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登太行》叁万天

4、竞技场

　　赵骋在路上又跟他父母联系过两次，说是嫂子还是没找到。

　　警督局这会儿正忙得脚不沾地，到处又乱得很，他们只能自己找，周南和江夕云正好借着帮忙找人的借口留了下来，使得小情侣又是愧疚又是感动。

　　几人跟着赵骋到他家里稍作休息顺便了解情况，他父母在外面继续找人，不过他哥当时被锤飞，脚摔瘸了还在家里坐着。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她们一进门，赵驰就冲着弟弟挤眉弄眼地嬉笑道。

　　这爷们不是个好东西。
　　周南嫌恶地皱了皱眉。

　　“都是同校的学姐，过来帮忙的……”
　　赵骋有些尴尬地给哥哥使了个眼色，怕他继续瞎说些不好听的，连忙又问起嫂子的情况。

　　大概是被自己媳妇儿一拳头砸飞的事太没有面子，赵驰说起这个，情绪就烦躁起来。

　　“能什么事儿？就是停电之前吵了一架，她耍脾气把自己锁房里了，一直叫不出来，我也懒得管她。后来来电了，她忽然要往外面跑，你说他妈的大晚上跑出去干什么？妈就拦了一下，她死不听，我去让她回来，发了疯把我给打一顿。我是不跟她一般见识……”

　　一边听着赵驰的抱怨，周南一边四下打量了一下赵家。
　　他们买的房子是顶层的边户，上面就是这栋楼的直升机停机坪，位置是很不好的，隔音再好，多少还是会吵，但是小区档次不错，安保绿化之类的都很完备，在周南眼里属于有钱人才住得起的地方。

　　她一个陌生人不方便去人家卧室里看，只好向赵驰打听停电断网的时候，他妻子在房间里有没有什么异常。

　　赵驰眼神一直往她们三个女的身上瞅，扫扫这个又扫扫那个，几乎已经将自己妻子忘到了九霄云外，听到别人问起便又是一阵牢骚：
　　“异常？能有什么异常？没听到，倒是断电之前，发了疯地在里面又哭又叫了一会儿……”

　　见他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几人懒得再耽搁时间，更不想继续跟他打交道，要来了他妻子刘燕梁的样貌影像，就出发准备去找人。

　　“三位美女休息一下再走呗，这么大晚上的出去干什么……”赵驰用力地给弟弟使眼色，“那娘们就是耍耍脾气，个把小时就回来的，成年人了又丢不了，有什么好找的！”
　　“你不知道，外面现在乱的很，嫂子她一个女的，真出了什么事你后悔都来不及。”赵骋想到回来路上看到的事故，给他留下的阴影在心里现在还未散去。

　　眼看几人不为所动，仍要出门，赵驰眼睛一转又拽住弟弟，把他拉着压着嗓子、眉飞色舞地小声说道：
　　“这几个都还行啊，搞到手了哪一个？你趁着年轻可以多玩玩，别像我……”

　　周南江夕云无语地面面相觑，徐安琪顿时听不下去了，一脸怒容跺着脚离开，赵骋也满头黑线地挣开他哥哥的拉扯，向前追去。

　　“我哥他、他不太会说话，我替他道个歉……”电梯里，赵骋局促地看看周南二人、又看看自己的女友。
　　“别生气了安琪，他就是开个玩笑……”

　　“是不会说话吗？我看他会说话的很！什么叫搞到手？这么不尊重人，难怪你嫂子离家出走！”徐安琪怒气冲冲地说道。

　　“他就是调侃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正式见面他肯定喜欢你……”
　　“谁稀罕他的喜欢！”徐安琪把头扭开。

　　“假如是你去你女朋友家被这样调侃，你会生气吗？”江夕云冷不丁问道。
　　“我不会。”赵骋想了想，肯定地说，“她家人说的又不代表她的想法，何况开个玩笑，我也不介意。”

　　江夕云冷笑：“是这样的，你几乎不会成为被这样不尊重的人，所以你觉得很容易过去，而你很可能成为这样不尊重别人的人，所以你觉得只不过是个玩笑。”

　　赵骋正欲反驳，又想到关于周南那件事，他在兄弟群里看到的朋友们的各种评论，有些尴尬地闭上了嘴。

　　电梯下到了1楼，四个人分成两组朝不同的方向找去。

　　“江学姐，周学姐，等一下下！”
　　周南和江夕云讨论刘燕梁离家出走的各种可能，还没走多远，徐安琪忽然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了上来。

　　“怎么啦？”
　　“周南学姐，我想郑重地跟您道个歉！”小姑娘严肃地说道。

　　周南笑道：“夕云当时是迁怒了，你别放在心上，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不是……”徐安琪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江学姐当时其实骂的对，我回来路上一直在想这个事情，觉得很惭愧，所以一定要好好地再跟学姐道个歉。
　　赵骋转发那个帖子我是很不高兴，说他看这些东西干什么，但我那时候介意的，居然不是他转发谣言的行为，而是他看别的女性的那种照片……还有刚刚赵骋哥哥调侃我们，我第一反应甚至不是因为他不尊重我们而生气，而是、而是他因为你们的存在，说我男朋友艳福不浅，这件事让我很不舒服……”

　　周南感知到徐安琪迷茫且自责的情绪。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照片被传播、被陌生人开低俗玩笑，你们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我会本能地对你们有敌意呢？”

　　“你也是江大的，你知道聂戚文教授吗？”江夕云忽然问道。
　　“啊，知道……聂教授有女性主义的公开课，我之前还跟室友准备去听的，不过我男朋友听说她夹带私货太多，没让我去……”

　　“聂教授的课其实挺好的，我很建议你去听一下。”江夕云笑了起来。

　　“她之前讲过一个现象，女性总认为男性对自己的喜爱，源于对自己优于其余女性认可；而男性一般则认为，女性对自己的喜爱，源于对自己本人的认可。
　　简单点说，你把你男友的爱当成了奖品，把你男友当成了裁判，把你男友哥哥当成了观众，把自己当成了竞技场上的选手，把其余女性当成了对手。
　　因此，当裁判违规，比起批判他的错误，你更在乎他会不会偏向你的对手；当观众吹口哨，比起被人吹口哨的羞辱，你更讨厌观众对其他的选手的称赞。”

　　“……我明白了，谢谢江学姐，我会努力跳出这个竞技场的，聂教授的课我也一定会去听！”
　　听完江夕云的话，徐安琪很是沉思了一会儿，随后慎重地鞠了一躬，这才转身走开。

　　周南看到不远处，赵骋正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的女朋友。
　　“他估计要怪你把他女朋友引入歧路了。”

　　江夕云耸了耸肩。
　　“听课又不是洗脑，学校的男生们一听到聂教授就如临大敌，把她当做洪水猛兽，比资本家害怕共产哲学课程都要离谱……
　　徐安琪能想明白一些道理，对他们两个都好，我看那个赵骋比他哥哥好多了，就是教育和社会环境带来的刻板观念的问题，说白了他不是不尊重人，是意识不到自己在不尊重人。”

　　“现在想想，我当时要是把聂教授一些话听进去了，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地步。”周南叹了口气，“这两年一直忙着公考，难得的闲工夫又跑去谈恋爱，落了好多课，我记得之前学校传我那些谣言的时候，聂教授还在课堂上帮我说了这件事。”

　　“学校里那些男生不跟她对着干就好了，怎么会听她的?”江夕云埋怨，“也就是我那几天在宾浦出差，你也不跟我说……”
　　“不提这些了，过两天能回学校，我是该去给聂教授道个谢。”

　　两人止住话题。

　　和徐赵二人分开，周南不必再掩饰自己的能力，她闭上眼睛开始仔细感知。

　　如果将范围扩大到整个江城，周南仍然只能感知到一片由密密麻麻的绿色光点组成的海洋，但将感知范围缩小再缩小，到以自身为中心的一小片区域，她就能稍微清楚一点地‘看’到，距离她比较近的几个异变者。

　　虽然感知不到具体位置，但大致方向还是有的。
　　“咱们往西南方向走。”周南说道，那是距离她们最近的一个绿色光点。

　　两人走了二十几分钟，一直到在周南的视界里，代表她的绿色光点，和另外那一个绿色光点已经完全重合，这才停了下来。

　　“就在这附近了。”

　　两人所在的位置，是赵骋他们家小区的西南门，外面是一个便民广场，周边除了一些餐饮及生活服务店铺，还有一个规模很大的商场。

　　现在店铺大多关着门，只剩下各色炫彩夺目的投影标牌寂寞地闪烁，周南绕着广场转了一圈，只有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是蜷缩在角落、或是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要不咱们上去看看？你都感觉到在这儿了，下面没找到的话，那只可能是在上面了。”江夕云指了指头顶。

　　西南门外面这一片，地面上一共有三层。
　　第一层是便民广场，也是小区居民及地面车的进出口；最上面一层在六七十米高的位置，是空中轨道电车站台，中间一层则是在空中道路行驶的，兼具磁悬浮姿态的私家电车停车场。

　　“现在空轨不是都封闭了吗，上得去也进不去啊？”周南有些疑惑。

　　江夕云大学毕竟学了4年人工智能，对地联一些公共设施的系统略有了解，解释道：
　　“就是因为空轨封了，里面也没有工作人员，所以站台的主系统应该处于休眠状态，只有备用系统监控，备用系统基本没什么用，如果不带个人终端偷偷潜进去，理论上来说不会被识别出身份信息——我记得赵骋在车上跟他父母打通讯的时候，他父母就说他嫂子没带腕机出门，所以联系不上。”

　　“那行，我们就上去看看！”

　　空轨关闭后，直达电梯也一起封闭了，但是为了方便，旁边的大型商场在顶层与站台是联通的，并且商场内部虽然都暂停了营业，但并没有关闭设备，大门也没有锁，可以绕道上去。
　　两人从商场的电梯走出来，经过连廊之后抵达二层的停车场，再往上走，就是电车站台的范围了。

　　“你在这里望望风，注意安全，我先上去看一下。”
　　周南利落地摘下腕机交给江夕云，向上走去。

　　空轨站台内的灯是受主系统控制的，这时也处于关闭状态，只有一些荧光标识给黑暗的站台内部带来一丝光亮。

　　周南转了一圈，终于在公共服务区方向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是异变者！她迅速确认。

　　而在她看到对方的同时，那个人似乎也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吓了一跳，往旁边一躲，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来看向她。

　　“是刘燕梁吗？我是你家里人叫来帮忙找你的。”
　　感受到她戒备恐惧的情绪，周南放柔了声音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