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登太行》叁万天

7、阿佛伯

　　五月二日，星期天，天还没亮，周南就爬了起来。

　　在体质得到提升后，她的睡眠时间也可以大幅缩短，没必要休息那么久，并且她现在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她急于提升自己，虽然跟江夕云说得那么豪气万丈、那么自信，但周南心里清楚，江夕云的质疑都是对的。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想做的事太多，能做的事太少，她想完成那些惊世骇俗的梦想，必须要付出千倍万倍的努力。

　　周南平时本就锻炼的少，虽说不胖，却是一身软肉，以前别说是打架了，考虑到现代化技术已经能在城区驱虫驱蚊，她从小到大可以说连只虫子都没拍死过。
　　可是她以后要走的这条路，却有太多的危险，不是所有异变者都像陈曲那么简单对付。

　　江夕云的公司宿舍十分简陋，是个单人间，好在有张上下铺的床，不然两个人都没地方睡。
　　除开床铺桌椅外，房间内完全没有可供她伸展的空间，周南在阳台铺了张瑜伽垫，耳机里放着刚在网上下载的心理学课程，开始做俯卧撑、平板支撑等基础运动锻炼身体。

　　一直到快8点的时候，江夕云也醒了。

　　周南看着她脸上醒目的黑眼圈，有些心疼，她知道江夕云昨天一整晚都没睡好。
　　因为脑海中时不时地闪过刘燕梁死去的面容，作为一个从未见过尸体的普通人，这实在是很大的冲击，一晚上被噩梦惊醒了数次。
　　反倒是周南自己，毕竟没亲眼见到，没有那么害怕。

　　周南端出方才外卖机器人送来的早餐，正准备劝江夕云吃完之后再休息休息，却听她说一会儿又要赶去公司。
　　“今天不是周日吗？你又没休息好，跑去公司干什么？”

　　江夕云吸溜了一口糊汤粉，长叹道：“昨天来电后，领导就在群里发了通知了，因为这次事故，我们有一些产品也出了问题，当时就说要回公司赶工的，我是因为在外面，让同事临时顶了一下，今天要是再不去，就得扣工时了。我研究室今年又签了两个男的应届生，领导本来就看我不顺眼了……
　　唉，你知道，我好不容易签上这一家长期合同，要是因为工时不达标被辞退了，我爸妈会杀了我的。”

　　“都怪我，你好不容易放个假，又是陪我散心，又是……搞得都没休息好。”周南满眼都是心疼。
　　“这种话你再说一次，就滚出我的宿舍啊！”江夕云翻了个白眼。
　　周南只能叹气。

　　江夕云三两下就配着油条吸溜完了一碗糊汤粉，又简单梳洗了一番，便急匆匆拎着包出发了，临走前三令五申让周南小心行事注意安全，还把车钥匙留了下来。

　　周南看着逼仄安静的员工宿舍，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江夕云一点也不喜欢这份工作。
　　她的梦想本是在人工智能领域继续深造，可工人家庭捉襟见肘的经济状况实在无法支持她继续学业，来了这个公司，她又没有背景，当十几年的助理都未必能混出头。

　　江夕云曾经不止一次地感叹过，一想到后半生就要在这日复一日徒劳的、重复的奔波中度过，就恨不得立刻老去。
　　可是不然又能怎样呢？就像她说的，她想要的自由没有面包啊……

　　周南整理了一遍今天的计划。

　　她准备利用自己能够感知到异变者的这个独特能力，在整个江城转上一圈，大致弄清楚异变者的分布，如果能多确定几个异变者的身份就更好了。
　　她带上了一个手写的笔记本——移动终端上的数据一旦出意外就容易被盗，纸质记录则要保险许多。

　　出发之前，周南仔细地在网上查了一番资料。
　　虽然地联网络言论管制仍在继续，很多重要的消息在网上都查不到，大多是一些无意义的文字，但一些官方的新闻也并非全无价值。

　　周南认真阅读了地联的晨间早报，其中最大的版面，用非常官方的口吻、十分科学的论调，解释了昨天的断网断电，与来电时的播报差不多，只是更详细一些，格外强调本次宇宙射线对人体没有伤害，告诫民众切勿恐慌。
　　并表示昨日夜里，地联各地域政务厅首脑，已通过网络进行会晤，举行了关于宇宙射线影响的紧急会议，此后会将这种情况列入地联紧急预案当中。

　　同时提醒居民，地联最大的□□组织——阿佛伯，又开始活动了起来，在昨天停电前后，借机生事，在地联各处主导了多次恐怖袭击，给地联人民生命财产安全造成了很大的威胁，若发现身旁亲友出现了异常状况，必须及时报警。
　　另外声明，地联各地域将联合组织针对阿佛伯的雷霆打击行动，这一次的行动规模空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是针对宇宙射线的紧急会议，还是针对异变者的紧急会议？是针对阿佛伯的雷霆行动，还是针对异变者的雷霆行动？
　　周南撇了撇嘴。

　　不过，这个叫做阿佛伯的□□势力倒是真实存在的，在地联成立之初就隐隐冒头，地联历10年到20年期间，是他活跃的高峰时期，极盛时甚至发展了一整个大区的信徒，全球皈依者高达数亿。
　　后来在严厉的打击下逐渐销声匿迹，但也只是化整为零隐藏起来了，仍然存在着，时不时就出来搞个恐怖袭击，各个地区都有分布。

　　他们的教义非常令人费解，信奉的是什么‘非善非恶，无善无恶’，说‘善是最大的恶，恶是最大的善’，信奉这个世界是苦难的化身，人生下来就要度厄，恶人要度化所有的善人，善人要度化所有的恶人，这样才能‘消除一切有无，皈依阿佛’。

　　有点像是“善恶相生”，“圣人不死则大盗不止”的极端派说法，周南当时公考时，还有针对他们的申论题目，私认为这就是一群极端的神经病。
　　说白了他们就是好人也要杀，坏人也要杀。

　　不过阿佛伯在江城似乎一直没怎么成气候，传教方式还是通过黄色小卡片，是周南父亲之前出去洗脚按摩后带回来的。

　　周南虽说管不了他僄倡的行为，但为着自己的前途，当时发现之后跟他狠吵了一架——直系亲属若被抓到信□□，那她区考算是不用想了。
　　好在周铁刚这方面心里还是有数，再三保证自己与□□没有任何瓜葛，倒是他们工厂里有一个孤僻的工友，很有可能是阿佛伯信徒。

　　此外，早报头版上还有一些灾情统计、专家分析、民众安抚的内容，周南简单扫了一眼便略过了，剩下一些版面大多也是讲昨天事故对各地域的影响。
　　影响最大的是华芬岚区政务厅厅长，在停电后，被疑似阿佛伯信徒的人刺杀身亡，凶手在逃。

　　以周南的家庭条件当然没有跨区旅游过，但作为一直准备公考的学子，她对地联的各地域局势还是略有了解的。
　　华芬岚区就不算是个和平地域，他和临域吉平五坡区因为历史渊源、民众矛盾等问题一直有冲突，内部也不太平，经济总值在地联靠后。

　　周南翻了一遍新闻，发现只有这一个厅长被报道说遭遇刺杀了，但周南却猜测应当不止。

　　地联的统治积怨已深，有一些地域本来就混乱，现在出现这一场异变，像王山鸿那样的人，一旦拥有了超级能力，肯定会向上层机关报复。
　　特别是在昨天停电停网、官方暴力机构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各地域的行政执法单位肯定有不少伤亡，只是这种事情恐怕不好报道，报道出来的这一个，想必都是闹得太大瞒不住，或者干脆各方党羽博弈的结果。

　　周南又继续看了太河东区及江城本地的日报，将一些比较重要的新闻全部记在心里。

　　例如由区警督厅牵头，各市局将组建针对阿佛伯雷霆行动的专项队伍，例如江城空轨机关行政调动，例如潜昌市政务部部长不日将结束访问返程，例如江城与白兴洲科技有限责任公司的合作项目终止，还有江城乃至整个太河东的各大企业为此次事件捐款的名目表等。

　　而江城昨天造成重大影响的事故，包括那5个人的通缉令，也都在江城警务系统的官方平台上正式公布了。
　　并且还多了一个人，是一个29岁的女性，名叫何桂枝，在今日凌晨杀了自己男友后不知所踪，早上被邻居发现报警。

　　除此之外，江城最严重的事故，就是昨天夜里，给江城汉北东南片区供电的核能发电站，遭受了‘阿佛伯□□人’的袭击，导致那一片城区接下来几天仍然供电不稳定，官方已经组织抢修，并提醒居民在发电站附近区域绕行。

　　周南看了一眼那里的具体位置，和她所在的武南城区隔江相望，恰好在江城的地图上连成一个对角线，开车过去少说得两个小时。
　　不过今天的任务本就是探索江城，又考虑到那里的事儿八成跟异变者有关，周南还是准备去看看。

　　她将车调了自动驾驶的模式，驶出员工小区。

　　这个早晨似乎与江城从前的每一个早晨没有任何区别，虽然是周日，但因为昨天的意外，绝大多数企业都要求今天继续加班，此时正是上班通勤的高峰期。

　　没有工作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们，此时不知缩在哪个阴暗的角落继续睡觉，外面的大路上行人如织，车水马龙，空轨也重新启动了，陆地车、悬浮车和私家飞机三层交通往来不息，共同组成着这个立体繁荣的大都市，仿佛那一场意外并没有发生过一般。

　　周南感受到道路上无数人们焦躁、麻木、烦闷、痛苦的情绪连成了一片，如同一片深不见底、令人窒息的黑海，呼啸着卷起巨浪要将她拍死在海底。

　　周南使自己尽量忽视掉了这些情绪，在导航上输入了目的地。
　　载着她的车子驶入主路，如一滴水汇入滔滔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