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道》晏晏十方

3、第三章：

　　声音很轻，好像离得很远。马悠悠有片刻的晃神。她抬头看离她几乎触手可及的黑影人，他那么高大，怎么会有人那么高呢？高得看不到他的脸。

　　如果只是伸手触.摸一下，是不是可以触到他的衣衫角？马悠悠有一瞬间冒出了奇怪的想法，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知道如今自己是在幻境之中，如果她伸手打破幻境的平衡，那么她就会永远困在这里。

　　可是，她好想伸出手啊。

　　心魔就像一粒种子，不知何时在心底播种，它蓬.勃长大，迅速的开花结果，爬满了马悠悠的所有念头——如果，她有心的话。

　　“马悠悠。”那声音又起，这次近了许多。马悠悠努力唤回神识。她原地盘膝而坐，双手掐剑指，迅速地念诵了几遍静心诀。

　　唤声消失，心底那粒魔种也消散。马悠悠长吁口气，抬手擦拭额头，已是一层细密汗珠。

　　好险，果然是个硬角色。

　　马悠悠不再留恋，她掐诀念咒，再睁眼时，自己已从幻境挣.脱。松开握住张一一的手，马悠悠转身离开。

　　她转身得太快，走得也太快。假如她能慢一点，只是慢一点，就会看到身后静静躺在冰床上的张一一，那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

　　8月十五，月圆。

　　据说今年是木星离月亮最近的一次。马悠悠没心思赏月，不过阿昌递过来的蛋黄流心月饼还不错。当然，马悠悠更喜欢老五仁月饼的味道，尤其里面的青红丝。

　　“悠悠姐姐，要我说你做人也太失败了。”
　　“呃？”马悠悠问号脸，她最近越来越搞不明白这位百岁老人的小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了。

　　“今晚月亮好圆。”阿昌指着月亮，拼命吸鼻子。
　　“我知道。”
　　“今晚月亮好大。”
　　“我知道啊。”
　　“今晚月色好美。”
　　“我也知道啊。又怎么样？倒是你啊，小心别吸多了月华，消化不良。”马悠悠当然知道阿昌安得什么心思。没办法，不是她浪费良辰美景好月色，只是就算她想要出去约会又怎样？

　　她本无心，自然也就该无情。何况她肩负得太多，还是不要害人了。回头连累了那些凡人终归不太好。

　　马悠悠这么想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要出去走一走。今晚的月色很美，如此月色就算一人独行，好像也不错。

　　谁说必须有男人。

　　说起男人，马悠悠不由想起了张一一，距离他惨.死已经十几天了，这十几天以来马悠悠试了各种办法，差点跑断腿，也没找到半点线索。她本打算对得起张一一的五万订金，给他个说法。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马悠悠一点头绪都没有。

　　她唯一知道的是，张一一是被一个很高很高的黑影人掏走了五脏六腑。马悠悠也就此事此人和003小组的各位奇人们交流过。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位黑影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就像存在于幻境之中的一个影子。即便003小组里最见多识广的白三娘，也摇头说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个黑影人。

　　有时候马悠悠甚至怀疑，到底自己真的见过一个这样很高很高的黑影人么？也许他只是马悠悠幻想出来的一个怪物。

　　马悠悠摸了摸自己本该是心脏的位置，觉得有点冷。

　　夜风习习，街上的行人很多。马悠悠穿过形形色色的小吃摊子，她突然一点胃口都没有。“一二，一二一，”嘹亮的口号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马悠悠闪身到一旁，目送一大群夜跑的大学生经过。他们青春洋溢朝气蓬勃，喊着口号，嘻嘻哈哈的经过。

　　听说今天的大学校园里有庆祝活动。马悠悠的家离华大很近，她看着那群跑过的大学生打着的旗帜，迎风招展的旗帜上面金字写着华大。

　　年轻真好。马悠悠脚步不由跟随着夜跑的大学生们。看着他们跑进了校园。她站在校门口，听着每一位跑过去的学生朝她笑着说：“中秋节快乐。”

　　嗬，果然又是一年八月半。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马悠悠老了，她最近变得越来越感性。虽然她的脸依然是二十几岁的样子，可是天知道她到底有几百岁。

　　也许就连马悠悠都记不清她到底多少岁，她只记得自从她有神识以来，她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换句话说，她不记得自己有童年，少年。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一张脸，和这样一副没有心的躯体。

　　真无聊，看世事变幻沧海桑田，体会人间冷暖悲欢离合。马悠悠时常觉得无聊。可是她又死不了，她能怎么办。

　　见鬼的这具不死之身，又不是僵尸，又不是神仙。我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一阵阵清脆的笑声。马悠悠觉得自己瞬间就老了。她真的太老了，老得没有半点斗志。要是放在以前，出了张一一这样的事，她怎么会如此的无动于衷。

　　现在，就连赚钱都无聊。

　　一个人孤独而又寂寞的活着，就算时间永恒，又有什么意义？
　　“中秋节快乐。马悠悠。”一个声音带着笑意，马悠悠也向他回了句中秋节快乐。他甚至伸出手来和马悠悠击了掌。

　　身影擦肩而过，带过去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是一股淡淡的檀香气。

　　马悠悠眼皮子跳了跳，她突然想起了那个脸色苍白洋溢着笑意的男人是谁，他就这么从她身旁跑过去，并且击了掌。

　　天煞的，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马悠悠跳起来，今天她穿的牛仔裤白衬衫，高马尾小白鞋，看起来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这位看起来十分像女大学生的马悠悠跳着脚，急追刚刚跑进校园里的男人。

　　张一一你给我站住。

　　当然是张一一，虽然他此刻应该躺在003的停.尸房，就像十几天前一样。马悠悠顾不得琢磨为什么本该躺在003的张一一突然活了过来并且参加了大学生夜跑。

　　天煞的，我就知道你必然要作妖。算了，那五万就当是捉你的报酬吧。马悠悠这么想着脚步可没停。她很快追进了校园。

　　可是华大实在太大，放眼望去都是夜跑的学生，哪还看得到张一一那死鬼的影子。马悠悠暴跳如雷，这简直就是在她脸上擂大耳瓜子，士可忍孰不可忍。她原地站定，手腕一翻，食指和中指之间便夹了一张黄裱纸。

　　黄裱纸上用朱砂画着乱七八糟的鬼画符。图形不重要，花纹不重要，就连符咒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马悠悠画的，只要是马悠悠画的，就是法力最大的。

　　马悠悠手腕一抖，那黄裱纸凌空而起，在夜色中炸开，就像一团绚丽的烟花。

　　“放烟花啦。”有学生大喊，接着所有的学生便仰头，看向深深夜空。马悠悠那道符纸幻化成最绚丽烟花，在如墨的夜色中炸开，流星般滑落。

　　学生们惊呼着，那些滑落的流星的光芒映照着他们年轻的脸。马悠悠极目在其中寻找。在那儿！她眼皮子跳了跳，就在正中间儿，挨着个瘦瘦的女大学生。

　　你他妈的敢动她一下试试。马悠悠再看，张一一已经不见了。而他身旁瘦瘦的女大学生也不见了。
　　冷静冷静冷静。马悠悠不停告诉自己冷静。烟花在此时散尽，学生们三三两两的散开，意犹未尽。马悠悠站在原地，觉得夜风从四面八方穿过她的身体。

　　没有，没有，到处都没有张一一的影子。马悠悠深吸口气，听到了耳边响起一个声音，那声音很闷，就像夏夜的闷雷，“你想救她么？”

　　你他妈的这是挑衅！马悠悠迅速记起这声音是谁。不是张一一，那是张一一幻境里的人，那个黑影人，她找了十几天也找不到的黑影人。

　　“她只是个小女孩，甚至还没长大。不要害她，有什么事冲我来。”马悠悠咬牙切齿。
　　“跟我来。”闷雷般的声音又起，就在马悠悠的耳边。
　　“你到底是谁？”马悠悠在心底想象了抓住这该死的黑影人后一百种折磨他的办法。她死去的心在这一刻突然活了，所有的无聊都变成了愤怒。

　　该死，马悠悠本来以为在这三界六道再也没有任何一件事可以引起她一点点波澜了呢。
　　黑影人不再说话，四周黯下去，再黯下去，一直黯淡到星月无华。而马悠悠的面前出现了一道光，那道光极亮，看起来只要走上去，就可以到达你想要到达的彼岸。

　　马悠悠的彼岸在哪？也许就连她都不知道。

　　马悠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这三天003小组的人来看过她，阿昌每天守着她，就连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狐媚子都来看过她。可是当马悠悠醒来的时候，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的记忆缺失了一块，她还是她，可她就是忘了8月15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醒了！悠悠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就要吓死我们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阿昌看到一脸迷茫坐在床上的马悠悠，差点没哭出来。

　　马悠悠挠了挠头，蹙眉。阿昌忙紧张地问，“悠悠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

　　马悠悠摇头，她好像突然发现了个天大的秘密——一个不可能出现的天大的秘密——她慢吞吞的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

　　那本该是心脏的位置，本该死气沉沉如一潭死水的位置，如今发出了均匀的、强有力的声音：“咚，咚。咚……”

　　马悠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苍白得简直就成了一张纸。心跳，我居然有了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