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一场》花间道

3、第 3 章

　　方小然想，也许在他们老师眼里身为重点班的班主任应该比身为普通班的班主任永远要高人一等吧。不然怎么会张开闭口满口都是重点班呢。
　　全班都知道这将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遂紧闭双唇，拿起笔，安静地审题，做试卷。
　　但直到铃响——考试结束，暴风雨也没有来临。
　　严班的恐吓战术果然有用。
　　“开学测验”结束之后，各科成绩很快就公布了出来。严班象征性地做了一张成绩排名表。成绩表上依据三门主科的总分依次由高而低排列着每个同学的大名，大名后面是各科成绩，大名前面是学号。也是依据总分由高而低排列着。
　　方小然诚惶诚恐地听着严班将一个个大名和大名后对应的总分报出去，心里计算着自己的排名。
　　自己的排名会离她的有多近呢？
　　有这种想法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就算她是一号，他是二号又如何。真的能够拉近他们彼此间的距离吗？
　　更何况人家真的是一号。严班第一个似乎脱口而出的大名一报，满意地点了点头。方小然悬着的一颗心便直接落到了教室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他尚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他离这个距她最近的“二号”有多遥远。
　　严班越往下报，表情越是凝重，报到最后面几名时眉头已然紧锁。待报完之后先是对最后面几个倒数的同学提名苦口婆心地进行教育，大概意思就是以前的基础也就这样了，以后更要刻苦学习才行，不然就会跟不上大部队的步伐，跟不上步伐成绩就会落后，成绩落后就会导致对学习失去信心，然后会对人生感到无望。所以啊，同学们初中三年要用功读书才行。之后，又换了一种心平气和的口气对排名第一的于倩倩和几个尖子生口头表扬了一番，尤其是对于倩倩同学，测验总分竟拉开第二名十余分！对此，严班大力号召大家学习上都要以她为榜样，然后又总结出了“胜不骄，败不馁。”六个大字送给我们的于倩倩同学。
　　接下来，就是初一（四）班最庄重最神圣的一刻。
　　于倩倩同学因为成绩十分突出入了严班法眼而担任初一（四）班的班长和数学课代表一职。方小然后座“相貌不凡”的朱希如今一鸣惊人因为排名第二而担任语文课代表一职，第三名夏小凡自然则担任英语课代表一职。而一些副科如音乐，美术，体育课代表等职位则由各科的任课老师而定。严班向来也是懒得管这些闲事。
　　如今，大家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在严班期待的眼神中，仿佛大家的学业都会一天天蒸蒸日上。
　　而方小然只知道他的学号是二十五号，离她的一号好远好远。不禁黯自神伤起来。
　　李伟在听到他的学号是二十七号之后煞有其事地戳了一下方小然，“咱兄弟果然有缘啊！我们学号之间就差两名。”
　　“嗯。挺有缘的。”方小然无力地回一句。心中藏着那点让人无法诉说的忧伤，要怎么有力气开口说话呢。
　　“可是，我琢磨不透严班看我们这些中下游同学那不痛不痒的目光，总像藏着什么没说一样。”李伟说完又迅速补充了一句，“说这干啥，有的没的。明天下午两节活动课陪我去看篮球赛呗。”
　　“篮球赛？”方小然不明就里。
　　李伟伸出一只手指向窗外公告栏的位置，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方小然。
　　“好吧。”方小然勉勉强强地答应了，眼神却不知怎的朝于倩倩的位置瞄了一眼。
　　他看到的永远是她正襟危坐在座位上认真听课或者看书写作业的那个马尾辫背影。
　　中午跟着大部队在食堂二楼设立的饭盒点领盒饭的时候，方小然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似得兴奋地回过头对身后的李伟大叫:“那不是洛社大桥么？”当时方小然手指着食堂二楼一侧靠墙的玻璃窗，透过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到离古运中学不远处的洛社大桥傲然矗立于运河之上，与古运中学遥相对望。而此刻透过玻璃窗看来好像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一样。
　　“臭小子！不会看着点路啊，怎么排队的？！食堂本来就挤，还这么不守规矩。”方小然耳边充斥着某个女同学的抱怨，回过头来果然看见隔壁班队伍中一个女生一脸无辜地捧着空空的饭盒，旁边的地上撒了一地的米饭青菜和红烧肉。李伟在女生旁边低着个头不停地点头哈腰嘴里发出诸如“是是是”或者“对对对”的声音，总之含糊不清。
　　拥挤的食堂，一个班又一个班的同学排着长队接踵而至。每次路过食堂两排座位间的走廊走向自己班的地盘时，总是和狭小走廊里的一个又一个同学“擦肩而过”。而偶尔发生的相互碰撞也是在所难免的。
　　“算了算了，也不怪你。食堂本来就芝麻点大的地方。”女生说完摆摆手示意放你一马了便准备离开。
　　李伟终于红着脸抬起头来摸着后脑勺对方小然说了句，“是啊，洛社大桥。”然后绕过方小然走到自己班的“领饭点”领了份盒饭朝刚刚那位离开的女生快步追了去。
　　方小然站在原地，手里拿着不锈钢饭盒，上边余温尚存，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后来结果怎么样了？她收了吗？”放学回去的路上方小然装作一脸深沉地看着李伟，“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伟以一脸无奈茫然的表情回应，“没有。我拿着饭盒刚追上她，她就回过头来跟我说想追她必须要考到年级第一。你知道的，这对我来说根本不可能。我从小到大就对学习没有兴趣。我搞不懂那些大人们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只有好好学习将来才有前途到底有什么意义。难道我们的未来就只有读书学习就这一条出路吗？”
　　“我也不知道。可能对于某些人来说是这样的。但我们应该不属于这类人。”方小然向前骑着车，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深沉了。
　　属于李伟的那点青春的小悸动就这样不疾而终。
　　甚至都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或许这是每一个少年初恋的最好结局。每一段痛彻心扉爱的死去活来的初恋又不是以分手终结的呢。
　　于是，两个人在回去的路上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末了，在十字路口和方小然分别的时候李伟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我和她终究不是一路人。就算能在一起又怎样呢。”方小然没有回应。两个少年重新踩上脚踏朝着各自家的方向骑去。
　　他和她不是同一路人，难道她和他就是同一路人了吗？
　　方小然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没有表明自己的心思，一切都只是未知。
　　推开门进家的一瞬间，方母便赶紧从厨房跑出来为方小然解开双肩上背着的沉重的书包，一边特别关心亲切地唠叨道:“今天在学校学的怎么样？不会的题目课后一定要去问老师。”然后就是，“饿了吧？饭一会儿就好，先去洗手。”
　　通常这时候方小然都会心里都会特别无奈脸上却波澜不惊地看着母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沉重的书包——只是一个想瞒天过海的假象。
　　父亲每天都在单位加班到很晚才回来。和母亲在餐桌上冷冷清清地吃完一桌子的丰盛饭菜之后，母亲就会叮嘱自己晚上复习会功课早点睡觉。而自己则会每天雷打不动风雨无阻地赶往棋牌室，和几个固定的牌友一起搓麻将，直到半夜才回来。
　　在父亲回来之前，方小然早已经爬上床。在此之前，他只是将书包里的课本一股脑地倒在床边的书桌上。耳朵里塞着MP3,听着周杰伦的新歌或者是什么都不干，对着那一盏光线柔和的台灯和台灯下堆成小山一样的课本发呆。然后尽量在父亲回来之前把书桌上的课本叠好，垒的整整齐齐。
　　每天都是这样，周而复始，无限循环。没有一点厌倦，自己早就已经适应。
　　再次和于倩倩对视的时候李伟不禁觉得尴尬万分。他心里也在一直郁闷:开学报到那天，她会不会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图谋不轨的小人？面对当时自己那样的目光，李伟知道他已经辩无可辩。
　　然而，事情总是朝着好的方面发展的。于倩倩似乎是忘记了报到那天自己的“窘境”，这次早读课来找李伟的目的也仅仅是因为他拖了太多任课老师的作业。
　　“开学也不久了，请问您交过几次作业？您不需要补补吗？平时分是要全扣光咯。”说话的瞬间，一双明晰迷人的大眼睛在刘海下像星星一样扑哧扑哧的闪烁着，实在惹人怜爱。
　　当然，这一想法在方小然的脑中也只是一闪而过。
　　“那个，不好意思啊班长，我忘记做了。”李伟郑重地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忘记了就可以不用补回来了？”
　　“对了班长，你怎么不问问方小然。他开学到现在才做过几次作业？”李伟像想起了什么似得。
　　“哦，我忘记了。”
　　“忘记了就可以不用问了么？”
　　此时，坐在李伟旁边的方小然一脸深仇大恨地瞪着李伟。
　　“班长，那个真不好意思哈。我也是忘记了。”方小然的目光从李伟身上转移开来在桌子底下游离不定。
　　“作业还是要补的。不然等到学期结束的时候，平时分准被严班给扣光了。”如果说于倩倩对李伟进行劝说的时候态度是无所谓的，事不关己的，那么在劝方小然的时候态度明显是带了那么一点郑重的，像长辈管教晚辈一样非做不可的。
　　“对了，上次的事谢谢你啦！”
　　“哪次？”
　　“就是开学报到，在大阶梯教室门口那次。”
　　“哦。那事啊。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见两个人聊得起劲，早读课上班长也没有个班长的样子。李伟打个哈欠的功夫顺手拿起桌上的数学书，随便翻到中间的一页便摊开盖在头上正欲睡去。
　　“算了。我作业借你抄吧。也算是为了表达谢意。”
　　“好。”
　　方小然欣然接受了。话说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接受呢。
　　随后，一本本作业本整齐地垒在了方小然乱糟糟的课桌上。
　　“早读课补不完，下午两节体育活动课补。”于倩倩走的时候又丢下这么一句。
　　“李伟！起床补作业啦！”方小然出其不意地在李伟耳边响亮地吼了一句。声音远远盖过了班里稀稀拉拉三三两两的读书声，班里前排大部分同学都一脸嫌弃地回头注视着方小然和李伟两人，班里后排的大部分同学则依旧在认认真真地啃着手里的包子油条，目不斜视。
　　这便是好同学和差生之间的区别。好同学都是利用早读课的空档认认真真地预习功课，差生们则赶紧填饱肚子。
　　“吵什么吵！刚睡着就被你叫醒，平时写作业也没看你这么积极啊？”
　　方小然丢过去一本于倩倩的英语作业本，“呐，看着办吧。”
　　“哟，你女神的作业本？从哪搞来的？”李伟说着伸过去手去翻开作业本，清秀漂亮的字体映入眼帘。
　　“瞎说什么。”方小然手中的笔稍微停顿了一下便又开始以一定的频率工作起来。
　　她的字真是好看，果然是字如其人。抄她作业的时候，方小然心里一直这么想着，嘴角也微微上扬浮出微笑。
　　李伟手中的笔则在飞快地运转着，心里想的却是今天下午学校的篮球赛。一脸的煎熬加之急不可耐。
　　刚开学的各科作业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但短短十分钟的早读课时间无论如何也补不完，下午最后两节体育活动课自然是要搭上一点时间了。
　　下午第二节课是英语课。MR贾的英文说得比中文还流畅，再联系他的名字——MR贾，上课第一天英语老师就让同学们这么称呼他。让方小然一度怀疑他会不会就是个“假”的中国人，因为他课上说英文的频率实在要比说中文的频率要多得多。
　　这不，刚熬完这节英语课，李伟就迫不及待地拉起方小然往操场上冲。
　　操场上聚集了很多人，像个大部队一样聚在一起乱哄哄的是初一新生，小部分三两成群的是初二的学长学姐们，更小部分单独行动的是初三的高年级同学，似乎不像是来看球赛的，大都站在绿茵场上抬头一脸忧郁地望着天空或者盯着地面。
　　李伟拉着方小然冲出教室，跑过初一教学楼，跑过初二教学楼时听到的都是一些无谓的争吵，声音却大的惊人，直到跑到初三教学楼准备穿过那个通往操场的大铁门时，方小然抬头看见了挂在初三教学楼楼上的“不拼搏，枉青春。”“不苦不累，初三无味。”等听了让人热血沸腾的条幅。而站在初三教学楼楼底下，不禁让人毛骨悚然。整个初三教学楼就像一座空城一样，死气沉沉。跟坐落在前面的初一初二教学楼形成鲜明的对比。难道仅仅是因为初三教学楼紧紧连接着看起来肃穆庄严的行政楼的原因么？用严班和条幅上的话来说，还是一年年更加繁重的学业和拼搏的精神压得整座初三教学楼透不过气？因此荒凉得让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无人楼？
　　大铁门的出口就像一条潜在无形的分界线。站在大门口往左看是行政楼，同样死气沉沉，看起来荒凉万分；往右看是是初三教学楼，而紧邻着大铁门右侧的是医务室。方小然和李伟站在大铁门前，一股消毒水味渐渐从医务室飘了出来，两个少年捂住鼻子狂奔而出。
　　此时的篮球场上已经挤满了人。李伟拉着方小然一路喊着“借过 ，借过。”一边像两条鱼一样游刃有余地在人群中游动。终于“游”到了篮球场上围观人群的最前沿，听到旁边几个貌似也是新生的同学在叽叽喳喳。由于人群之拥挤，众人围观之热情。李伟想听不到也不行。
　　“听说这次市附中的势头很猛啊！”
　　“是啊。学校里表面上说是什么篮球联赛，打着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原则’其实谁心里都清楚这就是场残酷的毫无悬念的淘汰赛。学校也就美其名曰‘篮球联赛’。”
　　“啊？！怎么还有这回事啊！”
　　“也不怪你。你是新生什么都不懂也是正常。”
　　李伟看见旁边那个新生拿起了另一个同学戴在胸口的校卡。
　　“初一（八）班徐胜。哈哈！你不也是新生？”
　　“嘿嘿。我是校篮球队的，我留了一级。”
　　“行吧，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旁边那个新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真相。
　　“省里的‘京华杯’篮球赛听说不？都是上了档次的，两年才举行一次，能参加比赛的都是从各个市百里挑一出的篮球队。一个市里就一个名额。”徐胜朝空中竖起一根食指再次强调了一下，“一个名额！一个市里就这一个名额！市里每届都从各个区的各个中学里选出8名队伍。偏偏这市附中每届淘汰赛都压着咱们学校一头，有时候在第一轮淘汰赛遇到市附中，就直接给刷下来了！所以说，这次淘汰赛的结果是根本毫无悬念。”
　　徐胜话音刚落，篮球场上裁判哨音响起。
　　“那咱们篮球队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怎么就每届市淘汰赛都斗不过市附中呢？”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看了不就知道了！”那个叫徐胜瞥了一眼新生便抱起胳膊认真注视着篮球场。
　　李伟也收起一旁方才专心偷听的神情，拍了一下旁边的方小然，“真是赶早不如赶巧啊。快看篮球赛。”
　　上半场比赛还真是毫无悬念。尽管本校师生团结一致，大热天的不顾烈日当头拼死拼活地卖力加油。那感觉就像比篮球场上本校的队员投中一个球还激动。
　　更何况，上半场结束咱们校队一个球也没中。
　　下半场比赛的哨音终于吹起。篮球场上的围观群众又再次沸腾了。其实大多数加油呐喊的都是新生，毕竟新生嘛，爱凑热闹也是可以理解的。但老一辈们早已经泄了气，毕竟每届的结果都是以惨败告终。倒是篮球队的教练，各个体育老师依然与一届又一届新生们的声音掺和在一起，永远希望有什么奇迹可以发生。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知道结局会如何。这便是古运中学篮球队的精神。
　　下半场比赛仅仅过去了两分钟，我校队队员刚拧了一把汗的篮球运动衫上又开始汗如雨下，不停地滴在塑胶操场上。“嗒”“嗒”“嗒”，李伟好像听到了汗珠滴到地上那一刻的声音。
　　对面市附中的篮球队已经控制住全程，一个又一个三分，一个又一个如入无人之境的三步上篮，一个又一个完美的后仰跳投。带球，运球，传球，再运球，步伐实在是快，如此默契的配合和凌波微步般神乎其技地过人，堪称是势不可挡。我队队友的防守在市附中强大的攻势面前实在是相当于去拿一枚鸡蛋抵挡正在高速飞来的石头。
　　李伟突然回过头来情绪激昂地按住方小然，两个少年四目对视，“我要打篮球，我要进学校篮球队。”
　　“什么？就你？凭什么？”方小然一连串三个问号。
　　李伟突然调过头去，看着前方，拍着胸脯，“以后我一定要进国家队。”
　　“伟哥！我回教室补作业啦！我忘记我作业还没补完……！”
　　“你大爷的方小然！有没有认真听我说完！”
　　无人回应。
　　方小然又像一条鱼一样游出了拥挤的人群。
　　李伟无趣地抬头看着天空，太阳很刺眼。李伟来了劲，两只手挡着前额眼睛慢慢地眯出一条缝，就透过这一条细细窄窄的缝李伟似乎看到了整个天空，属于他的整个天空。
　　“唉，市附中的实力真是强大。咱们这校队根本不是对手嘛。”站在李伟旁边看篮球赛的那个新生的声音又响起。
　　“你懂什么。市附中可是可以在‘京华杯’争夺冠军的参赛队。咱们市的荣誉。”徐胜的声音也再次响起，“看见没？就这市附中够强大的吧？人家前两年才是亚军。”
　　“啊？不会吧！！”在李伟看来，那新生在徐胜面前活脱脱一副井底之蛙的表情。
　　“就咱们学校平时什么篮球比赛啊，什么区比赛啊那都是小打小闹。”徐胜一脸不屑地看着那个新生，“瞧你，看看你那没见识的样。真懒得跟你讲话。”
　　“切。你牛怎么不上啊。”新生惭愧地低下了头却又有点不甘，嘴里小声念叨了一句。
　　“加油！”“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