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有病》一般路过的干饭人

6、第 6 章

　　临近岁末，天气越发冷。陆素商缩在火炉边，如何也不愿意往外去。

　　凝雨朝着陆素商行礼，完全没有文官家那股面对武勋世家的高傲，反而很是恭敬。

　　“难为凝雨姐姐如此冷天送信。”陆素商抬手制止对方行礼的动作，说话间言辞恳切。“我近些日子做了些小吃食，吩咐人给你拿上，还请带回去给王姐姐。”

　　凝雨连道不敢，又简单问了几句后便下去了。陆至清见人走了才看着慢悠悠拆信件的陆素商，道：“王家大娘子是个有心人。”

　　这话说的微妙。

　　“王家姐姐是难得的有心人，纵使别人都以为我陆家没落的那些日子，与我通信也从未决断。而且，她是那极少数生在文人家却从不以文人身份自矜的人，从不看不起武臣。”陆素商细细看起信来，看完叹了一声，开始拆起随信件一起来的礼物。

　　“那是他们王家门风好。”陆至清道，“王家可不似那些迂腐夫子。”

　　“可是王姐姐本人也确实很好呀。”陆素商细细端详着那只钗子，不似民间的款式，很是难寻得。

　　“哼。”陆素商呷了一口茶，像是要把心里的不平气压下去般，“她倒真是有心人，亲自去找太后求的钗子，原来是要送与你。”

　　陆素商又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家哥哥撒娇：“哥，你到底是要说什么嘛。”

　　“她王知水要是个男子，倒是个如意郎君。”陆至清撇撇嘴，“你想嫁，也不是不可以。”

　　“哥！”陆素商抬高了音量，“你真是！哎呀！我和王家姐姐清白，真是，真是！”

　　看着自家妹妹炸毛的模样，陆至清心里莫名舒爽许多，便带着几分笑意道：“王家是个良善人，老太爷属意王善业，是因为他大有可为，可以给你博一个诰命夫人。王知水属意王善乐，是因他虽然不学无术，但心思单纯，和你定能玩的来。”

　　而后，陆至清又一一给他列举了茅家子嗣，武勋世家几个嫡子，都是在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陆素商听到最后，脸颊一鼓一鼓的像个气呼呼的小松鼠，看着自家哥哥嚷嚷道：“我哪里需要他们给我挣什么诰命夫人？我自己便能挣来！谁稀罕别人给的？他给的我偏偏不要！若论功劳，谁比得上的武臣开疆扩土？给我二十万镇南军，我就敢领兵北上夺回燕云十六州！”

　　陆至清也不恼，反而极有耐心地开口说道：“武臣纵能开疆扩土，但之后呢？谁来守开下的疆土？纵然有如种世衡那样的人物，可是还能有多少呢？还是要靠文臣来守的。”

　　陆素商很是不服，刚要开口，却又听道：“你若是一味觉得文臣无用看不起他们，岂不是和你自己最讨厌的那些人一样了？”

　　陆素商心里不爽利，可又知道自家哥哥说的是真，半晌看着手中钗一咬牙，直接插在自己发髻中，起身道：“我不管！我不管！我陆素商要嫁必然要嫁一个自己心悦诚服的人！这钗子我收下了！我再也不要呆在京城里了！若是有人能越过千山万水追上我的步伐，那我便认了这门亲事嫁给他！不然这辈子谁都别想让我嫁人！”

　　她一咬牙一跺脚，转身抱着手炉就往门外冲去，陆至清手里捧着茶杯哑然，好半晌才看着进来的管家嘟囔道：“我是不是太急了？”

　　“京城局势跌宕，小娘子还是出去避避的好。纵使此生再不能进徽，也比在京城当个精致花架的好。”老管家看着陆素商的身影，没有劝解，反而如此说道。

　　主座上的陆至清看着跟随陆家几十年的老管家，眼中神色不言而喻，只道一声：“杜叔。”

　　“我是要跟着陆家家主的。”

　　杜叔恭敬道。

　　听说小王爷生病了。

　　太医院的医生下饺子似的一个一个往王府里跳，又一个一个摇着头被笑眯眯的王府管家“拎”出去。七老八十的长胡子大夫在王府门前唉声叹气许久，回到家被自己个儿最宠爱的孙女儿揪着长胡子一个劲儿问。

　　这位见过无数病人的老太医又叹气，看着自家孙女儿道：“相思病岂是药石可医？”

　　慈宁殿中灯火昼夜不息，太后手捧香茗，香炉中静静燃烧着的龙涎香烟雾缭绕。太后面容保养得当，更因其身份地位被养出雍容威严之色，令人不敢直视。

　　旁边的小宫女站在一旁随侍候，眉目低垂，一派恭顺姿态。

　　太后面前站着的男子面容阴柔，却能从那双凤眼中看出一丝狠绝冷戾。此刻那些戾气被很好的藏在眼底，半分不显。

　　“你们这些年总是聚少离多。”太后话语飘忽，“想必你是怨我的。”

　　“臣不敢。”男人拱手，恭顺答道。

　　太后手指轻轻捻着衣袖的边，神思有些飘忽。许久，她目光落在面前人身上，扯出一抹虚假的笑意来：“去看看他吧，陆鱼。小祯那孩子矫情的很，你劝劝青哥儿——就，替我带一道口谕罢。”

　　京城又开始下雪，飘飘悠悠的覆盖上瓦片，屋檐下不少人家已然挂上大红灯笼，祈求来年平安顺遂，瑞雪可以照丰年。

　　有一人率几个侍卫，披着大氅匆匆出了宫门，纯黑的大氅在一片白雪中格外显眼，马在宽敞无人的街道上飞奔，见者却没有多少尊敬，眼中带有嫌恶者更甚。一行人在陆府门前停下，年长的管家一路引着领头人去了正厅。

　　领头人做宦官打扮，抬起头方才得见真颜，鼻梁高挺，眉目深邃，又夹带着几分阴柔狠戾，如果不是因其身份，光凭这份好相貌，都能引来无数女子倾心。

　　“鱼公公，请。”管家躬身站在紧闭的正厅门外，知道接下来的谈话不是自己所能听，只是恭敬的开门。

　　这位公公以往在太后身边服侍，又是皇城司统领。出宫不是奉太后就是皇上的旨意，无论哪个都怠慢不得。

　　“有劳管家了。”

　　鱼公公并没有往常一派嚣张的姿态。如果是平常人家，哪怕是如今的平章事门下，他都不会对着这帮子人如此温和。

　　那木门缓缓打开，发出嘎吱声响在漫天风雪中掩盖。陆鱼静静的看着大厅中央的人手中抱着暖手手炉转过身看他，他跨过门槛，身后的木门再次被关上，大厅里的长信宫灯幽幽摇曳烛火，一如从前。

　　那人开口，嗓音温和：“小鱼。”

　　“你叫什么名字？守忠？我父说守忠公公是个老家伙，你比我还小几岁呢！”
　　“皇后身边的都叫守忠？那不是你自己名字啊！你原本的名字叫什么？”
　　“不记得了？是因为不能说吗？没有？原来的姓呢？也没有？”
　　“人怎么能没有姓名呢？没有姓名的人会在夜里走丢的——你别哭呀，我给你取一个！”
　　“就叫——鱼好不好？”
　　“鱼多好啊！自由自在的，希望你不用被囿于深宫，可以像大海里的一尾游鱼——天下广阔，皆可去得！”
　　“你怕什么？你跟我姓，姓的是我这个陆，别管那个老头子，他要是不允许，我就和他打一场！男人之间的事情，没有打一场解决不了的！”
　　“你有了姓名，也就有了家，往后只要我有，就有你的一份！家也是一样！”

　　“他今天给你取了名字？”
　　“哈哈，有意思。行了，别跪着了，就按他说的，你以后就叫陆鱼，陆至清的陆。”
　　“朕应允了。”

　　陆鱼还未解下纯色大氅，便小跑上前扑到陆至清面前抱一个满怀。人见人怕鬼见胆寒的皇城司统领陆鱼，在陆至清面前露出柔软的肚皮任由对方揉搓抚摸，哪里看得出是那个心狠手辣的鱼公公？

　　陆鱼赖着陆至清撒了好一会儿娇才甘心，任由对方捧着他脸颊心疼的说一句：“瘦了。”

　　陆鱼望着陆至清，眼中狠戾尽去，带了些委屈道：“那日在楼上，是哥吧？为什么不肯见我？”

　　“你若是见了我，怕是又要上来与我说话，我怕耽误你做事，故而在你望来时躲了一躲。”陆至清携着对方落座，解释道。

　　陆至清这话未尽。王衡和茅希一对陆鱼素来看不上眼，怕陆鱼上去平白招了不痛快。陆至清不说，陆鱼心底却知道，明白对方怕他受了话语磋磨难受，故而心里爽快，面上不显，做一副失落的样子在那里装乖讨好。

　　陆至清心里也明白，可愿意纵着对方，便故作不知，耐心去哄。

　　他知晓陆鱼因为宦官身份心下总多敏感不安，自认识起便对他更多耐心，只愿他多些自信，不要因自己阉人身份自卑。至于其他，则待他与旁人并无不同。

　　加上二人虽然这些年见面不多，但书信联系却也从未断绝，比其他人自然更多情分。

　　陆至清是真正把陆鱼当作弟弟看待。

　　至于陆鱼这些年作为皇帝爪牙犯下的累累杀孽——他自成长起来后便有意瞒着陆至清，故而陆至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他因公杀了不少人，不知道他杀人时都用了多少残忍手段。

　　陆至清听他说：“太后叫你去给小王爷治病——小王爷说他生了病，非得你去治不可，太后特意遣我来请你。”

　　陆至清心里冷笑一声，他哪里是生病，他分明就是找茬来的。前几日他就派人上门来找，只不过他一一拒绝，竟然就找上了太后威逼他，真是好算计。不说别的，光凭太后是太后，他就拒绝不得，更何况太后还派了陆鱼来。

　　打不过就叫家长？

　　陆至清不给他点教训，他就把秦字倒过来写。

　　“你尽管回宫复命，我去会会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就是。”

　　陆鱼满脸信任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