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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春草(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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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庐大典一结,新届进士的去处也就渐渐明了。
覃慕乔没入內朝,给足了老派官员面子,只是那耳根子软的万禧帝,不知怎的,又听着太子了,就连覃慕乔的官职,亦是太子定夺,李尚书白费功夫,气急之余,偏偏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只有覃慕乔觉着,既是苏州府教授府掌训,于女官还算包容,又是司管教化之事,若是随便指官,这素未谋面的太子对自己也太照顾了些,更重要的,太了解了点。
“二瞻,等我一起,咦?怎么跑了。”宋鹤明看着跑远的表弟,有些摸不着头脑。
“羽昭兄不是说一起,哎,二瞻......”唐柘没说完,不过却也笑起来,任由自己被覃慕瞻拉着,莫名奇妙地从宋府跑到大街上。
“等他干什么呀,”每次听到唐柘叫羽昭兄,覃慕瞻就恨不得自己也马上到二十岁,有字可以被唐柘称呼,“吃饭的时候清醒就大聊工程图纸,欺负我不会画画,到时候稍微喝几口就醉了,醉了就开始小樱桃小樱桃的,我都快猜出来是谁了啊喂。”
“还跑不跑?”“嗯”
离开季生阁,很久没跑步了,即使早晨练剑的习惯还在,比起从前耐力却还是有所下降。
京城的大街也跑不开,真的到了街上,也只是随意小跑着,也不过是找个理由拽着彼此的手。
今日京师的大街还是同往常一般热闹的,小贩的叫卖声又换了个新花样,右边新开的布匹铺子忙着挂上生意兴荣的灯笼,不知谁家姑娘出嫁的装饰,粗心的小厮清理时漏下了一小段红绸,挂在屋檐后头,也无人注意。
“你等我一下。”不知道覃慕瞻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主意,他找开布店的老婆婆借来了长杆子,又爬上梯子,伸长了脖子,把那段红绸摘下来。
唐柘在梯子下虚虚护着,看着覃慕瞻那认真的,不知在想什么的眼神,他突然没来由地心跳加快,可是爬在高处的,也不是他呀。
“先坐好再说呀。”覃慕瞻反常地坚持要上旅店吃饭,又磕磕巴巴地和小二说要住店,唐柘早就看出了端倪,看着那人手足无措的样子反而笑了起来,将那段红绸拿过来,拖着覃慕瞻坐近了些。
红绸一扬,将两人都盖在其中,视线突然暗了,小小的一方天地里,烛光微弱,勉强透过布钻进来的光亮,刚好只够看清彼此的眼眸。楼下是喧嚣的酒楼,外街更是京师最繁华的大街之一,可这方小小的天地里,难免安静了一刻,眼里只有彼此。
唐柘深蓝色的眼瞳还擎着笑意:“二瞻,我猜对了吗?”
覃慕瞻还没缓过来,眼前还是红色海洋中的深蓝漩涡,柠檬香茅的味道又不合时宜地被放大,“不对,唐唐想的肯定比我想的好很多啊。”他又靠近了些,轻轻握上唐柘的手,浅浅地摩挲着他的腕骨。
“我把我们的事和父亲母亲谈好了。”
坦诚地面对父母,这是他们的共识,而覃慕瞻挑在姐姐的事情尘埃落定后与父亲母亲谈了这件事。
“让我们先想想,明天与你说。”在小事上喜欢抓着,嫌弃儿子这啊那啊,可在这时,覃季生却装的镇定自若。
当然是装的,虽然王公贵族中好男风的人或事啊总是有所耳闻,研习季生几十年,他也没将其看做禁忌,西洋那里更有相关研究。可当自己的儿子处于此地,还是会有不情愿。
他们所得官职不同,以后或迁或贬,更是难以预料了,等级差距更是不可避免,毕竟明经进士出身和季生进士出身,到时候官高一级,利益,权力种种漩涡,人心当然难测。
此次一个留在京师,一个却要去南郊。就单单近几年,唐柘如此,京师的好人家看重,将女儿嫁与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有美人,有大家的支持,和他这样郊野小官面对的诱惑,可不一样。
单从这认识的一年来说,唐柘当然是个好孩子,可时间,空间摆在那里,最靠不住的就是人心,感情。
这么多,全是覃慕瞻自己说的,他不是不明白所有的困难,所有不切实际。他当然奢望白头偕老,也会想到最坏的结果,自己应该挨得起,不管怎么样,互相陪伴时就暂且相信吧。
“你明白就好,以后再后悔了,我可不答应把那家好姑娘许给你。”覃季生说。
“瞻儿明大理的,知道和我们商量,是好事。不管遇到什么,都随时和父亲母亲讲。”宋婉语气温和得多。
他们也只是想让儿子健康快乐,少吃点苦,可若是覃慕瞻认定的,便还是尊重他。
不禁还是想到了当年宋家小姐执意要嫁给不好好做官,说胡话要开季生阁的穷小子,能不能抵挡过时间,靠的只有彼此。
“那我们就是名正言顺的了,真好。”唐柘说的很认真。
覃慕瞻自己钻出来,双手轻轻穿过布,绕过脖颈,将什么东西在唐柘的颈间戴好。
“嗯,当然。”缓缓掀开红布前,唐柘就先偷看了脖颈上红绳穿的玉佩,都说戴玉保平安,不止有玉,还有二瞻,会一直陪着你。
唐柘不知怎么的,心念一动,搭上覃慕瞻的手,和他一起掀开红布,慢慢地看到彼此。
他读过那么多的礼制,十里红妆,明媒正娶,从未摸透其中含义,而这小小的莫名的绸缎,只要是两只手一起的,便已经足够。
还是覃慕瞻先挑开红绸,轻轻描摹唐柘的睫毛,再到唇齿,细细地吮着,怀中的人也摸到了节奏,分开时微微气喘:“我突然想起个事,能说吗?”
“什么?”两人分开时拉出银丝,堪堪沾在通红的嘴角,覃慕瞻不理解怎么还有时间想别的。
唐柘指了指尚且留在唇角的银丝,得逞似的笑笑:“唾液腺有排泄功能。”
“那就只好大人有大量,甘啧不计了呗。”覃慕瞻嘴上说的有余,可被一打岔,看见自己身处客栈床上,又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怎么了,又紧张了?”罪魁祸首唐柘看着覃慕瞻又有些手足无措,好像按照书上说的,明明是自己会有些痛才是。
“嗯,不是,是,非常紧张。”覃慕瞻叠着本就已经很整齐了的被褥,不过心思显然不在被褥上面,“我可不可以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嗯?”唐柘把音拖的很长,深蓝色的眼眸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覃慕瞻感到呼吸又粗重了一些。
“哎呀,不是什么请求,就是,就是等会你可不可以不要提起按照书上第几页,按照某某知识点怎么怎么样,有点怕。”
“那我尽量不说。”
“唐唐,快说,我是谁?”自己说的都是些啥呀,覃慕瞻有些窘,不过看着唐柘脸上渐渐升腾起来的红晕,正好从两片火烧云开始,一点点吻过细密的睫毛,感觉,也不算太坏。
渐渐无师自通地,覃慕瞻发现自己上瘾似的摩挲唐柘的手腕,用指腹轻轻地滑过腕骨。更恶劣一些,细细地啃咬手腕,在衣袖堪堪能遮住的位置,留下一点不易察觉的红痕。
轻轻地唤着“唐唐”“唐唐”,这样就能让他睁开眼,迷离的深蓝,沉沉浮浮中,唯一清晰的便是自己。
而更喜欢的,是听着唐柘低低的呜咽,碰撞着,破碎地唤着“二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