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是银河点狼烟》芫肆

16、第 16 章

　　她猛地张开双眼，看到的是江蓠的脸。

　　四周很安静，她看向窗户，窗外漆黑一片只有点点星光，已经入夜了。

　　转过头，四周的环境并不熟悉。房间装潢看上去干净朴素，仔细瞧瞧还能看到桌面和门框上的暗纹，带着深沉的韵味。

　　这里看起来既不像府邸大开大合烟火气浓郁，也不像皇家别院那般金碧辉煌。

　　南鱼挣扎着坐起身，有一股酒香随风飘进她鼻腔里，让她清醒了不少。

　　“醒了”，江蓠脸上的表情明显轻松了些。

　　南鱼想要答话，喉咙却紧得厉害，发不出声音。她有些慌乱，抬手覆上脖颈，双眼张得圆圆看向江蓠。

　　“是石决明，这本是用来治病的草药，食用过多会引发颤抖和失声。依我看，应当是有心之人将石决明大量加在茶叶里，你饮了茶才有如此反应。不过，你放心，这药效只是暂时的，安心服药，三日便可痊愈如初。”

　　江蓠将南鱼可能关心的事情说了个遍，从煎药的罐子里倒出药汤端了来。还没靠近鼻子，那股又酸又苦的味道便向南鱼扑面而来。

　　南鱼撇撇嘴。

　　门口有些响动，听起来是用手指在门框上轻轻叩动的声音。

　　“江蓠”，听得出门口的人是故意压低了嗓子用气声说话，为了引起江蓠的注意，又在门上轻叩了两声，“小神婆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啊，你不是说很快的吗！”

　　听着北落想要大声质问又被迫只能压着嗓子说话，南鱼和江蓠一齐抿了嘴偷笑起来，都没有要给北落开门的意思。

　　江蓠。

　　江蓠！

　　江蓠……

　　北落用各种音调在门口念叨着江蓠的名字。

　　终于，江蓠忍不住了，含着笑意将门打开来，原本正贴在门上听响动的北落，一个趔趄差点摔进房间来。

　　他双手撑住门框，将身体重心稳住。

　　“小神婆呢！怎么样了？”见到江蓠的那一瞬间，北落急迫问道。

　　江蓠向南鱼的方向看了看，转头继续对北落说，“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是医者，守在房间里天经地义。我堂堂七尺男儿，贸然进姑娘的房间算怎么回事儿？”

　　北落将佩剑环在胸前，对江蓠继续说道。

　　“虽说咱们关系好，按照父亲的命令我也应当照顾着她。平日里打打闹闹便算了，说到底她也是个姑娘家，会哭会疼、会冲动会生气，姑娘家的心思多着呢，哪儿是能随便揣测的”，北落摆摆手，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

　　江蓠存心戏弄他，歪着头问道，“这么说来，少将军对姑娘家研究得十分透彻啊”。

　　他尾音上扬，人畜无害的笑容里满是北落没看穿的阴险狡诈。

　　“啧”，北落得意扬了扬头，“你尊重姑娘，姑娘才会尊重你，懂不懂？这其中的门道，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哦～”

　　江蓠恍然大悟的语气很刻意，南鱼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不动声色地往被子里躲了躲。

　　还是被窝里温暖，外面的世界真骇人。

　　“那你还总叫人家小神婆，怎么不和旁人一样唤她南大人，再不济也得是唤她名字吧？”

　　“我和旁人能一样吗？你少管”，北落语气不耐烦起来，“你今儿怎么问题这么多？”

　　江蓠笑出声——这是北落用来逃避对话的惯用招数。

　　“小点声，别吵着小神婆睡觉”，北落用剑鞘轻轻拍江蓠的衣袖。

　　他点点头，转头看向南鱼。

　　南鱼知道他在询问自己，能不能将北落从门口请进来。她想了一瞬，垂眸点点头。

　　江蓠得到南鱼授意，侧开身子，给北落让了条路，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什么意思？”北落看着江蓠的动作开始发懵，看到江蓠笑意逐渐弥漫开来的神情，他瞪大眼睛，反应过来。

　　他探探头，从门缝向床边看去，南鱼正靠着墙坐在床上看江蓠的动作。

　　北落感觉自己的骨头之间开始打架，迈腿跨过门槛的时候，仿佛听到了老旧木门发出的“吱呀”声从他的关节处传来。

　　“咳”，他清清嗓子，迈进房间里，走向南鱼，“我们刚刚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他装作不经意问起，看到南鱼认真笃定地点头，又立即慌乱起来。

　　“其实我对姑娘家了解得……也不多，这个……都是江蓠教我的！”

　　北落听到江蓠在身后笑出声来，但他此刻无心多管。

　　“你……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他歪过头试图看清南鱼的情绪。

　　眼前的姑娘用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自己却不说话，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架势。

　　“你别不说话，你要是气得紧，我以后……我以后不叫你小神婆就是了……”北落的语气越说越委屈，声音逐渐低下去。

　　“哈哈哈哈”，看着北落小心翼翼的样子，江蓠实在忍不住了，朗声笑起来。

　　这个房间里，只有北落一人一头雾水。

　　听江蓠讲了南鱼当前的状况，北落难得红了脸。

　　收了笑意，南鱼用手指了指门口，看向北落。

　　“这里是王爷盘下来的一块地，他喜欢清净，便找了这平日里无人打扰的地方自己建了房子。除了我们，这里几乎无人知晓”，江蓠随北落的话跟着点头，表示肯定。

　　南鱼将眉头皱起来，心里思绪万千，原来今天救下自己的人是王爷。

　　凉风习习，将酒香盈满房间。

　　“这里是王爷自己打造的酒窖，平日里他最喜欢一个人在这里酿酒。无人找得到他，他落得清净。王爷酿酒手艺极好，连那以酿酒起家的朱家，都比不上王爷分毫。”

　　南鱼听得出北落语气中的骄傲，想来是和王爷关系亲密。可王爷盛监德看起来不苟言笑，严厉又刻板的印象始终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她更无法想象，如此严肃的王爷竟会和北落交了朋友。

　　许是看出南鱼表情中的困惑，江蓠递来纸笔，让她将想问的问题写下来。

　　“现下刚过子时……今日是王爷意外撞见你，想着宫中人多眼杂便将你带了出来，寻了江蓠来为你诊治……王爷拦下了雾山，他不知道你在哪……明日不必去上朝，江蓠会以你染了风寒为由让你休养几日……此处是由王爷命名的，唤做天下一白……”

　　北落盯着她的笔迹耐心逐个回答她的问题。

　　“这鱼腥味……”北落有些犹豫。

　　南鱼已经不是第一次问道这味道了，如果说今日来将她接走的人是王爷，那王爷身上与北落如出一辙的鱼腥味又作何解释。

　　他似乎是咬了咬牙，狠了心，干脆利落说道，“是王爷私下叫我去抓了腥臭的鱼，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丢在烟家院子里”。

　　看南鱼没反应，北落急忙补充道。

　　“王爷是听说了那日茶楼里，你与烟栗争执之事。得知烟家所作所为，王爷为南家不平，这才找了我来出此良策。一来为南家出口恶气，二来也杀杀他目中无人的傲气。”

　　“哦？”江蓠突然出声，“是这样吗？”

　　北落看江蓠想要说话，急忙站起身来。

　　“怎么不是！”

　　“我怎么听说，是王爷拦下了要去和烟栗切磋武艺的少将军，还指责了少将军气盛行事鲁莽。后来才在这清净之地备下了数十条腥臭的鱼，让少将军隔三差五便放到烟家门口”，江蓠一边低眉思考，一边将北落的糗事抖了个精光。

　　看北落急得跳脚，又颓然坐回椅子上，南鱼朝他扬起笑脸。

　　那浅浅笑意映在北落眼中，像是柳絮从鼻尖划过，看得他心里痒痒的。带着凉意的秋风挟着星光从他脸旁抚过，空气中的酒香竟也能醉人。

　　他回过神来，一扫颓势，眉眼间又挂上独属他的少年意气。

　　“话说回来，王爷将鱼藏在这院子里，估摸着院子里大大小小十几坛酒都要染上腥味”，江蓠摇摇头，“可惜了那坛‘梅子酿’，我期待了许久呢”。

　　“若是让王爷知道你惦记着他的酒，你就等着挨罚吧”，北落嬉笑道。

　　“糟了！”听到‘挨罚’江蓠惊呼，“我爹只准我在外面待到子时”，说话的功夫，江蓠已将问诊的物件都敛了起来。

　　他嘴上匆忙嘱咐北落要按时按量让南鱼喝药，脚上三步并两步、一刻不耽搁地跑出院子。

　　江蓠一走，房间里便只剩南鱼和北落两人。

　　他们对坐也不是，互相别开眼也不是。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温似乎猛地升高，他们体内有把火快要烧起来。

　　“先把药喝了”，北落将药碗递给南鱼。

　　南鱼接过碗的刹那，感受到手心里被塞了个物件。趁她还没反应过来，北落便继续说道。

　　“我就坐在门口，你喝了药安心睡下就是了”，说罢，他便搬了椅子放在门口，关上门。

　　南鱼摊开手，手心里是一颗小心翼翼用纸包起来的蜜饯。

　　那日，秋意满堂，与风共眠，一夜无梦。

　　——

　　南鱼睡醒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

　　她坐起身，感觉身子照比昨日爽快了不少。向门口望去，门外已经没了人影。

　　打开门，她看到门口的椅子上摆着个食盒，打开来各式各样的吃食装得满满当当。

　　字条露出一角，南鱼抽出来拿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