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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这是一封弹劾南云峰的密信。

      “臣为证君主圣明,防灾祸横行,求天下臣民皆安,臣有一事禀明陛下。

      司天台责任之重,世人有目共睹。若有二心,则为国之大患。司天台南云峰在其位而不谋其事,罪状横飞,罄竹难书。”

      南鱼的目光草草扫过这几句,心脏猛地跳起来。

      从笔法和称呼上看,这是朝臣写给皇上的密信。

      信上写到当今圣上睿识绝人,是夏国盛世之福气。

      但更重的笔墨,是在控诉南云峰。信中列举南云峰罪状数十条,这些罪状将他从宽厚博学的当朝重臣拉下神坛。转而塑造成一个背信弃义、心怀鬼胎、内外勾结、彻头彻尾的江湖骗子。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骗子!骗子!

      吵闹而喧嚣的声音在她耳边炸起,一些画面在她眼前浮现出来,她皱紧眉头。

      凛冬将至的黎明,她跟着一众人,看着路旁飞来的菜叶,路边的人都竖起食指,不知道在指点什么。

      她似乎没有哭,她甚至没有情绪。

      信上的字似乎是活了过来,在南鱼眼睛里变得扭曲。她看得到白底黑字,但那些字连在一起,像是在撕扯她的心脏。

      “至此,臣列举南云峰以权谋私不忠不义、收受贿赂欺上瞒下、勾连外贼陷害忠良、星象之说欺君忤逆、游说江湖势力企图谋反。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所言句句属实……”

      桩桩件件都是要将南家推入万劫不复的大罪。

      她看得胆战心惊,但她深知阿爹断不是这样的人。她眼中的阿爹,虽为残疾之躯,深明家国大义。

      他曾因为隔壁的村子里闹起饥荒,将家里所剩不多的粮食和钱财都送了去,一家三口连着几天都是清粥咸菜勉强果腹。

      “让你们跟了我,是委屈了你们母女俩”,这话是他常挂在嘴边的。

      秋瑰总是装作恼起来,轻轻打他的肩膀,“又胡说,再说下次不许吃饭”。

      “好好好,不说不说”,南云峰总是笑着应道。

      邻居家的阿婆知道南云峰曾是读书人,以为他是教书先生,便常常将儿子送到南家去,让南云峰教儿子识字。阿爹不仅不收人家一分一厘,还每每都留那孩子吃了饭才回去。

      “姐姐的香囊真好看!”那孩子嗲着嗓子抓住南鱼的裙摆,痴痴望着她。

      “这是阿娘亲手绣的,叫你娘绣去”,南鱼嘟着嘴将他手指头掰开来。

      “啧,他喜欢便给他就是了,让阿娘再绣一个给你”,南云峰总是出来当和事佬。

      见宝贝女儿将不高兴写在脸上,南云峰又急忙哄道,“让阿娘给你绣个更好的”。

      南鱼的幽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听这话,她又兴致勃□□来,朝那小男孩扮个鬼脸,“听到没,我的还是比你的好”。

      她记得南云峰教她辨星象时曾告诫她,当髦头星明亮跳动便是边境动荡敌国来犯的标志,无论是文官武将还是市井布衣都应当捐躯一战,护家护国。

      “如若家国抛弃了我,那该当如何?”南鱼用笔在星象图上涂涂抹抹,支着下巴看南云峰。

      南云峰目光闪了闪,“只要身后还有一人,那便是退无可退,殊死也当要一战”。

      阿爹从南鱼小时候就教导她,不论身在哪里,都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比自己弱小的人。

      南鱼将手中的信读了一遍又一遍,她从字里行间看不到半点阿爹的影子。

      南云峰不可能与这信上的任何一个字扯上关系,绝无可能。

      信纸从她手中被一把抽走,纸的边缘像刀子一般锋利,将她的手割了个口子。鲜红的血涌出,她愣愣盯着却感觉不到痛。

      雾山拿着信纸,有些不知所措。

      她愣了许久,眼眶通红一片,转头问道,“哪来的”。

      雾山咬紧了牙不说话,南鱼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哑着嗓子又问了一遍,“这信,哪来的”。

      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站在原地,仓皇失措。

      “偷来的”,过了半晌,他沉声答道。

      看南鱼抬手抹掉流到下颌的泪水,雾山缓缓开口。

      “我小时候很崇敬南云峰先生,那时候我刚刚开始接触占星之法,家父教我的知识总是晦涩难懂,死记硬背也无法完全将他们搬到脑袋里去。”

      他向南鱼走近了几步,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他身体阻挡的光囤积在身后,身前形成了一片阴影,将南鱼彻底笼罩其中。

      “有幸有缘受先生点拨,先生将自己所著的书交给我,我豁然开朗。虽是只有一面之缘,但我一直期望能够再向先生讨教一二,他是我见过最温柔、最渊博的人”,雾山眼神逐渐从真诚转变为落寞,“直到后来先生被人污蔑陷害,贬至漓安,我也未能与他再见上一面”。

      南鱼垂眸看着地板上长长短短的裂缝,遮去了眼神,雾山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她有没有听进去,只能一股脑说下去。

      “长大之后我继任父亲官职,才得以翻阅朝廷官员的案卷。早先操办祭祀事宜时,偶然在一众案卷其间发现了‘南云峰’的名字,竹简中夹着这封信,我便将它带回来,原是想……”

      “想什么?”南鱼声音冷下来,她异常敏感,一字一字问道。

      雾山缓口气,笃定地说下去。

      “我相信以先生为人,定不会做出如此苟且之事。我想为先生调查清楚,昭雪冤情。”

      南鱼缓缓抬头,将信封握在手里。

      “我要去对皇上说个清楚”,南鱼拔了腿便向外走,料到雾山会伸手阻拦,她灵巧躲过。

      雾山追上来,随着她的步子压低声音,急迫说道,“你现在毫无证据,拿什么去跟陛下说清楚”,青筋在他脖子上一跳一跳的,格外明显。

      “我没有证据,那便让这朝臣先将阿爹谋反的证据拿给我看”,南鱼眼神坚定,眼底一片猩红,“我倒是想看看,他们以何定罪!”

      “南鱼!”雾山走到他身前将她步子拦下,“你动动脑子!当年下令让他受刑致残又将他贬至漓安的人,是皇上!如若没有皇上下旨,凭这单单一封密信,只算得上构陷。如今你如此堂而皇之去找他理论,不就是打他的脸吗?你怎会有好果子吃!”

      “他说过的,凡有疑问皆可启奏,当朝为官最重要的是不偏不倚。皇上体恤人间疾苦、善举贤能”,她手指在信封上点了点,“他当真如信上说的这般圣明,就一定会给我个公道的说法”。

      她铁了心向宣明殿走。

      “你如今竟还相信他会为你父亲说出公道话来吗?”雾山的语气近乎低吼,他眉头压得快要和眼睛连在一起。

      南鱼脚步缓了缓。

      “我入宫以来虽是小错不断,但陛下从未责罚过我。看到玄校打压我,他会在言语上敲打玄校。听闻百姓受苦,他体恤民情广纳良策。皇上并不是昏庸无能之流,我相信他能给阿爹一个公正的说法。”

      南鱼回想起入宫以来这一路,皇帝虽从未偏袒她,但也从未将她置于水深火热的境地,她心里是信任皇上的。

      “我也只能相信他”,南鱼低低说了声。

      “你想想你阿爹!”雾山使出了最后一招,“若是你惹恼了皇上,你爹娘如何自保。他们如今一介草民,手无缚鸡之力。对于皇上来说,究竟是皇家颜面重要,还是两个穷乡僻壤的平民重要?”

      “怎么会有人用颜面和人命比较”,就在南鱼要将这句话脱口而出之时,满月宴杖杀宫女那一幕重新出现在她眼前。

      皇家颜面和爹娘的性命,盛冰台会选哪个,她不确定了。

      磨磨蹭蹭前走了几步,雾山还没来得及去拦她,便看到南鱼自己停了下来。

      冷。

      她周身颤抖,汗水从她的每一个毛孔涌出来,似乎有密密麻麻的针头刺入她的皮肤,她疼却找不到这痛感来自何处。

      原以为南鱼想通了才停下脚步,雾山刚松口气便意识到不对劲。

      南鱼眼前的事物开始变得模糊,她摇了摇头企图保持清醒,但无济于事。

      她向来是不爱生病的,从小到大,上房揭瓦、下海捞鱼、爬树摘果子,她样样都拿手。眼下这突如其来让她脱力的痛感,让她慌乱之际的思虑竟变得更清晰了些。

      那杯茶!

      她想起了出门前雾山递给她的茶。

      眼中的光晕开始变大,世界逐渐在光亮中被吞噬。她用力推开雾山想要扶住她的手,她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别跟着我”,她用尽全力挤出这几个字,声音飘散在空气中,听起来却十分微弱。

      南鱼一心将雾山甩在身后,不管不顾向前跑去,迎面撞上一个人。

      她看不清这人的脸,但已无力挣脱。她感受到来人小心翼翼将她身体的全部重心都接了过去,试图控制她的行动。

      她看到雾山与身前的人交谈起来。

      就在她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一股熟悉的味道冲进鼻腔。

      鱼腥味!

      她神经瞬间紧绷,身体却无力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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