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与橘猫》屿云白

15、臭虫

　　耶洛竟和沈羡安一模一样，就连眼睑下的那颗泪痣也如同复刻了一般。
　　只是那双本该是黑沉的眼睛变成了深蓝。无尽的蓝，像是沉进了克莱因海一般，深邃、致命，引人入渊。

　　无尽深海，冷潮蔓延。
　　叶路邗被海浪席卷，来到了深海的正中央。浑身湿透，海水冰冷刺骨，他像一只在海面孤独漂流的小船。

　　周身寂静，只剩浪潮翻涌的动静，一声一声，像是张着一头血盆大口的鲨鱼，要将人整个地吞噬而尽。
　　叶路邗很怕，内心颤动着。
　　心里的恐惧情绪难以诉说，堵在心口，哽塞得难受。

　　在海里游了很久。
　　累，说不清的累，却始终找不到归处。
　　叶路邗停在一处礁石上，眼睛可及处，全是无尽的深蓝。

　　视野由大变小，眼里的蓝在一点点缩小。
　　直到叶路邗发现他不是在深海里，而是在那人深蓝的眼睛里。
　　逃离、挣扎，却始终离不了。
　　他想，他成了深海里唯一的囚鱼。

　　呼吸急促。
　　叶路邗猛然惊醒，神色恍惚，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脑袋发沉，像是被几十斤的重物压过。

　　他轻按着脑袋，是猫爪，稍微缓过了神。
　　下意识摸向旁边，被窝里带着温热，很暖，可是人却不在。
　　沈羡安已经出去了。

　　叶路邗起身，跳下床，却发现窗户那里没留一丝的缝隙，就连房门也是被紧锁着的，甚至还装上了双重措施。
　　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他轻叹了一口气，只能重新跳回床上，等着沈羡安回来。

　　梦里的记忆像是一个沉重的砖块压在他的心口。
　　很闷，很沉，窒息蔓延，让人喘不过气。

　　叶路邗想，如果梦是真的。
　　那沈羡安和那个叫耶洛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两人除了那双眼睛，其余就没有不同的地方。
　　更奇怪的是，自己为什么之前会见过耶洛的那双蓝眸，甚至盯着那处深蓝时，心口会有一种莫名的情绪？

　　沉闷的空气，热意、窒息，像是一块无形的热烙贴在身上。
　　窗外，灿烂的阳光渗进纱窗，落在地上。

　　斑驳光影，点点落落，像是一块块丑陋的疤痕。
　　腐烂、甚至可以想象着闻到令人恶心的臭味。

　　沈羡安白皙面容上是冷漠的神色。
　　瘦削的身体，有一半隐在昏暗的阴影下。
　　净白如纸的肤质被暗色遮住，苍白隐于昏暗。

　　身旁的李医生不停休地说着，声线低沉，一字一词吐出，就像一条用美丽外衣遮掩丑陋的臭虫。
　　虽然外表被掩饰得很好，可却抵不住内心腐臭的蛆虫向外爬。恶臭、难闻，甚至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被沾染上。

　　沉黑的眼眸看着一处，没有任何感情波动。
　　沈羡安像是一个被造出来的机械人。周围的一切与他无关，自我世界的沉浸是他唯一的归宿。

　　“你打算一直站在那里吗？”
　　沈羡安没理会，甚至连眼神都没动过。
　　李医生轻笑一声，短促、嘲弄，消失在闷人空气中。

　　他看着眼前的人儿，或者说可以是盯着。
　　金丝框眼镜下，眼底的深暗蔓延，欲望沾染下延伸的污浊。
　　吞咽、死盯，每一个刻意掩藏的动作被放大。
　　一条腐烂流脓的臭虫让人恶心的想吐。

　　沈羡安平静面容上划过一抹厌恶的裂痕，甚至眼底的阴翳时隐时现。
　　他想，恶心的臭虫确实该待在下水道。

　　“你在想什么呢？”医生的笑纹加深，眼底的深暗与痴迷，让人觉得仿若被污浊沾染。

　　没在意是否回应，他走近沈羡安，甚至隔着沉闷的空气，深深嗅了一口。
　　动作夸张，眼底的欲望被放了出来。

　　“知道吗？我很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他的嘴角裂开老大。面容扭曲，眼睛泛红，好像下一秒真的就要化成一条满身流脓的臭虫。

　　瞬间，低沉放大的笑，透过空气，渗透进每一个角落。
　　他愈加放肆，猛地凑近沈羡安，眼底的痴迷黏腻。

　　沈羡安恶心得想吐。
　　出手，动作很快，尖锐的笔尖直直对准男人的瞳孔。
　　沈羡安看见那欲望在一点点消退，惊吓瞬间而过，随后又恢复平静。

　　男人没说话，甚至笑出了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伸手将眼前的凶器一点点挪开，眼底的笑慢慢消退，“这么危险的动作可是不能做的。”

　　“滚！”
　　沈羡安将神色里的阴翳隐去，只剩眼底的怒气。
　　他告诫自己，还不到时候，而且臭虫腥臭的血不应该沾染上他。

　　“好，我不碰你。”
　　李医生退后了几步，面容上又装上了虚伪的笑。
　　假意的温柔，密不透风。臭虫善于在猎物面前伪装，等待时机，伺机行动。

　　他看着人消失的地方，细嗅空气里的每一个因子，神色痴迷更甚。
　　“放心，我们很快就会以真实的身份见面的。”
　　男人的面容开始扭曲，甚至蜷成一团，痛苦的神色。一股股黑色的固态液体沿着鼻子、眼睛流出，难闻的气味蔓延。

　　瞬间，那团黑色彻底消失在了房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而真正的李医生躺倒在地上，昏迷，甚至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记忆。

　　脑袋又开始晕沉。
　　叶路邗晃着发软的腿，肚子被饿意折磨，挣扎抗议着。
　　他已经等了很久。

　　无法，还是自力更生的好。不然，沈羡安没来，自己倒是先饿扁了。
　　叶路邗伸出猫爪揉了揉扁下去的肚皮。
　　下床，找到了以往放猫粮的柜子。
　　幸好没被关严实，不然还得费些功夫。

　　猫粮很香，只是没有牛奶，吃得太干。
　　肚子被一点点喂饱，甚至有鼓起来的趋势。
　　他忍住猫爪，生生止住了吃下去的欲望。
　　“嗝！”不过，还是饱得打了个嗝。

　　费劲爬上了床，整个地陷进了绵软厚实的被子里。
　　瞬间，周身被熟悉的额味道包裹。
　　叶路邗深深吸了一口气，很香很甜，更加往里钻了钻，甚至埋进了沈羡安睡觉的位置。
　　四只爪子摊开，全身舒服极了，眼底的舒服神色蔓延。

　　“喵……”真好。
　　只是，为什么沈羡安还不回来？他该不会出什么……
　　没等心里的人和事想完，眼皮已经上下打颤，脑袋被睡梦一圈圈缠绕。

　　梦里，没在出现任何。安静、温和，没有波澜。
　　周身陷进了他喜欢的柔软当中，像是躺在了棉花糖的糖馅里。
　　甜、暖，熟悉，让他沉迷。

　　叶路邗眼皮微颤，兴奋的。
　　他无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那糖馅，甚至还想整个泡在里面，让甜渗透进每一寸皮肤当中。

　　叶路邗想，沈羡安是甜的。
　　因为他看见沈羡安就是那糖馅化成的宝贝。
　　后来，叶路邗一口口将那糖馅吃进了肚子，融在了身体里。
　　沈羡安回到房间，淡漠的神色渐渐潜去。
　　一身冰冷的气息被周身的软热融化，混杂着猫儿的气息。
　　他的心安定了下来。

　　看着毛毯上的猫粮碎屑，眼底不自觉露出柔和的神色。
　　是等久饿了吗？

　　他想起了猫儿每次肚子饿时向他撒娇的模样，让人想扑倒，生吞入腹。
　　这次可惜了！
　　神色略暗，思绪晃过医生虚伪恶心的面容。

　　沈羡安走向床边，猫儿已经熟睡。
　　一半身子露在外，一半又全部隐在被子里，而脑袋却是整个地埋在最里面。

　　小家伙不怕呼吸不畅吗？
　　眼底是宠溺的笑，温柔，似打算将梦里沉睡的人溺醒。

　　沈羡安弯下腰，白皙修长的手轻搭在被褥上，将掩在猫儿脑袋上的一角掀开，却受到了一丝阻力。

　　微顿，看过去，小家伙竟然咬住了被子的一角，甚至在发现嘴里含着的一角被扯动时，还动了动猫牙尖，咀嚼了几下，咬得更牢固了些。

　　他眼底的笑意加深，蔓延氤氲开来，一种莫名的情绪上升。
　　他知道，那叫喜欢。

　　“怎么办？可爱得让人想吃了！”声音很沉很轻，像是呢喃，情人耳畔间的呢喃。

　　看着被褥一角的水渍，沈羡安笑意加深的眼底被深邃隐去，神色变得不明。
　　突然，有些嫉妒了！
　　他伸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猫儿的鼻尖轻挠，像是捉弄。

　　梦里的叶路邗被惊扰，只觉鼻尖很痒，像是陷进了一大撮的狗尾巴草丛中，被触得心痒痒。
　　他用猫爪将那草扫开，却是微凉的触感，像是沈羡安给人的感觉。

　　嘴里的糖馅似乎化了，没有味道，而一旁像是有更甜的馅儿，引诱着他。

　　“喵……”好痒，好甜。
　　他沉在梦里，鼻尖隐约的痒也抵不过那甜，松开嘴，想要接住引诱他那更甜的馅儿。

　　最终，如愿以偿。
　　甜馅入了口，轻轻裹住，甜味瞬间弥漫在唇齿之间。
　　只是，是微凉的，带着一丝微软的弹。
　　叶路邗忍不住轻咬，牙齿被磨得很舒服，忍不住呓语，“喵……”

　　沈羡安眸色很深，像是被浸了墨汁，纯色的瞳孔里映出了猫儿吸吮指尖的纯真模样。
　　他依赖自己的模样让人想揉进身体里。
　　这样，他们就密不可分了。

　　静静看着，沈羡安将心里涌上的热意压下，内心萦绕的情绪让他放下警惕的心。

　　动作轻缓，眼底温柔，沿着一旁的位置躺下。
　　他熟练地用另一只手圈住猫儿，微低头，抵在它柔软的脑袋上。
　　鼻息间，呼吸温热，带着心底的暖。
　　是他和猫儿混杂的味道。

　　他睡得很沉，呼吸稳当，没有被半分惊扰。
　　不知道，猫儿的梦里有没有自己？
　　沈羡安想。

　　窗外暗夜浮影，空中碎闪着几颗零星，一颗一颗紧紧相拥。
　　微凉的风带进了屋里，抚过窗前的纱帘，混进了很淡的草木清香。
　　床上，一人一猫。
　　温馨、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