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一场》花间道

2、第 2 章

　　“你这个样子还挺好看的。哈哈哈！平日里干嘛装的死气沉沉？”方小然迫不及待地将方才自己心里所想的表达了出来。
　　蒋成君在听完方小然的一番调侃之后，瞬间又恢复到了以前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的高冷状态。静静地重新拿起课桌上的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留下在一旁自讨无趣的方小然。

　　人生得意须尽欢。这一句算是日后方小然和李伟初中三年生活最真实的写照。李伟为篮球而欢，方小然则为“欲”而欢，“为所欲为”。
　　放晚学后，方小然和李伟并排骑着单车慢慢悠悠地晃荡在校门口的青年路上。方小然饶有兴致地讲述着今天与蒋成君的握手之交，李伟则盯着前方目光呆滞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怎么了伟哥？有心事啊？”方小然慢慢骑着车靠近李伟，距离足够近时，伸出一只手搭在李伟肩上。这种看似危险的骑车行为曾在初一新生安全讲座时被校领导明令禁止。但危险也仅限于陌生人，方小然和李伟在古运中学一起摸爬滚打两年多，早已形成一定的默契。
　　“呃，你刚刚说什么？”李伟略带歉意，眼神刚刚从呆滞中恍惚过来。
　　“我在说蒋成君，这小子人品挺好的。”于是方小然又重新将今天的“握手之交”重复了一遍。
　　“原来是那个书呆子啊，还真看不出来。到了初三我看他都快学傻了，现在每天是连厕所都不去一趟，你说说他至于么？学习学成这样。”李伟如梦初醒般说完。
　　“人嘛，不可一概而论的。”方小然说完将搭在李伟肩上的一只手收了回来，“有空我会去开导开导他的。”
　　“是得好好开导开导，像他再这么下去，非得抑郁症不可。”说完之后李伟的目光又暗淡下来，盯着不远处的新洛社大桥发呆。
　　“你小子最近到底有什么心事啊？跟你说话总感觉心不在焉的。”方小然自始至终就觉得李伟今天的状态一定事出有故，看在多年损友的面子上又不免关心起来
　　“其实也没啥，还有两个星期就要进行市里的淘汰赛了，这段时间我就不和你一起走了。你自己路上小心点。”李伟知道有些事不能瞒天过海，索性一吐为快。
　　“伟哥，这可不像你的风格。这还没比赛呢，怎么就这么紧张？”
　　“我这不是紧张。好吧，我承认我是有一点点紧张的。毕竟这次的对手还算有点实力的。别的学校先不说，光华兴区的实验一中，还有那个大名鼎鼎的市附中就够让人头疼的了。这实验一中真的让人捉摸不透，我们篮球队之前都没有跟他们队较量过，教练也交待让我们特别留意这匹半路杀出的黑马。当然，市附中的实力我们也是有目共睹的。这次市里的淘汰赛要想夺冠军还是有点难度的。”李伟暗自松了一口气，有些事说出来心里反倒舒畅了许多。
　　这时，方小然和李伟两辆车子已经一前一后骑到了大桥下。方小然做了一口深呼吸，便加足马力蹬着脚踏先李伟一步向桥上冲去。李伟见此状不甘落后，便也加足马力紧追不舍。
　　似乎是时机已到，方小然突然回头朝身后还在埋头使劲蹬车的少年大声吼道:“对！就是这样！拿出你当初的自信来！永远不要放弃！”
　　“对！人生得意须尽欢！哈哈哈！”李伟似乎又找回了当初藐视市附中时的自信。
　　此刻，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个少年的身上，他们都看到了彼此身上好像发着光。
　　但，真正属于方小然的“光”又是什么呢？
　　或许，现在看起来似乎无忧无虑的少年不应该背负这么沉重的问题。但，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人生得意须尽欢。方小然和李伟初中三年每天都在诠释着这一句。
　　早读课严班匆匆地来教室布置了一下今天的学习任务便又匆匆地跑回办公室备课了。
　　很不幸，今天的第一节课便是班主任的数学课。每节课一张的学案自然是少不了，课后枯燥繁重的数学作业也是逃不掉。方小然向来很鄙视学校这种“应试教育”试的教学方式。在他的思维里，作业和学案有什么用？真正听懂的人还需要作业来复习？用试卷来巩固记忆？于是课上睡觉，盯着窗外出神是方小然的常态。
　　李伟和他正是同一类人，不耻于这种“题海”试，“应试”试的教学手段。在课上自然是灵魂出窍，思绪早飘到了篮球场上。
　　初三的学业重，在古运中学也是众所周知的。就单单从课程上来说，就多了一门物理和化学。于是语数英化物老师每天轮番霸占讲台的壮观景象在初三班里已是见怪莫怪，几乎是前脚语文课刚结束，英语老师便后脚踏进教室，跟接力似得。从考试频率上来说，班里不仅增加了一个月一次的测验，年级里还会有模拟考。到中考前一个学期也就是一个字，练！练！练！练什么呢？当然是试卷咯。
　　不过，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作为初三（四）班班长的于倩倩自然是要首当其冲，起带头作用。不过这一切在于倩倩看来都是值得的，哪怕再苦再累流再多汗水也从来不曾后悔过。这便是她的“人生得意须尽欢”。
　　同样的，还有方小然后座的语文课代表朱希，班里的英语课代表夏小凡，当然还包括那个书呆子朋友蒋成君。
　　方小然偶尔也会郁闷，这世上居然真的会有人真心实意地喜欢学习？不任劳任怨不矫揉造作，誓师命必遵？
　　不过在多次课上偷看于倩倩认真记笔记的样子，他就什么郁闷都忘了。
　　因为于倩倩正是方小然从初一暗恋到初三的女生。
　　初一时，九月一号——新生报到那天。
　　方小然终于挣脱开拥挤的满是臭汗味的新生人群，勉强露出个头却几乎是整张脸贴到初三教学楼前大阶梯教室门口的墙壁上。初一新生部分班级的分班名单就这样被方小然亲密的“面部接触”硬生生地浸出汗渍，随后朝四周扩散，湿了一大片。历经千辛万苦看到自己所在的班级后方小然灰溜溜地回过头来准备再次挣脱开人群。结果可想而知，方小然身后部分班级的新生一脸嫌弃地盯着他，随后就被不知从哪来的一只只手推搡着挤入人群，挤到人群的末尾时又几乎几次被推搡着几欲摔倒，就在满脸恐慌担心着又要酿成一件踩踏事件时。方小然突然被一股莫名的外力从人群中拉了出去，顾不得抬头分辨帮他的人是谁，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结结实实地踩了一脚某个同学的脚背。
　　“对不起同学，人群太挤，莫怪莫怪。”方小然一直低着个头诚惶诚恐地道歉，生怕踩到了哪个不长眼的高年级同学会让日后自己在学校的日子不好过。
　　“没关系。要我原谅你也可以。你去帮我跑个腿，看看分班名单。对了，我叫于倩倩。”回应方小然的是个女声，声音很甜。
　　方小然这才松了口气，而后紧锁双眉缓缓地抬起头来，“同学，可是，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纯白色的帆布鞋，不，有一只已经印上了方小然鞋底的黑印子，铁证如山，赖是赖不掉了，在往上看，女生下身着古运中学夏季深蓝色的校服裙子，上身同样穿着夏季的白色校服短袖。一看就是典型的新生打扮。直到方小然彻底抬起头来与面前的陌生女同学四目相对时，方小然那颗跳动的小心脏骤然间加速狂奔，又突然像被电击了一样的方小然支支吾吾地开口道:“你，你叫于倩倩是吧，没问题，看分班名单是吧，包，包在我身上。”于是方小然回头像箭一样地朝满是汗臭味的人群冲了进去。
　　李伟不禁在一旁生起闷气，你小子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还学会无视我了是吧？等会准要你好看。不过李伟生闷气之余倒也打量起来那个被方小然误踩的女同学。皮肤很白，扎了一个马尾，前额留着刘海却没有遮住两只明亮的大眼睛，五官端正就某个部位除了眼睛单独来看丝毫没有引人注目的地方，但从整体来欣赏，虽然穿着校服却颇有几份女神气质。不知不觉中，李伟对着这个陌生的女同学出了神。
　　对面的女生似乎也是意识到了什么，来回在原地踱了几步又朝拥挤在阶梯教室门口的清一色的新生人群望了望便一脸失望地准备离去。
　　“同学，于倩倩同学！”方小然一脸疑惑地适时赶到，同时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怎么要走了啊？你也是四班的，咱们以后可是同班同学啦。”
　　“恩。谢谢你。那就日后再见。”说完之后于倩倩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对了，于同学，你知道班级在哪吗？我送你过去吧！”方小然说完便想一路小跑追过去，没成想却被李伟拦住了去路。
　　“你小子忘恩负义是吧？”李伟两只手狠狠地按在方小然的双肩上。
　　“我怎么了啊？”方小然无奈地看着于倩倩越走越远，双手一摊，表示一头雾水。
　　“刚刚要不是我拉你一把，你小子现在还能站着和我讲话不？”
　　“那个。谢谢了啊。不过我现在真有事，你先放了我成不？”方小然苦苦哀求，只恨两眼欲哭无泪。
　　“你小子见色忘友！咱们小学同窗三年，现在见着个女的，你就忍心抛下我？”李伟说完这才松开了方小然，“你追，你去追。我不拦着你。”
　　方小然瞪大眼睛认认真真地四处环视一周，那个马尾辫身影已不见踪迹。
　　“哥，我错了行吗。你哪班的？我送你过去，算是赔礼道歉行不。”方小然嬉皮笑脸道。
　　“四班！一起走吧！”李伟有气没好气地瞄了一眼方小然。
　　“对了，今天是新生报到第一天。学校里要举行新生开学典礼。要穿校服的你怎么没穿？”回班的路上，李伟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故而善意地提醒身边没穿校服的方小然。
　　“校服的裤子太肥了，走起来感觉裤管都露风，所以没穿。不过，哈哈哈！你不也没穿？凭啥有资格说我。”
　　“哈哈哈。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果然是好兄弟。”
　　“哈哈哈！……”
　　说完之后，两个少年都不约而同地大肆笑了起来。
　　第一次走进初一班级的方小然，没有像其他新生一样满怀激动和对新学期的期待，也没有像那些一看就是好学生的同学们一样正襟危坐，装模作样地翻着新发下来的课本。而是从容不迫地和李伟坐到第一组第三排的位置上，目光紧紧地盯住坐在第二组第一个的于倩倩，某些情愫在心中悄然而生。而李伟的目光则透过教室的玻璃窗一直停留在班级门口不远处的贴在公告栏的一张海报上。海报上宣传的内容是我校篮球队与市附中的篮球联赛。一个篮球少年双脚离地，轻轻弹起，两手抓着篮球后仰跳投的姿势栩栩如生地印在海报上，约占了海报三分之二的面积。
　　两个少年就这样看得入神。
　　严班不合时宜地走了进来。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严华。很荣幸能做你们的班主任，也很荣幸你们都进入了古运中学的重点班。”走进教室的是一个穿着一身浅蓝色西服，戴着金属边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说完一句之后便赶紧掏出西裤兜里的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看起来斯文非凡，声音实则十分粗狂。单单凭这一点便令严班的光辉形象在初三（四）班全体女生的心目中大大扣了形象分。
　　且，方小然还发现，严班那两个杂草丛生的鼻孔里总有那么几根出头草，傲然挺立于鼻孔之外。
　　方小然用手指戳了戳身旁还在盯着海报出神的李伟，将这一惊奇的发现告之。
　　“我想说的是，他的鼻孔不痒吗？”李伟应道。
　　“哈哈哈！”
　　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捂嘴偷笑了起来。
　　同为初一新生，大家都是初来乍到的，总得给人家班主任留一点面子吧。但每个班里偏偏有那么几个愣头青。
　　“报告老师，我有问题要问。”班里后排一个无名氏默默地站了起来。
　　“很好，有问题就要提。这位同学表现得很好。那你有什么问题？”严班说话间又不经意地松了松西服里贴身衬衫的衣领。
　　方小然觉得严班说话实在是啰嗦，难不成是教语文的？简单明了的一句“那你说说有什么问题？”不就得了？
　　“请问老师，现在大热天的，您为什么要穿着一身西服呢？您不热吗？”问完之后无名氏不等严班解释便坐下带头戏谑般地笑起来，不留一丝情面。
　　随之而来的，是全班的哄堂大笑。
　　严班觉得场面似乎有点难以控制，不停地掏出兜里的手帕拭去额头上直往外冒的汗珠，一时因为紧张而流的汗水，而是因为天气热的，但却好像怎么也擦不完一样。
　　“真是自取其辱。”李伟突然把头伸过来在方小然耳边嘀咕了一声。
　　“安静！”这一喊显得严班声音更加粗狂了，“等会到9点我们去学校的体育馆参加开学典礼。西服是学校里规定要穿的，另外，第一组的那两个同学你们是怎么回事？”严班抑制住炎热，脸上的表情渐渐严肃了。
　　“知不知道今天要穿校服？不知道今天开学典礼啊！你们两个，给我出去站着去！”
　　很明显，全班清一色的校服装，除了第一组的方小然和李伟。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出众，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是哪两个。而且严班这么做的原因无非就是，杀鸡儆猴，树立威信。
　　“对了。你们两个叫什么？”刚走到班级门口的方小然和李伟突然被严班叫住了。
　　“是这样的。大家呢都是新生，我们各科的任课老师也不认识你们。所以要做一张座位表出来方便老师们熟悉你们。另外，大家的位置可以自己找同桌，自由组合。找不到搭档的或者位置不合适的我会根据身高调整的。”严班停下来顿了顿继续说道:7“还有，我以后教大家数学。”
　　在听完严班一长篇的啰里啰嗦，尤其是最后一句之后，方小然自觉打脸，和李伟分别自报家门后便出去站着了。
　　冗长无趣的开学典礼持续了整整两个多小时。闭幕时体育馆内全体师生掌声雷动，初一新生一齐欢呼。
　　熬过了开学典礼，算是真正的进入了新学期。
　　班里的位置都是随意组合的，严班也没有做多大改动。只是由于方小然和李伟的身高问题，两个人的座位向后移了一排。重新换好位置之后方小然下意识地朝于倩倩的方向看了一眼:还好，还是坐在那。方小然抬头看黑板就能看到的位置。
　　坐在方小然后座的是一个貌似得了饥饿症的胖小子，名朱希。真是人如其名也。
　　古运中学食堂的伙食那可谓“天下一绝”，周一到周五各种黑暗料理让娇生惯养的初一大军是叫苦连天。唯独那朱希，只要是“食”，来者不拒，且吧唧个嘴吃得津津有味。自然每天连方小然和李伟的那一份也食了去，唯一的代价就是洗饭盒。让人奇怪的是，食堂大叔烧个饭不舍得放多少油，吃完之后去洗饭盒，居然惊奇的发现那不锈钢饭盒盒底竟油腻不堪，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反而把手上弄的全是油迹，于是索性关上水龙头将饭盒往那个专门盛放餐具的大塑料盒子里一扔，砸出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响扬长而去。后面的人争相模仿，这饭盒的质量倒也还好，砸了一届又一届居然还“锃亮如初”。
　　没了食堂的大锅饭可不要紧，正式上学第一天中午李伟就带着方小然溜出了校园，来到了校门口的青年路上。方小然这一次真可谓是大开眼界:各种烧烤摊，凉面摊摆满青年路右侧的马路边上，只见每个小摊前都是门庭若市。李伟拉着方小然挤到一个凉面摊前，每人吸溜吸溜吃了两份两块钱一份的凉面，又兴致冲冲地跑去隔壁的冷饮小摊上点了份刨冰。虽然后来的结果是方小然闹肚子在厕所拉了一下午。
　　开学一个星期后，严班拿着一叠试卷走进教室，郑重地对全班宣布:“今天我们要做一个开学小测验。都是以前小学学过的内容。今天就先考数学，语文和英语就放在明天。”
　　班里叫苦声，抱怨声此起彼伏，“为什么要测验啊！开学这不都一个星期了？还搞什么开学测验嘛！”“这学校真是无聊的！”“是啊。是啊。这学校就吃饱了没事干！”
　　“安静！”方小然又看见那个鼻毛露在外面的班主任在维持纪律，不禁又偷笑起来。
　　“这次测验不是学校安排的。是我自己做主的。一来可以看看你们的基础如何。二来不是咱们的班长和各科的课代表还没定吗？这次测验就是你们的表现机会咯！”严班一边分发试卷一边耐心地解释，解释完之后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扶了扶眼镜框，好像在密谋着什么。
　　“严班今天怎么没穿一身西服来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班里响起，声音不是很响，但全班应该都能听到。
　　因为接下来发生的，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严班这时已经分发完试卷，正襟危坐在讲台上目睹着此刻又像报到那次炸开了锅的全班，仿佛强压着怒气，等班里终于笑够，安静后才缓缓开口，“不想考试的现在可以出去。想考试的就给我安静下来好好考。身为重点班的学生就要有重点班的样子。”
　　方小然想，也许在他们老师眼里身为重点班的班主任应该比身为普通班的班主任永远要高人一等吧。不然怎么会张开闭口满口都是重点班呢。
　　全班都知道这将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遂紧闭双唇，拿起笔，安静地审题，做试卷。
　　但直到铃响——考试结束，暴风雨也没有来临。
　　严班的恐吓战术果然有用。
　　“开学测验”结束之后，各科成绩很快就公布了出来。严班象征性地做了一张成绩排名表。成绩表上依据三门主科的总分依次由高而低排列着每个同学的大名，大名后面是各科成绩，大名前面是学号。也是依据总分由高而低排列着。
　　方小然诚惶诚恐地听着严班将一个个大名和大名后对应的总分报出去，心里计算着自己的排名。
　　自己的排名会离她的有多近呢？
　　有这种想法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就算她是一号，他是二号又如何。真的能够拉近他们彼此间的距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