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与橘猫》屿云白

14、耶洛

　　叶路邗注视着那片绚烂花海，脑海里闪过只言片语，却什么也捉不住，有一种轻浅丝带滑过指尖的飘渺感。

　　愣怔间，视线里出现一位优雅温柔的女人。
　　她很美，一袭艳丽红裙衬得肤色白皙。独自一人站在玫瑰花海中，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水壶，为那些娇艳玫瑰浇上水，举止温柔，像住在城堡里的美丽王后。

　　叶路邗不知为何，竟能透过很远的距离看见那晶莹剔透的水珠落在花瓣上，甚至映衬出那纤细如丝的纹路。
　　他看着，没有任何情绪，是一个误入场景的旁观者。

　　女人眼底露出疲倦的神色，她止住浇水的动作。
　　转身，走到阴影下的一张白漆摇椅上，慢慢躺下，神色渐进迷离，缓缓闭眼，沉睡过去。

　　她的面容很精致，却隐约露出一丝苍白，眼睑下方也有一抹清晰可见的青色。
　　叶路邗心底生发出一种莫名的情绪。
　　酸涩，泛苦，却是怎么也找不到情绪的爆发点。

　　突然，身后传来很轻的响动，他转身。
　　只能看到是一个人儿。
　　可是却怎么也看不清面容，或者说，他能看见却不能在脑袋里形成画面。
　　是沈羡安吗？他想。

　　眼见着那人穿过他身体直直走向楼梯，叶路邗跟上，紧随其后。
　　他看见他在一间紧闭的房前停下，伸手在门上轻敲了三下，在寂静的走廊上发出声响，然后便是安静地等待。

　　屋里没传来响动，他也不急，耐心敲了门。
　　依旧是三下，不多不少。
　　房门始终没有动静。

　　这次，他出了声。
　　“弟弟，我知道你在里面喔，快开门。”声音很轻，带着一□□哄的气息。

　　叶路邗在一旁安静看着，直到听见那人口中的“弟弟”才起了心。
　　弟弟？
　　什么？！竟然是弟弟。可是以前从没听说过。更何况，现在沈羡安身边并没有出现过兄弟这类的人。
　　难道是那个令人厌恶的秋山？
　　叶路邗又晃了晃脑袋，内心深处极其排斥这个猜测。

　　很快，房门被缓缓打开，却只是露出一条很小的缝隙。
　　身后的叶路邗看过去。

　　房间里面是一片昏暗。
　　从那条微乎其微的风缝里，他只能看见一双黑沉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是纯净的黑，与屋里的昏暗融为一体。

　　“我就知道你在里面。”说着，他伸手将房门全部拉开。

　　弟弟的眼睛被屋外的光刺得晃眼，伸手挡住光，没及时拦住门。
　　门即将被关上。叶路邗见势，紧忙跟了进去。

　　透过昏暗的光景，隐约可见屋里的摆设。简单、冷清，甚至说没有一丝人气。
　　这一次，叶路邗依旧没有看清弟弟的面容。
　　十分诡异，和刚才一样，明明可以看清他面容上的任何细节，可就是难以认清。

　　叶路邗的思绪很乱，视线在模糊的两人之间来回流转，越是想要分辨出两人，脑袋就越痛。
　　算了，还是再看看后面发生的事情吧，叶路邗想，他总归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的，更何况这里发生的一切都那么的真实。

　　哥哥亲昵地走到弟弟身边，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
　　叶路邗虽然想象不出哥哥的面容，却是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柔宠溺气息。

　　他看着在弟弟头上轻揉头发的那只手，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弟弟微垂着脑袋，面容和神色什么都看不清，甚至也没说话，沉闷、安静。
　　叶路邗看着，觉得弟弟很不开心，至少现在给自己的感觉是这样的。

　　哥哥或许也觉察到了他的情绪，出声问：“怎么了呢？”声音温柔，似要溢出甜汁来。

　　弟弟一直没有回应。
　　叶路邗从一侧看了过去。
　　他的肤色很白，近乎透明，可能是因为长期不出门的缘故，周身散发着孤僻的气息，和哥哥给人的感觉是截然相反的。
　　弟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睛微垂，神色暗淡，被额前的碎发半掩住，显出一种很是伤感抑郁的情绪。

　　屋内昏暗一片，窗帘将一切光亮遮掩，空气沉闷，像是陷进了黑暗的深渊当中。
　　沉默，无声，像是无人存在。

　　哥哥站在弟弟身边，面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情绪流露出来，耐心地等待他的回应。
　　“没事。”许久，弟弟才应了一声，却也只是一个词，没再有多余的任何话。

　　哥哥很高兴，伸手又轻揉了一下他的头发，“真乖，你会主动回应我了。”夸奖的语气，欣慰的神色。
　　弟弟苍白的面容上依旧是平静的神色，仿佛一块捂不热的冰块儿。

　　哥哥也没在意，自然地搂过弟弟的肩膀，言语亲切，“弟弟，要不我带你出去玩？”不用看哥哥的表情，都能感受到他的期待情绪。

　　又是一阵沉默，仿佛对话已经终止了。
　　“走呗，我们只要偷偷避开她就行了。”
　　哥哥殷切地看着弟弟，神色里的雀跃似要跃出。

　　叶路邗一直在旁边观察两人的举动。
　　一个沉闷，一个活跃，简直就是两种极端。
　　这一次，弟弟终于有了动静，“可是……”
　　他在担心，担心被母亲发现。

　　“弟弟，相信我，好吗？”语气温柔，给人一种安心可靠的感觉。
　　说完，哥哥凑到弟弟的耳畔。
　　极近的距离，近得一旁的叶路邗都觉得这太过亲昵了些。
　　他在耳语，叶路邗被隔绝在外，听不到分毫。
　　哥哥说完。

　　叶路邗看见弟弟的耳尖微微泛红，而眼底担忧的神色消失不见，甚至隐约可见一丝放松。
　　直到最后哥哥动作自然地伸手，牵起弟弟的手，离开了房间，叶路邗才回神跟上。

　　两人动作都很轻。
　　从闭眼安睡的女人旁边走过时，落在地板上的脚步声都近乎没有。
　　女人没有醒来，一切有惊无险。
　　走出庄园大门，哥哥敞开双手，深深吸了一口空气，动作夸张。
　　“呼，外面的空气真好！”说完，看向一旁安静的弟弟，“你说是不是？”
　　弟弟眉眼浅淡，面容几乎从未发生变化。只淡淡应了一个简单的“嗯”字，仿若多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时间。

　　哥哥心情依旧很好，甚至还伸手去捏了捏他精致冷淡的面容。
　　“好了，别一天冷着个脸，我们开心一点！”
　　“喏，你最喜欢吃的牛奶冰棒。”
　　哥哥手里出现一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冰棒。
　　素纸包装壳，上面印着蓝油字迹，是很早以前的那种小牛奶冰棒。
　　叶路邗看着那被牛奶印湿的纸壳，神色恍惚，脑海里闪过一些事情，却怎么也抓不住。
　　哥哥的手伸到了弟弟面前，语气期待，“来，快吃，待会儿该化！”
　　“谢谢。”

　　夏日的太阳很晒，炙热的空气因子萦绕周身。阳光直落在地上，曝晒着整个大地。
　　两人短衣短袖，坐在一棵老树的枝杈上。
　　树叶繁茂，刚好为两人挡住炙热的太阳光。

　　叶路邗在一旁，透过树叶的缝隙，竟能将两人相处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
　　树上，哥哥悠闲地晃着腿，周身散发的自在气息，而弟弟却是安静吃着手里的冰棒，他的面容平静，神色认真，仿佛是在做一道数学题。
　　可这样奇怪的场景看上去却异常和谐，甚至说算得上温馨，仿若两人的相处本该如此。

　　叶路邗安静看着，甚至还靠在了树上，不打算放过任何细节。
　　他不想错过这个真实梦境里的任何一处细节，因为这很有可能和沈羡安息息相关。

　　手里的冰棒只剩下了一小块，化掉的牛奶沿着手心往下流。温热的皮肤被凉意刺激，泛出点点小疙瘩。
　　弟弟伸出舌头，将最后一团冰块儿一卷。入了口，顺滑的牛奶香气弥漫整个口腔。

　　冰块很大，没能及时化开，停留在口中。凉意随之蔓延至整个口腔。他却没有过大的反应。神色平静，只是嘴角微抿，似在适应一时的冰凉。

　　“弟弟，不冰吗？”
　　哥哥在一旁看着，看得真切，甚至连腿都不晃了。
　　话说完，未等他回应，哥哥伸出两只手，速度极快地捧在了弟弟的两侧脸边。

　　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肤渗透进内里。
　　冰凉被取代，温暖很快被袭遍整个口腔。
　　弟弟没有动作，平静纯黑的眼眸里映出了眼前人愈加大胆的动作。
　　哥哥眼底含笑，似在戏弄，“怎么样，哥哥的手是不是很暖和？”

　　叶路邗看着眼前温馨的场景，心底的情绪还没完全翻涌而上，甚至还没来得及感慨，就被弟弟的下一句话给打破了。

　　“耶洛，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弟弟神色平淡，眼睛黑沉，像是能够穿透一切，直达内心。
　　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让原本温馨的气氛沉闷了下来，仿若一颗小石子被踢进平静无波的水面，激起一层水波。

　　耶洛的手顿住，看着他。温热的掌心消退，变成冰冷的触感。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气氛凝固。炽热的空气莫名成了刺骨的冷气。

　　耶洛？还有，弟弟的话是什么意思？
　　叶路邗顿住。

　　“啧，羽柯，你可真是会破坏气氛。”低沉，缓慢。耶洛一字一句从嘴里吐出，像是将要每一个字研磨粉碎。

　　叶路邗听着，身体忍不住一颤，像是被一条冷血的蛇缠住，一点点打量，计划将自己吞噬入腹。
　　耶洛像是变了一个人，或者说这本来就是属于耶洛的面目。

　　羽柯神色平静，眼底没有任何情绪，伸手将放在他两颊的手给拍了下来，甚至直接与耶洛对视，没有半分退缩。
　　“呵！”耶洛被气笑了，可是周身的气息却是异常的冷，渗透进皮肤的冷。

　　“我们本来就只是单纯的交易关系。”平静的语气，毫无波澜。说完，羽柯不管任何，径直跳下树干，只留下一个离开的背影。

　　树干上，耶洛还在上面，没有丝毫动作。
　　莫名的气息弥漫，看着羽柯决绝的背影，“交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树下的叶路邗还在缓和刚接受到的信息，神色恍惚，脑袋晕沉。
　　不知何时，树上的人透过树叶缝隙看了过来。

　　两人直接就对视上了。
　　叶路邗一怔。惊讶、恐惧，甚至难言的熟悉情绪蔓延。
　　因为他看清了耶洛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