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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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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球有防御系统。
那不是防火墙,而是一组组很精密的数据包,形成了加密局域网,破解很简单,加个NAT就行,但前提是你需要建立一条专用网络,使用这种专用网络是违法行为,光启有极严苛的规定和惩罚。
——或许你可以去找查理苏……
——但你不想再欠他。
那么就只剩下一条路了,去黑市。
黑市,这个地方的特点就是绝对不愧对它名字中的颜色,任何违法犯罪的行当都可以光明正大地进行,而且玩得大,玩得花,玩得理直气壮,当然,大部分的灰色产业也能看见,但那些比起来就弱爆了。
在黑市,人命最不值钱,杀人最不恐怖,可见其残暴程度。
但玩得花也要付出代价,警局对黑市的打击力度比光启取缔走私和贩毒的力度还要大,前前后后清扫不下十次。黑市也是卯足了劲要和警察对着干,每每死灰复燃,地址都更隐秘,流动性更强。
为防内鬼,黑市每次的开放时间和地点,都会用特殊处理过的虚拟线路,发送至严格审核资格的客户手上,没有门路,连黑市的入口都找不到。
麻烦不说,你不想去啊,被抓到是要进局子的!
“安安,救命——”
通讯那头的年轻女生被你的鬼哭狼嚎吓了一跳,认识那么久,你的确没用过这种腔调说话,天塌了似的。
“你是怎么了?”安安小心问道,“还在为叔叔伤心吗?要不你就去偷偷瞥一眼,让夏鸣星拉你回来就好了。”
“不是。”你把头垫在桌子上,委屈地瘪嘴,“你最近有没有黑市的单子,我要接。”
“我的天,你都伤心成这样了?”
安安吃了惊,声音非常夸张:“咱就是说,大可不必。我们都知道你很难过,老板说这阵子你不用跑腿了,再说你不是讨厌去黑市吗?没必要这么虐待自己。”
“哎呀,跟我爸没关系,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那……哦,天哪,你是为了那个?”
安安的语气几经变换,逐渐意味深长,一副吃到瓜的八卦语气,她神秘兮兮地放低声音:“有单子,在三天后,我跟老板说你接。”
不出所料。
特别跑腿是个私人企业,什么跑腿单子都接,有相当一部分打到了法律的擦边球。但只负责跑腿,不参与违法行为,所以也算灰色产业。
好吧,你要承认,你爸的优良品质,你是一个都没遗传到。
安安嘱咐了你几句,顿了顿,语气又诡异起来:“但你要快点,钱越多越好,速战速决,闹出动静很麻烦,你本来不是黑市的常客,最好还是找个代拍。”
“代拍?”
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代拍?”
“就是帮你拍卖的人,你远程指挥加价,拍卖会对买主的身份是绝对保密的。”
你更茫然:“我为什么要去拍卖?”
那边静了刹那,安安倒吸一口凉气:“你不打算去灵族的拍卖会?”
“我为什么要去灵族的拍卖会?”
安安叫了起来:“因为齐司礼啊……你不救他吗?”
今天就是个错误。
梦到齐司礼就是个错误,说到齐司礼就是个错误,提到那段幼稚到爆炸的初恋就是个错误。
一个已经压箱底的人,以一种你最不愿意面对的方式重新回到你的生活中,你本来可以忘掉他——但又是这样。
所有人都知道,你又是那个被心照不宣蒙在鼓里,被动知道真相,用隐瞒,用欺骗,用轻飘飘地“你怎么不知道”的语气搪塞的局外人。
明明当初,你才是那个最和他亲近的人,不过一阵风吹杏叶的功夫,你成了最不了解齐司礼的人。
真相都在墙外,你躁动的青春仿佛是假的。
针落可闻,风铃都不被风声打动,四周安静得可怕,连夏鸣星都察觉你不对劲,凑过来询问地看着你,你几次欲言又止,抓住了他的衣服。
夏鸣星低下头,扣住你的手。
你像是有了支撑:“齐司礼是灵族?”
“你不知道?”你听烂了的话,安安也意识到你情绪低迷,迅速改口,“齐司礼退学后,我们大家差不多都知道这件事了,他的退学申请写得很清楚,灵族,返回霖岛。但你那时忙着照顾阿姨,我们商量后打算暂时不告诉你。”
“后来有人扒出齐司礼不仅是灵族,他还是近百年来最优秀的设计师之一——Sariel,Vesi品牌和Warson品牌的灵魂人物,每场秀都能引领时尚风标,撑起时尚界复古派半边天的中流砥柱,要不是他,我只能穿花里胡哨的建模衣服了。”
安安声音的兴奋劲儿弱下去,干巴巴笑了声。
“我一直以为你知道的,你特地买了Warson副线品牌Pristine的衣服,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他。”
你沉默着,附和着牵出个无声的笑,约莫比哭还难看。
你爸说的对……他果然有个旧灵魂。
Vesi品牌是旧世纪的产物,那个时代,时尚是黑紫绿,是荧光的晶体管和霓虹灯,是清一色的赛博线条,而Vesi以不含一点科技元素的质感面料和纯旧式设计风格,在单一圈子里杀出柳暗花明的新路。
Vesi是复古派的开端,影响了相当一部分设计风格,市场下沉极快,这也是为什么科技看起来很赛博,穿衣却不用赛博的原因。
而Warson品牌是你上大学时的后起之秀,锋芒耀眼,它出自设计大公司万甄旗下,你一脚踏进复古圈子的入坑作品,你至今还能想起秀场丰满瑰丽的成衣带给你的惊艳感,为此你还央求爸爸出钱和你合资买了条礼服。
你现在才知道,原来设计师是齐司礼。
怎么不能是他呢,他有那样特立独行的收藏爱好。
可是他的爱好影响了你,你反过来,冥冥之中买了他的东西。命运用这样残酷的方式告诉你,你发誓老死不相往来的人依旧藏在你生活的影子里,你努力逃离的过往是场自欺欺人的笑话。
无力感遍布全身。
你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汹涌的震惊迫使你生出了一种恶心感,哪怕你不针对任何人,但你搞不清楚怎么兜兜转转一圈,你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姐姐?姐姐?”
你回过神来,夏鸣星担忧地瞧你,你慢慢深呼气,调整情绪,摸摸他的头随意道:“没事,觉得自己倒霉。”
你对安安说,随便拍卖谁,你不是为了齐司礼去的,他那一副泰山崩于前而神色不改的清高样,也不稀罕别人来帮他。
但安安还是给了你入场券,她说:“我真怕你到时候后悔。”
你说绝对不会。
“……安安真的很了解我。”
你在拍卖会入口站定,纠结地快要把脚下一寸三分地给蹭抛光了。
会场挑高设计,一楼过道的凹凸墙面镀金,上下都贴着冷白色的LED细灯管,全息投影草草提醒这里是拍卖会场闲人免入,一旁的服务生穿着燕尾西服,目光在你和夏鸣星身上来回巡视。
他可能考虑如果你再不进去的话他就要向黑市举报了。
“那你到底要不要进去啊。”夏鸣星计算着你目前的余额,“我这里关于黑市的数据比较少,预估不出来你要搭进去多少钱。”
“谁说我要救人了?”
你无奈望天,黑市大手笔,全区域搭建了复古星空,繁密的星子璀璨如钻石,月亮像一块旧了的大号棉花糖,几缕云丝软绵绵漂浮其上,一动不动。
真漂亮,一看就是假的。
“我只是有负罪感。”你将手贴在嘴边,做贼心虚地跟他咬耳朵,“光启市不允许捕猎、买卖和虐待灵族的,你让我知情不报,我很难办啊。”
夏鸣星无奈看你一眼:“姐姐,你身边是我。”
你哽了下:“怎么,这个借口你不满意?”
“满意满意满意满意。”
提起灵族,就不得不讲血族,他们两家现在应该是死敌了。
当然,旧世纪还不是这样——再怎么立场不合,他们也能在光启市共存,甚至还能囫囵着达成短暂合作,毕竟一个动植物成精的家族,一个吸血族,较真起来并没有实际的利益冲突。
但一百年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了。旧世纪末,两族爆发了战争,准确地说,是血族单方面对灵族展开了大屠杀。
这段历史只在你的教科书里占据一小部分,幸好你妈妈是历史学家,你得以窥见更多细节:血族对外解释,灵族因为领地争权和旧恨堆积而迫害血族,血族只是正常的自保反击,然而这场反击却将灵族杀得所剩无几,流离失所,灵族被迫撤出光启市。
断壁残垣下不仅灵族惨败,人类也大幅度被牵连,由此掀起了反战、反血族、反无差别杀戮的抗议热潮,一批又一批呼吁和平的青年举着旗帜和灯牌走向街头,屡禁不止,市政府迫于压力调查起底了血族。
那时已差不多是战争尾声——政府抛出了最后一个炸弹。
一切都是血族的自导自演。血族明里找借口除掉对立面的灵族,暗地却利用战争的混乱进行“日蚀计划”,一个所谓用人体实验实现血族永生的罪恶计划,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灵族才是从始自终被迫害的无辜方。
骇人听闻,轩然大波,光启市再次躁动,血族成为众矢之的。
正义的刀尖很快对准了血族,像当初血族宣战那样随意。无论站人类还是灵族的队,血族都应该上刑场,所以市政府也不敢再当看客,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判决书——将血族驱逐出光启市,且不再接受任何血族人口定居本市。
伴随着出台的是对灵族的道歉和接纳,各种相关福利和优待政策,邀请灵族回归光启市,可惜即使如此,灵族大部分人也选择隐居霖岛,跟人类形成了一堵隐形的隔阂。
是灵族的偏见吗?不见得,血族有点太傻了。
不止你一个人这么想。战乱还未平息,舆论就已甚嚣尘上,大量关于“政府才是战争的真正黑手”的帖子流出,他们认为血族不过是政府骗来的一把杀人刀,先借刀杀灵族,再过河拆桥,做些其实根本没用的表面功夫,就一举清走两股潜在敌对势力,不可谓不心狠手辣。
毕竟人类只是人类,血族和灵族却有着科学无法企及的神学天赋,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
但这些看起来很“阴谋论”的说辞,如石沉大海,一夜之间荡然无存,之后也几乎窥不到一点踪迹了。
且没过几年,Ryan博士宣布自主算法试验成功,CPO技术再度革新,AI大量投放市场,解决了一部分战后需求,无疑淡化了市民的关注点。
至于真相如何……那时离你出生还早,你无从谈起。
现在你走在拍卖会场毫无瑕疵的木质地板上,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真的是齐司礼被拍卖吗?
几乎没有灵族生活在光启,而没有人知道霖岛在哪里,那里从不对灵族以外的人开放,且布满结界。
哪里有人会想到拍卖灵族呢?他们都这么惨了。
那只是你的想法。直到二十多年前有个跟灵族相爱的人被带回了霖岛,回来时绑了个灵族的小女孩,送去了黑市——黑市随后研发出了锁灵链,克制住了灵族的灵力,于是她理所当然被拍卖了。
年龄固定,永远不死,人类无法拥有的超能天赋,从之前只可仰望的对象变成可以随意玩弄的——
良知一捅就破。
灵族变成了宠物,奴仆,可以炫耀的包包,或者欲望的发泄口。
哪怕小女孩很快被警方发现并顺利送回霖岛,哪怕立马通报了捕猎,买卖,虐待灵族是犯罪行为,且可以量刑的条例,但——依旧存在绑架和拍卖现象,哪怕数量少得可以忽略不计。
毕竟灵族也不是吃素的。
不过这次应该不会被忽略了,你看见了大片乌泱泱的人头,你牙齿开始发酸,觉得他们每一个人都能掏空你的家底。
无他,因为那人是齐司礼。
“汤圆,帮我做个预估呗。”你坐上二楼的卡座,朝下面扬了扬下巴,“这里面拼家底,我能搞得过哪个?”
夏鸣星往下扫了眼,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我建议你现在回家,反正结果是一样的。”
你被他噎住,狠狠地瞪他一眼,服软却快:“好吧好吧,大不了我不拍了就是,反正我就是看白月光出丑的。”
而你的白月光压台出场,他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你在满室璀璨的灯光下怔怔地瞧他,瞧光线忽而破碎成密密麻麻的星子,落在他澄澈的金色瞳孔里,像你高二那年气喘吁吁地踩点跑到学校,惴惴不安地等着校门口记表的学长抬头,露出一张漂亮得无关性别的脸。
不管后来他怎么让你爱恨交加,至少每一次的见面都如此,他的脸有让你忘掉世间纠葛的魔力。
你忍痛移回目光,在拍卖师抑扬顿挫的介绍里抱着头催眠自己,除了看笑话什么都不要做。
你旁边的夏鸣星轻轻“咦”了声。
“怎么了?”
“看起来黑市很重视他。”夏鸣星说,好整以暇地打趣,“他身上被绑了七条锁灵链,我猜没有第八条的原因是黑市没货了。”
锁灵链有价无市,他们是有多忌惮他?
你忍不住探头出去看,但你立马就后悔了——齐司礼抬起了头。
他看见了你?
他看见了你。
你猝然闪身。
然后你又开始后悔:心虚什么啊,不应该立马嘲笑他吗?
可你已经没有这么做的勇气了,你感到挫败,你好像从来都没办法在齐司礼面前稳定情绪,尤其你最恋爱脑的时期就耗费在了他身上,只要想想你以前怎么跟他恋爱的,你头皮都发麻。
这是什么嘲笑前任的现场啊,这是在前任面前社死现场吧。
你待不下去了:“汤圆,走,我反悔了。”
一向最听你话的夏鸣星却迟疑了下,转身看向你对面的女生,欲言又止。
“怎么?”你跟着瞥过去,“你认识?”
“那个女生,她叫吴优,是个有钱人家。”
夏鸣星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把声音压低:“你应该不喜欢别人为他求情,但我的数据库显示吴优曾两次因为虐待灵族留了案底,后由于改过态度积极才没有判刑,如果她也要抢人,齐司礼未必有好下场……”
他没说完,因为他口中的吴优慢悠悠地举起了牌子:“六百万。”
她穿着一件缀满碎钻的蓝紫色无袖长裙,裙摆层层叠叠地匍匐在地上,你认出这是万甄最新秀场的高定,设计巧妙,完美勾勒出吴优细腰长腿的身材比例,你从一头乌黑的波浪卷发里瞧见她成熟自信的侧脸。
是个漂亮女生,居然还挺配。
但是又怎么样?齐司礼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只是在十六岁短暂地遇见过他,他跟你在一起的时间甚至不如查理苏送给你的玩偶陪你的时间长,他不声不响地离开你,归来也不曾告知你,你还执着于他干什么,你看起来好像一只败犬。
“六百万第二次。”
趁着现在场面还没有失控,你最体面的做法就是站起来悄无声息地走出去,你哪有什么善良可言?你微薄的恻隐心可以填补你为了救他浪费掉的金钱吗?
“六百万……”
“六百二十万。”
你自己的声音。
现在好了,你是真的无可救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