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是银河点狼烟》芫肆

19、第 19 章

　　“你怎么在这儿？”

　　南鱼怔怔看着门缝里北落的脸，不解问道。

　　“这话我问你才对吧？”北落双手环在胸前，抱着佩剑看她，“你今日不在宫中为淑妃祈福，偷偷溜出宫来，所为何事？”

　　南鱼想了想，按照在吴都生活的时间长短，北落自然是比她对这天下一白更了解些。不过，她转念一想，气势输不得。

　　“我如今是王爷亲自收的徒弟，徒弟来帮师傅做些活，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说着话南鱼侧了个身，便从门缝中间穿进了院子里。

　　她从北落身前划过，发丝轻轻在他鼻尖扫过，留下淡淡的女儿香。

　　北落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的时候，南鱼已经在房间里东张西望了。北落默默看着她在房间里晃来晃去，她的眼神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

　　“你找什么？”北落看着她的动作问道，“若是找不到，我帮你一起”。

　　“不必了！”

　　南鱼看着正准备伸手翻柜子的北落大声制止。

　　许是没想到南鱼的反应如此强烈，北落被她突然的呵斥吓了一跳，他动作停下来，眼神望向南鱼。

　　她有些犹豫，眼下她还不想将密信一事告诉旁人。一是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二是不知会不会将对方牵涉进这巨大的漩涡当中。

　　如若这人是想置自己于死地，那这密信就会成为日后攻击自己的兵器。若是这人想要竭力帮助自己，那这密信就将是将至亲之人拉入深渊的源头。

　　她如今已是深陷泥沼，不愿再将旁人拖进来了。

　　感受到北落注视自己，南鱼心里思绪转的飞快，得想个法子让他别跟着自己。

　　“你今日来找王爷做什么？”南鱼一边眼神扫视桌上的物件，一边问北落。

　　北落感受得到南鱼的疏离和隐瞒，看着她的目光也多几分审视。

　　他靠着门框，装作不经意地将南鱼用眼神打量一遍。

　　“过两天便是中秋节了，父亲母亲想请王爷一同去登山赏月，派我来传话”，北落理所当然地说道。

　　“中秋节”，南鱼念叨着，“是啊，月亮都快圆了”。

　　“中秋节，你有何打算？”北落转头不看南鱼，借着望向远处风景的动作，借势问道。

　　南鱼摇摇头，“大抵是要因着祭祀忙上许久”。

　　“我是问中秋你自己有什么安排”，北落脸上带着笑意，嘴角却是向下撇的。

　　“我啊……”南鱼认真思索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

　　“你以前的中秋节该不会就是躲在房间里睡觉吧？”北落的脸上表情有些不可思议，他看向南鱼的眼神更炽热些。

　　“才不是呢”，南鱼仰起下巴看他。

　　南鱼回忆起往年的中秋节，她坐在桂花树上，南云峰和秋瑰在树下笑着和她聊天。秋瑰新鲜出炉的点心总是先向树上抛。南鱼一把抓在手里，表情上还没来得及得意，便觉得手上像抓了颗火球一般滚烫。

　　中秋前夕，秋瑰还会带着南鱼一同扎灯笼，用竹纸做成各式各样的形状。秋瑰手巧，总是能将花灯做得极好看，远远看去一片暖黄色的光，温暖极了。

　　“阿娘！我扎不起来了！”南鱼嘴巴一撅，将竹纸在面前摊开来，沮丧地看向秋瑰。

　　“哈哈，笨蛋！”

　　秋瑰一贯如此，数落起南鱼来，毫不嘴下留情。

　　“阿爹，你看她！”南鱼企图让阿爹为她说句话。

　　“哎呦，这我可管不了”，南云峰弯腰向南鱼靠了靠，说道，“咱们家谁做主，你心里不清楚吗”。

　　南鱼认了命一般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竹纸脆生生地“哼”一声，惹得南云峰和秋瑰开怀大笑。

　　南云峰在一旁默默看着母女俩，一边嘻嘻哈哈笑着，一边将灯一个个扎好。他随手拿了笔墨来，看着做好的花灯，提上几个字。

　　“远离是非，岁岁平安。”

　　“时时随缘，事事遂愿。”

　　南云峰的字体清秀而有力道，工整地写在花灯上，让它平添了些书香气。

　　想起曾经那些美好的画面，又想想如今他们一家分隔两地，都是因为南云峰被人陷害的罪臣之名，南鱼心里就难过起来。

　　如若没有这档子事，说不定她们一家如今也是吴都颇负盛名的占星世家。

　　不知道今年中秋，阿爹阿娘会不会想她。

　　南鱼想着，心中的怒火又隐隐烧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北落将原本环在胸前的双手放了下来，“不就是说你在房间里睡觉吗，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他小心翼翼地用目光描摹南鱼的五官，企图从她面具之下隐隐漏出的眼神中揣测她的情绪变化。

　　“没有”，南鱼回过神来，看着北落。

　　她想起刚刚原是她先岔开话题，想要让北落转移注意力，眼下反而是自己先乱了心绪，暗暗叹了口气。

　　看她不说话，北落便凑近了些，撑着桌子看她。

　　“你来这到底是做什么的？”

　　南鱼瞥了眼北落的表情，走到院子里，将一筐石榴放在腿上剥起来。红宝石一般的石榴籽，经过南鱼的手散落在清水中。

　　“酿酒”，她低头盯着手里一团一团的石榴籽，低声说道。

　　北落也不说话，看着她的动作默默走到墙边，飞身坐在墙上，支着下巴看南鱼。

　　阳光很足，照得她手中的石榴籽晶莹剔透的，那盆用来清洗石榴的水，看上去都发着金灿灿的光。

　　熟悉的感觉从他心头涌上来，他记忆中似乎有过一个相似的画面，封印在脑子里的锁似乎有些松动，一些回忆快要破土而出。

　　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景。

　　眼前的景象显得既陌生又熟悉。

　　“说了多少次，别坐我墙上！”

　　一道严厉的男声从墙外响起，南鱼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北落吓得急忙跳下来，却不留神撞断了盛监德当宝贝一样养着的桂花树。

　　他看着原本就并不粗壮的树枝此时从腰部断开，漏出杂乱而尖锐的树杈。树上的黄色小花散落一地，北落站在被花朵覆盖的地方手足无措。

　　门开了，盛监德走进来。

　　沉默。

　　令人恐惧的沉默。

　　盛监德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北落脚下的树枝和残败不堪的花朵，他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南鱼甚至感觉不到他是否在呼吸。

　　“王爷”，南鱼弱弱唤了一声，目光在盛监德和北落之间流转。

　　北落向她使眼色，他一对剑眉此刻也并不像平日里那般意气风发，反而低低垂下来，眼睛水汪汪地看向南鱼。

　　仿佛在说……

　　救命！

　　南鱼转而看向盛监德，见他还直愣愣站在原地，她向前迈了一步。

　　“王爷，这花此时用来酿酒定是最新鲜的。”

　　南鱼声音软糯糯的，让人听了便生不起气来。

　　盛监德向前走几步，盯着地上的花，蹲了下来。

　　“王爷别急，我即刻便将这些花洗了来，届时酒酿好了，王爷定要取个好听的名字！”

　　南鱼看一眼北落。

　　尽力了。

　　“王爷，明日我赔你一颗，亲手给你种上！”北落怯生生开口，试图打破这院子里快要凝结的空气。

　　本以为盛监德也不会有什么反应，没想到听了北落的话，盛监德蹭地站起身，盯着他的眼睛，“你赔我一颗？你赔的那算什么东西！你可知！这树……”

　　他瞪着眼睛看北落，胡子都快要气得支起来。

　　“罢了”，盛监德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满地狼藉。

　　以为盛监德打算放弃追究此事，南鱼和北落悄悄松了口气。

　　“我去找大将军聊聊”，盛监德扔下一句话便向门外走去。

　　北落听了这句话，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猛地长大，他肌肉绷紧，如临大敌。

　　“原来，王爷是这般有仇必报吗”，南鱼看着盛监德逐渐消失的背影，轻声说道。

　　“嗯”，北落苦笑，语气像是自嘲，“性情中人”。

　　盛监德走后，南鱼便将地上的花悉数捡起收好，一部分晾干，日后泡了茶喝。一部分放在厨房里，做些点心来定是好吃的。还有一些酿成酒，酒坛上的名字还空着，等着王爷来填。

　　最后几朵长得最好的，南鱼将它制成了书签，放在桌子上。

　　北落帮着南鱼一起做完了这些，天也跟着黑了下来。

　　北落坐在门口的石头台阶上叹气，南鱼忍着笑意走过去，“少将军也会有怕的人啊”。

　　“倒不是怕”，北落听到“怕”字，立刻反驳道，“我只是……只是觉得抄兵法什么的，有些枯燥罢了”。

　　南鱼听着他的话，跟着点头。

　　两人踏着月光慢慢走到书云府，在此分别。

　　“若是明日你没见到我，那我便是在前人的用兵之策中畅游，失了心智”，北落望着书云府的屋檐，悲壮说道。

　　“说人话”，南鱼笑道。

　　“定是抄书抄疯了！”

　　不出意外，北紫将北落关在房间里抄了两日的兵法，并且命令他一字不错，若是错了便全都要重来。

　　这对一向马马虎虎的北落来说，简直要了他半条命。

　　有一次他抄到最后一字时出了错，他先是愣怔一瞬，接着绝望哀嚎，最后将笔墨都从手中丢了出去。

　　他颓然趴在桌上，手中的笔在纸上胡乱比划起来。

　　思绪渐渐飞远，脑中闪过的全都是那日南鱼帮他处理桂花的情形。

　　想着想着，他发现纸上杂乱的笔画组成的竟是南鱼的画像，他既惊讶又慌乱。

　　画上画的是他坐在墙上看着南鱼剥石榴的画面。

　　这……

　　这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