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道》晏晏十方

30、第三十章：

　　若谷静静的看着林国华的眼睛。她认真的看着，长久的看着。好像这一眼直看到海枯石烂，天长地久。

　　心理学上说，如果你需要得到帮助，那么不要去求助你帮过的人，而是要去求帮助过你的人。因为你帮过的人未必会帮你，但是帮助过你的人，一定会再次帮你。

　　若谷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呢。她总是无法拒绝林国华，无论他提出的，有多么不合理。

　　林国华眼中有泪，他先前忿恨的表情已经被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所代替，他看上去很挣.扎，很难开口。

　　“若谷，若谷，我知道我这样很过分。我不该提。可是若谷，你爱我么？你如果真的爱我，那么就和我融为一体。我不是要吃掉你，我只是想要和你融为一体。你的血给我，从此变成我的血，你从此也会变成我的一部分。不是有个传说么，西方传说，女人是男人的一根肋骨。若谷，我希望你成为我的一根肋骨。我希望杀回九重天，夺回本属于我的一切。若谷，我发誓我林国华此生此世来生来世最爱的人只是你若谷，我发誓我此刻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出自本心，如有半句假话就让我天打五雷轰。”

　　若谷抬手堵住他的嘴。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她突然彻底明白了——林国华从来都不爱她猫妖若谷，他只是在利用她。

　　“若谷，你知道的。我就要死了。你那么爱我，也不希望我就这么死不瞑目吧。我不甘心。若谷——”林国华带着哭腔，看起来情深意重。

　　若谷很想笑，大笑。但是这次她没有笑，她只是背转过身子，默默的走到窗边。

　　今天是个大晴天，就要过年了。过了这个漫长的冬天，是不是就会春暖花开了？

　　春天是什么样子的呢？若谷想，她再也等不到了。只是可惜，她种的花，明年春天开放的时候，她看不到了。

　　她长久的沉默着，这样的沉默令林国华差点以为自己露馅了。时间实在太长了，可是若谷终于还是转回头，冲他笑了笑，“我愿意。”

　　她神色庄严，就像此刻她和他正身处教堂，手放在圣经之上发誓无论贫穷还是老去，都会不离不弃一样。

　　“再给我一个拥抱吧，就像你第一次拥抱我的时候一样。”若谷说。

　　大太阳升到半空之中，天穹澄澈，一片清明。这个寒冷的冬天，还会过去么？

　　马悠悠煮了鸡蛋，剥.开，用滚热的鸡蛋在张政道滚热的脸上滚来滚去，“她怎么下手这么重。”马悠悠叹气，有点后悔让张政道去看她了。
　　“她只是个可怜人。”张政道低声说着，马悠悠看着他的样子，便也闭上了嘴。是啊，马阿九对于自己来说，无异于一个陌生人，可是对于张政道来说却是再生父母。他被马阿九养大，马阿九和他亲娘没什么区别。

　　都说养恩大于生恩，也许在张政道心里，马阿九更胜亲娘。
　　“她真的疯了？”
　　“嗯，真的疯了。”
　　“她怎么会疯了呢？她那么强大。就算当年被心爱的人掏心，她也没疯。怎么好端端的就疯了？”马悠悠手上动作不停。

　　张政道握住马悠悠的手腕，“悠悠，其实她是爱你的。”
　　马悠悠手一顿，“是么，我没感觉出来。”
　　“真的，至少她是在乎你的。”
　　“哦。”马悠悠停止了手上动作，“鸡蛋冷掉了，你等一下，我去换一枚来。”她转身走进厨房，双手撑着灶台，长久的发呆。

　　锅里的鸡蛋静静的躺着，并不知道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若谷静静的躺着，躺在丛丛花中。朵朵鲜艳的花映衬着她雪白的脸，她的脸那么白，白得就像失血过多的样子。

　　她双手内叩，放在胸前。一头如云般的秀发披散着，头顶戴着用鲜花编制而成的花环。她穿着她最喜欢的一身漆黑长裙，脚上一双漆黑皮鞋，皮鞋上戴着蝴蝶结。从前林国华打趣过，每个女人都有个公主梦。

　　如今她真的像个公主一样，静静的躺在百花丛中。如今正是冷冬数九，要弄来这么多盛开的鲜花，需要花费好大一笔钱。

　　两个人在一起的二十年，若谷没有收到过林国华送给她的花。虽然她嘴上说着不在意这些无聊的□□，什么情人节七夕不过是商家的促销把戏，可是林国华分明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期待。

　　她也像天下间所有的小女孩一样，喜欢花，喜欢在特定的节日里，来自于情人的一束花。
　　可是那时候他们穷，很穷，他们穷到没有多余的钱去买一束花，去应景，去过任何一个节日。

　　林国华静静的站在花船前，看着里面静静躺着的若谷。他此刻看起来神采飞扬，浑身充满力量，可是她却已经死了。

　　一命换一命，若谷，你死得其所。若谷，我林国华一定冲上九重天，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雪又开始下，今年冬天的雪好像特别多。今年冬天，好像特别冷。

　　就要过年了，也许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就已经在那高高的九重天上逍遥自在。若谷，我林国华不会忘了你的。

　　林国华认真的在心里发誓。就算他真的是铁石心肠，遇到若谷这样的女人，铁石也要捂热了。

　　他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加持法力，点燃了手里的引子，扔进花船。火苗腾腾燃起，映衬着若谷苍白的脸。

　　“女儿，我的女儿。”一把苍老的声音乍起。林国华回头，就看到了若谷那游戏人间的亲爹。他此刻已没了平素不羁的样子，头发花白，狂奔过来。

　　他一下子扑跌在花船上，拼命用手去扑打那燃烧的火苗。火苗跳动，火势熊熊。他的手无论如何也灭不了这些就要带走自己亲生女儿的火。

　　“若谷你睁开眼睛看看爹。我是你阿爹啊。若谷，是爹错了，爹不该不管你，不该忽略你，如果不是爹自私，你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老人哭声悲怆，悲怆的哭声在天地间荡开，为这个冬天平添了许多悲凉。

　　林国华袖手旁观。他冷着脸就那么看着哭天抢地的老人，就好像一个置身事外的人，正看着一场最普通的热闹。

　　火势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可控，老人愤怒的抬眼看向林国华，“是你，都是你。你还我女儿。”他怒吼一声，十指作爪，根根手指指甲弹出寸许长，泛着蓝光，“拿命来。今日我就要你给我女儿陪葬。”

　　这只年老的猫妖拼尽全身力气，抓向林国华的咽喉。林国华背负着手，一动不动。眼看着那爪子已扼住了他喉咙。老猫用力，却无论如何不能深.入半分，“金刚不坏！”老猫大吃一惊，这坏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他手上加大力气，抬腿去踢林国华，林国华只是慢吞吞的抬起一只手来，轻飘飘的捏断了老猫的腿。

　　老猫吃痛，哀嚎一声，跌坐在雪地上。
　　林国华声音冷得像冰，“滚。看在若谷的面子上，马上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他背过身去，好像多看老猫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老猫看着熊熊燃烧的火逐渐吞噬了自己的爱女，想到她小时候那天真无邪的样子，想到了她曾经甜甜的叫着他阿爹阿爹。

　　什么时候，他们父女之间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恨得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来，用尽全身力气腾空而起，直插.向背对着他的林国华。

　　林国华仍旧没有动，甚至没有躲闪。他只是抬起右手，轻轻朝后一挥。老猫被那掌风扇飞，直飞出去丈许，跌落地上呕出了一口老血。

　　还不等他喘息，就觉得眼前一道人影闪过，而自己的脖子一凉。再看，头和脖子已经分了家。

　　林国华轻飘飘的落在地上，从兜里掏出块雪白的手绢，细细的擦着手上的血。他有点惋惜，并且真的叹了口气，“若谷，你瞧。都是这老东西破坏了今天这浪漫的气氛。你别生气，我已经让他下去陪你了。”

　　他顿了顿，歪头认真的想，那样子就好像遇到了天下间最大的难题。想了好久豁然开朗，一张脸上扬起残酷笑意，“对了，我忘了你们是妖。妖死了会怎么样？不能投胎吧。如果是被我这样的半仙杀死，应该可以很幸运的魂飞魄散。唉，可惜了你们辛苦修成的肉身。”

　　火势熊熊，熊熊的火已经吞噬了花船和若谷。而雪地上老猫的尸.体被阳光一晒，消散不见了。

　　林国华抬起一只手来挡住大太阳。他眯起眼仰头，看着那澄净的苍穹，“哥哥，你等我。”

　　九重天，华阳宫。
　　氤氲的莲池里那只并蒂莲花开两朵，一朵艳色四方，而另一朵本枯萎的，如今却昂首挺胸，泛着奇异的死光。

　　华阳看着那并蒂莲，脸色沉沉。

　　暴风雪恐怕就要来了。

　　这个冬天好像特别难熬。华阳想：我还能等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