃的蓝，隐在暗夜当中，见不得光的模样。

　　“呵，你可真是……”
　　耶洛被气笑了，嘴角扬起的幅度更大。
　　可眼神深暗，暴露了他此时的情绪。
　　接着，神色一顿，“你想起来了？”

　　额间被汗水浸湿，沿着皮肤往下落，嘴角微抿。
　　“怎么，被我戳到痛处了？”不答反问，沈羡安稳住神情，勉强掌控住身体的主导权。

　　“你最好别惹怒我！”低沉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在耳朵里炸开，“小心我把那小家伙给毁了。”
　　沈羡安神色凝起，眼底的杀意显露。

　　瞬间，沉闷的气息被暴烈的情绪给沾染了，一具身体里两个人都在较量。

　　“别忘了，是我创造了你们。”温热的气息让人不寒而粟，“要知道你们只是我和他的复制品，我想要你们死，你们就得死！”
　　沈羡安沉默，眼底的愠怒还没有消散。身上的寒意散发，蔓延在沉闷的空气中。

　　“呵。”耶洛看着他控制不住的情绪，传来一声，“好了，我现在可以不占据身体，但你需要听我的。”
　　说完一顿，蓝眸闪过一抹暗光。
　　“对了，你的小家伙已经在梦里看到我和羽柯的模样了，我想该是有人在帮他”，他一顿，又补充了一句，“ 小家伙可能就是找那人去了。”

　　“知道了。”沈羡安应下，泛着蓝晕的眸渐渐淡开，变成了深暗的沉，像是一块浸入海底的暗石。
　　头依旧很沉很痛，手紧捏着，白皙的肤色上青筋显露。

　　“喵……喵……”要死了，像这样跑根本不行，很快就会被追上的。
　　叶路邗急忙跑着，风刮过耳侧。耳朵被冷得发疼，他还要注意着看向身后。

　　叶路邗原本想着在沈羡安回卧室之前赶回去的，可路上却遇到了一只恶犬，胡乱对他狂叫。
　　眼见它就要追上自己，他被迫跳进一个庭院里躲着。

　　叶路邗喘着粗气，呼吸久久不能平复，神色慌张，看向庭院外。
　　恶犬很难缠，用那灵敏的鼻子嗅着空气里他的气味，甚至时不时看向庭院这边。

　　狗吠声响起，在无人的巷道里回旋。
　　“喵……”这什么疯狗，见猫就咬！
　　硬生生缩在庭院的角落等了半天，见彻底没了那恶犬的身影，叶路邗才松了一口气。

　　太阳散出昏黄的光晕，地上映出的影子被拉长，叶路邗终于回到了家。
　　卧室里似乎没有声音，他轻轻跳到窗户口。
　　动作稍显笨拙，勉强稳住了肥胖的身子。

　　叶路邗一顿，沈羡安有没有回卧室？
　　眼皮上下跳了跳，空气微沉，心里莫名一慌。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羡安坐在床沿，脑袋微垂着，深邃的眼眸被额前的碎发遮掩，看不清任何的情绪。
　　周身的气氛很沉，像是有一层沉闷的薄膜罩在空气上方，说不清道不明。

　　不安的情绪在发酵，心底慌乱。
　　叶路邗动作小心，透过窗户缝，看清了屋里的情况。
　　一片混乱，像是被人打劫过。

　　心往下沉，不安随着走近不断上升，他觉察到沈羡安的不同寻常。
　　落在地上的猫爪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靠近，眼神触及沈羡安落在毛毯上的脚。
　　脚踝凸起，白皙的皮肤上浅青色晕开，瘦得让人心疼。

　　“喵……”怎么了，沈羡安？
　　乖巧地轻轻蹭在上面，眼底闪烁的不安，刻意的讨好。

　　沈羡安没动。
　　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稀薄，像是被人抽掉了很大一部分。
　　叶路邗受不了这样的沉闷，甚至感到窒息。

　　“喵……”沈羡安，沈羡安……
　　他伸出爪子拍了拍沈羡安的裤腿，下一秒直接跳上了他的腿上。
　　“喵……”别不理我！

　　这一次，叶路邗彻底看清了沈羡安低着头的面容。
　　苍白无神，像一具衣柜里放置的木偶娃娃，就连嘴角都没有半分血色。
　　沉黑的眼睛泛着红血丝，蔓延在整个眼眶。
　　深不见底的深暗，像是无尽的深海，要将人一点点吞噬而尽。

　　“喵……”别这样，沈羡安，我回来了……
　　他彻底慌了，无措、害怕。
　　猫爪伸向沈羡安，想要让他理理自己。触到惨白的面容，冰凉传至皮肤，让人一颤。

　　“不是已经偷偷离开了吗？”
　　头很痛，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气，眼前的一抹橘色显得不是那么真切，像是他梦里出现的幻影。
　　可为什么搭在腿上的触感那么真实？

　　很软一团，甚至一只手就能掐死。
　　空洞的眼神开始聚焦，逐渐变得深暗，映出那抹橘色，将它整个笼罩。
　　“为什么还要回来呢？”语气很沉，带着一丝哑意，散发出阴翳的气息。

　　叶路邗不自觉一颤，被沈羡安微冷的语调吓的。
　　“喵……”没有，我没有要离开，我只是……

　　他看到了沈羡安的面容依旧苍白，近乎像白纸一样的透明，像是随时都能从他身边消失。
　　心一怔，叶路邗不敢再往下想，甚至抛开沈羡安阴沉得骇人的情绪，一心只想安抚他。

　　他伸手想要再次触上沈羡安的皮肤，想要感受他存在的温度。
　　叶路邗实在害怕现在的他，一脸失去色彩的绝望，像是一具已经失了感情的提线木偶。

　　可当叶路邗即将触上沈羡安的那一瞬间，却被避开了。
　　猫爪落空，触到了沉闷的空气。
　　心一滞，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狠狠拉扯了一下。
　　“喵……”沈羡安，别这样，我错了……

　　沈羡安惨白的面容上神情平静，可是眼底的那抹深黑像是一滩深水，让人深陷，无法逃离。
　　叶路邗急了，害怕沈羡安不要自己，慌乱地用猫爪扒拉，勉强勾住他的衣角。

　　“喵……”沈羡安，我不会再偷偷出去了，别不理我，好不好？
　　纯黑的眸子里泛着了水润的浅光，映出沈羡安平静的面容。
　　无措、慌乱，不知道该如何，叶路邗恨不得现在就变成人身，出声解释。

　　猫爪再一次扑棱。
　　这一次，沈羡安没有再避开叶路邗的触碰。
　　终于他有了理会自己的反应，悬着的心落了地。

　　一人一猫，视线对上，仿若能够透过彼此的面容，看到对方的真实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