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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秦延祯天天派人去武安侯府骚扰陆至清,无外乎是些病得要死了非得陆小神医去看的屁话,陆至清一概不理,最后缠的烦了请了大夫去帮他看,反而被人家王府打出来了。现如今太后口谕一下,陆至清便再没了不去的理由,因去王府的时候心里憋着一股气。

      王府中人待他很是客气,他跟着王府周管家一路来到秦延祯房中,进门看见那人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哼哼,看见他来了也不上来胡扯调戏,加上那红的不正常的双颊,倒真有几分生病模样。

      陆至清心生疑窦,莫非真是病了不成?

      他又走进几步,仔仔细细看他面上,又坐在床边给他把脉。

      那人生了病,眼睛像是蒙着雾气,柔和很多往日犀利,只剩下一个病中常人。陆至清把完脉,严严实实给他掖好被子,动作娴熟。

      “不给我开药方吗?”

      倒是秦延祯先开了口,他慢慢偏头看向陆至清,罕见的有了几分示弱的意思。那话语中还掺着几分说不明的笑意,若是平常那般陆至清倒也不会怎样,但偏偏就是这说不明,倒叫陆至清心头堵起来,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像是知道陆至清会问什么,又先开口:“不要其他人,只要你治。”

      这话说的像是不懂事的小朋友在耍无赖,陆至清不知道怎么回他,便有意不开口,叫他自己败下阵去。

      陆至清转身要走,去开药方给管家,让着帮忙抓药。却听见身后的人用一种可怜兮兮,像是无家可归的小狗一样,轻柔又期待的声音期盼着,小心翼翼地问:“你明天还会来吗?”

      他可不是什么小狗,是皇室中人!皇家人都没一个好东西!

      陆至清在心里这么警告自己。

      秦延祯只看见那道身影顿了一下,而后在那人转身出门前,留下一句饱含无奈的话语:“会。”

      秦延祯的药是陆至清亲自去抓的,旁人乍还以为候府有人生病。后来有消息灵通的,才知道是秦延祯。

      京城是什么地方?就是这么一个举动,不少人都在细细思索王府和候府之前到底是什么关系,有什么计划,那借着探病之由想去王府的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却一个都没能进去。

      陆至清去得次数开始多起来,可是秦延祯的病不见好。

      风寒好了,又开始发温病,王府管家上武安侯府求助的时候,陆至清正准备午睡,听闻此语急匆匆套着大氅就去了,踏进门的时候秦延祯已经快要烧糊涂了。一路上那位管家就差抹着泪了,连说秦延祯怎么都不肯让外人来治,非要陆至清不可。

      小孩子脾气怎能耍到这个份上?

      陆至清是沙场滚过来的,别说温病,哪怕刀当着自己面捅进自己胸膛里,眼睛都不带眨。可轮到秦延祯发病,便不自觉担心起来,好像那不是可以医治的病似的。即便如此,陆小侯爷看诊的时候还是很稳,条理清晰分明,一点都看不出来像是担心到六神无主的人。

      一一吩咐下去后,陆至清一遍遍拿毛巾擦着对方发红的面庞降温,心里原本的急躁都在重复性的动作中慢慢抹平。面前的人眼睛紧闭,旁边陆鱼得了宫中旨意站在门外候着。

      秦延祯乱来就算了,陆至清想不通为什么太后随着他乱来。太后虽然面上不说,但实际上是最宠这个小儿子,光从秦延祯无礼放荡好些年,最重的责罚也不过是被先帝塞到边疆去。

      可塞到边疆是坏事吗?不一定是。

      是磨练,更是机遇。经年下来积累的声望,一呼百应,绝不夸张。

      再说就凭着秦延祯这个身份,将领敢让他出半点损失?

      真要论,在边疆,可比呆在波云诡谲的京城好活命多了。

      边疆的刀子是明的,京城的刀子可是看不见的。

      陆至清看着面前那张年轻的容颜,手不自觉慢慢停住,他趁着周边人都撤下去,仔仔细细用目光描摹秦延祯的容颜,仿佛是要从那已经成熟的英俊面容上看出什么痕迹来。

      那目光久久停驻在那双闭起的双目上。

      那双眼睛却突然睁开,明明还在发温病,那眼神却一再脱离朦胧的情感,锐利如刀,直直望进陆至清心里,竟逼的陆至清下意识移开眼,心中一时间停滞。

      还是那人先开的口,语气虚浮:“阿青。”

      “我去给你抓药。”

      罕见的,陆至清有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模样。秦延祯看着那人背影,不阻拦,也不再多说什么。

      陆至清找管家细细问过近日秦延祯活动,管家一口咬定不知道怎么就发起烧来,或许是前些日刚好就忍不住在院子里赏景受了风寒愈发严重而至。

      这些日子陆至清亲自给秦延祯抓得药,病情如何,受风寒如何他如何能不清楚?

      也就隔天的功夫,如何能烧成那样?

      他心有疑窦,几番盘问下也知道管家不会说实话,一狠心干脆在王府上住下,要盯着秦延祯吃药治病。

      那药是他亲自去抓,亲自盯着熬,这可急坏了王府的侍从,被派来帮助陆至清煎药的丫鬟满脸苦涩在旁看着,想要上手帮忙却一会儿也插不进手,通通被武安侯着手拦下。

      “您、您是金贵的身躯,怎能做这样的事情?还是且让我来,您暂且歇歇。”小丫鬟实在忍不住,大着胆子多劝了一句。

      陆至清摆摆手,大马金刀的坐在矮小板凳上,手上拿着扇子轻轻的摇,另一只空闲的手摆了摆:“哪有这样的话,不过一武夫罢了。要是闲,你自己找点事做,愿意在这干看着,我也不拦你。”

      小丫鬟名叫琼芳,别看年纪不大,却是秦延祯身边一等一的伶俐人,往常谁见了不给三分薄面?如今满心的玲珑心思,都在固执的武夫面前折戟,叫她如何不无奈?她知道一时急不得,着急反而显疑,便嘴上说些恭维话,默默站在一边不做声了。

      陆至清盯着药罐,不知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悠悠问道:“小王爷病得挺重的哈?”

      “是,是,夜里就开始说胡话了,咱们下人看了都心疼。”琼芳回应道。

      “既然病得如此严重,为何昨晚不叫我过来?”

      “王爷不让,说要是老烦您,怕您就不愿意来了——二者,小王爷心疼侯爷您,那会子已是深夜,冬日夜深露重的,小王爷说他自己病就算了,不能再让您着凉受凉。”琼芳低眉顺眼的,并没有主动去看陆至清神情揣摩着回答,她深知这些习武之人对视线分外敏感。“王爷说不过就是温病,熬一熬说不定就好了,以往他在战场受过更重的伤,也是这么熬过来的。”

      琼芳的话说道这里也就停了,她也没有用余光去观察陆至清听到这话反应的意思,也没有因此说更加亲厚的话语。接下来的话不应当由她这样一个小丫鬟来说,而应该由一个身份更高,与秦延祯更亲厚的人来说。

      她说了反而是弄巧成拙,所以她闭口不言,一个劲儿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一直到药煎好,陆至清再次拒绝了琼芳帮忙,把汤药盛在碗中也是亲自去做的,那深色药汤流水一般至碗中。

      多少是妙龄少女,琼芳也忍不住去偷偷瞧他,那人五官就像是画在自己心上,认真的神态足以让少女动心。

      如果,如果自己的意中人,也愿意这样亲力亲为给自己煎药,那是多羡煞旁人的一件事?

      琼芳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就要拿过药碗送过去,又被对方拦了下来。琼芳一时怔然,只见那人道:“我要亲自送。”

      “侯爷莫要折煞我等,王府里养这些侍从不就是为了服侍王爷?若是侯爷事事包办,这些下人还怎么安心过下去?”

      便是一道极其温和的声线传来,正是王府管家周文素。他生的一副慈祥面孔,不说秦延祯,大部分皇子皇孙,但凡生的早,都受过周文素抚照。

      更别提陆至清。

      周文素看着温润,手上气力可不小。当年是能拉的起百石弓箭的。只不过后来不愿意受封赏,先帝也不想放他走,便特意留在京城,想着好歹还有个能说话的人。

      这一留就是许多年,秦延祯受旨去边疆时,也是暗中跟着去的。

      表面上名声不显,但凡京城里有些脑子的,都没人想动王府里这一尊大佛。

      既然是周文素来说话,哪怕是陆至清也要听上一二。小时候这位叔叔可没少教他本领,他一手百步穿杨的功夫,就是周文素特地从京城赶往徽州,留了好些年教他的。

      周文素笑眯眯道,亲手端过药碗递给琼芳,小丫鬟脚下生风,难为的是手里九分满的汤汁一点不洒,看得陆至清很是纳罕——这小丫头看着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啊?

      周文素见了有心为他解惑,笑道:“宫里专门调教过的宫娥,犯了错被太皇太后做主放在王爷府上。”

      这时既没了外人,陆至清也就不做表面功夫,看着周文素大咧咧开口:“您就和我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见周文素眼睛不眨就要说,陆至清又急急道:“您可别拿那些套话唬我!”

      陆家不是单单习武人家,祖父,大伯都是读书的,不比读书人差到哪里去。只不过后面小辈就越发惫懒,镇国公陆无虞虽然也读书,但在他祖父眼里就是榆木脑袋。陆无虞的妻子苗灼灼更不用说,读书读的多是杂书,要认真同书生论理,不一定能论的过。

      故而陆至清一身的文人气质,都是周文素带出来的。

      苗灼灼和陆无虞当年都很是感动,觉得自家独苗苗总算没延着自己走歪的路。因而哪怕陆无虞没少挨这个哥哥的揍,也觍着脸好话说了一大通。说的周文素看见自己这个一向固执的小哥们,笑得春花乱绽,连自己看家本领都干脆一并交给陆至清。

      至少秦延祯就没这个待遇。周文素满身功夫,他只学了八分,琢磨透了七成。

      陆至清心下不放心,就要跟着琼芳亲自去看秦延祯喝药。周文素拽住他,道:“你穿这么单薄,还跑东跑西的?刚才我从后门去给你拿衣服了,先回房换了衣服再去看也不急。”

      “习武之人哪有这么柔弱?”

      “王爷不也是习武之人?这不照样病来如山倒吗?”周文素颇为不屑,硬生生把陆至清的大氅又紧了紧,还往他手里塞一个暖手家伙事,唠唠叨叨如同一个老父亲,“说你你还不听,先回房多添几件衣服。”

      陆至清有些无奈,嘴里嘟囔着我不是什么大少爷,不必要如此,可手上却老老实实捧着手炉,不自觉露出几分真心笑意。俩人并行与廊下,像是亲叔侄。

      “王爷说到底,在你面前终究像个小孩。”周文素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情绪,像是在陈述事实,“但是你不能老是把他当小孩看。”

      陆至清大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毛领中。

      周文素叹了口气,又道:“小孩子嘛,小少年嘛,不过都是这样的,倔的要命,又幼稚的要死,谁也不知道他们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你年轻的时候,不也这样吗?”

      他俩在房门前停下,周文素不再多说,他现在看陆至清需要微微仰头了。看着那张年轻的面庞,他有些失神,而后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咧嘴笑骂道:“你爹那个小混账东西,给取的乳名真没取错。阿青,阿青。”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蒲扇似的大掌落在陆至清肩膀上,眼前的青年却不像幼时一样站都站不稳,呲着牙喊疼。现在他身姿挺拔,硬生生承受这一掌丝毫不动,一双清冷双目含笑看他,看得周文素这个老东西眼里湿润,转过身背着手,丝毫不肯示弱于小辈:“你叔我走了,你自己个儿待着吧,缺啥说啊,可不掺和你们小辈的事情。”

      嘿,陆无虞那个小混蛋可真会生。

      周文素背着手想。

      要是,大家都还活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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