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道》晏晏十方

2、第二章：

　　当晚马悠悠睡得很不安稳，她又开始做那个梦，梦里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虚无，好像永无尽头的虚无。

　　到处都是浓雾，浓稠的雾气笼罩了马悠悠视线所及的所有地方。那么浓稠，浓稠得马悠悠就要窒息。她觉得胸口疼，就像被一只手活生生地探.进去，扯出了五脏六腑一般。那种痛令她明知身在梦境仍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子。

　　好像只要这样，这永恒的梦境就不存在，那种痛彻心扉就不存在。

　　天明的时候马悠悠是被电视机里的聒噪声吵醒的。她坐起身来，昨夜的梦好像随着晨起的第一缕阳光消散无踪了。可是那种浑身剧.痛的感觉还在。马悠悠不由摸了摸心脏的位置，那里静悄悄的，没有搏.动。

　　嗬，我怎么忘了，我本无心。
　　马悠悠自嘲地笑了笑，满耳的聒噪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她的意识逐渐恢复，又是阿昌，整天整夜的看电视。

　　这小鬼，一百多岁了，一点都不思进取。

　　“阿昌，阿昌！”马悠悠高了嗓子喊他，果然，下一秒阿昌出现在马悠悠面前，他顶着一副天大的黑眼圈，一脸的兴奋，“悠悠姐姐，大新闻，大新闻。”

　　“什么大新闻。能有什么大新闻？华市毁灭了？”马悠悠不以为意，她打着哈欠从床上下来，拉开窗帘推开窗。

　　一股冷风从窗外一股脑灌进来，遥遥的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不空山，被一层云雾笼罩着，看不清大概。

　　“大明星出事了！”
　　“哪个大明星？大明星多了去了，今天你明星，明天他明星，正所谓城头变幻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说来说去还不是流星。能出什么事，他们不就那么点事。”

　　“不是，不是。这次是人.命。”
　　“哦。”
　　“什么哦？你怎么一点都不在意，是人.命啊。”
　　“哦，是人.命。这次又是谁公布搞出人.命了 ？”马悠悠趿拉着拖鞋往卫生间走，打算先冲个澡，然后出去觅食犒劳味蕾。

　　昨夜的噩梦真是令她身心俱疲。

　　“好惨啊，听说五脏六腑都没了，被吃掉了。这里，胸膛这里是个大窟窿。超级恐怖。吓死宝宝了。”阿昌在胸前比比划划，马悠悠脚步一滞，她豁然转身，几乎冲过来，“你说什么？谁的五脏六腑没了？”

　　“大明星啊。”
　　“哪个大明星？”
　　“张一一。”
　　“张一一？这名字有点熟。”阿昌拉着马悠悠来到电视前，电视里正在播放张一一的新闻。新闻里有张一一的照片，很帅，很白，白得就像一道光。果然是大明星。

　　马悠悠觉得自己要是有心的话，现在它一定会咯噔一声。她不由想起了昨夜老北城石桥下跪着的男人，他痛苦流涕，那么的无助。

　　马悠悠眼皮子跳了几下，她颓然地坐下，有点想不通——不可能啊，我明明看到他阳寿很长，怎么会死了呢？还是这种死法。

　　手机还在充电，昨晚她照例关机。如今打开后才发现原来后半夜两点曾经有过一条短信，短信里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个惊叹号。

　　马悠悠盯着那条短信，就像很想把这个惊叹号盯得自惭形秽自动自觉地走出来，跪在马悠悠面前将来龙去脉说清楚。

　　“悠悠姐姐，你认识他？”
　　“谁？”
　　“张一一啊，大明星，被吃掉五脏六腑的大明星。”
　　马悠悠缓缓转动脖子，她觉得脖子僵硬，她的话也僵硬，“嗯。”
　　“嗯是什么意思。”
　　“嗯的意思就是我不但认识他，昨晚我还见过他，并且拒绝了他的求助。”
　　“为什么？”阿昌跳起来，旋即又坐下，“悠悠姐姐虽然很爱钱，可你不是那么冷血的人，你不可能见死不救。一定有原因。悠悠姐姐，到底是什么原因？”

　　马悠悠直勾勾地看着阿昌，“我不是见死不救。实话说，我压根就没看出来他有什么不妥。他说他撞鬼，可是我敢担保，他并没有。”

　　马悠悠叹了口气，“阿昌，今天我不接活。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
　　“去停.尸房。”

　　停.尸房在城东，因为张一一是非正常死亡，所以他的尸.体停在了城东的003小组的停.尸间里。

　　马悠悠赶到的时候，小柳正一脸严肃地看着报告，他抬头看是马悠悠，脸上露出笑意来，“你来了。”顿了顿，悄声笑道，“你不会是他粉丝吧？”

　　“当然不是。”马悠悠叹气，“你也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我总该来看看的。”

　　“正要给你打电话。”说着话小柳将报告递给马悠悠。马悠悠并没有接，“你知道我有我的一套办法。”

　　小柳也不执着，收回手上厚厚的一打纸，“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马悠悠跟着小柳，一路穿过忙忙碌碌的人群，走到走廊尽头的停.尸房。小柳停住脚步，“就送到这儿吧。”

　　马悠悠感激地笑笑，003小组奇人很多，她马悠悠不算什么。可大家都能相安无事的共事，说起来真不容易。

　　她说不出多肉.麻的话，深吸口气，拉开了冰冷的铁门。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夹杂着说不清的腐臭气。

　　小柳后撤几步，留马悠悠一个人面对。马悠悠倒也不含糊，当下大步迈了进去。身后大开的铁门吱呀一声关闭了，只留下满室的阴冷。

　　映入眼帘的是房间正中的一张冰床，这里说是停.尸房，其实003的停.尸房却与天下间所有的停.尸.房都不同。

　　与其说这里是停.尸.间，不如说这里的个大型冰柜。房间的温度非常低，如果不是003里面都是奇人，恐怕每次进来都要冻成冰棍。

　　而房间正中永远放着这么一张巨.大的冰床，每次有特殊的尸.体进来，必须要在这冰床上躺一躺。

　　马悠悠移步，边走边端详冰床上静静躺着的男人，他的脸本就很白，如今更是苍白得就像一张纸。嘴唇很薄，紧紧抿着，好像突然间就说尽了天下间所有的话。眉毛很浓，鼻梁高.耸，的确是个大帅哥。

　　可马悠悠对帅哥没兴趣，于是她移开眼，目光从那张帅脸移到了他的胸.膛上。他几乎全.裸着，腰间盖了块白布，全.裸的上半身是空的，点点光芒从背后透出，那是他身下的冰床。

　　他的胸膛是个大窟窿，电视画面不能太血.腥，所以播出时打了码。如今只管看这个大.血.洞，马悠悠只觉得震撼。

　　不是她铁石心肠，而是真的很震撼。——那血.洞很有艺术感，看起来好像被造了型，马悠悠歪头左瞧右瞧，觉得那造型像片枫叶。

　　她蹙眉，走上前去伸手，手指轻轻地沿着血.洞的边缘游走。那血.洞很规则，造型完美，没有任何一处多余的撕.裂。而奇怪的是，如此大的身体破.损，居然没有一滴血溅出来。很显然，这并不是人为。

　　撞鬼？马悠悠又想起昨晚张一一的话，不可能啊，他身上阳气很足，压根就不是撞鬼的征兆。

　　马悠悠只恨当初自己应该耐心听一听他怎么说，真是常年打雁也会被雁啄了眼。干嘛那么不耐烦的要走呢。

　　可能天生的，她对帅哥没好感吧。嗯，一定是因为这个。马悠悠又暗暗的叹了口气，迅速的原谅了自己。

　　谁都有走眼的时候，张一一你应该不知道，我马悠悠没有心，既然没有心自然就没有感情。那么你无论死活，我也不会有一点点愧疚。不过，你这种死法，我很感兴趣。

　　马悠悠不由自主地的摸了摸自己本该是心脏的位置，那里是空的，空空如也，从她有记忆以来，她就知道自己与常人不同。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自己有心跳，是个正常人，也可以和天下间所有的女孩子一样自由的哭或者笑，自由的谈恋爱，喜欢上一个人，那会是什么样子？又会有怎样的人生呢？

　　“你到底是怎么死的？又是谁拿走了你的五脏六腑呢？”马悠悠俯身凑近张一一的尸.体，伸出手缓缓地握住张一一的手，他的手冰凉刺骨，就像她握着一块冰。

　　她闭上眼睛，神识逐渐陷入混沌，眼前是大片大片的浓雾，马悠悠听到一个声音，若有若无。她循声追去，不停地挥开眼前的浓雾。

　　浓雾的深处有个人影，他背对着马悠悠跪着，双肩内缩，紧张地一抖一抖，好像在哭。他的面前站着个人，那人很高很高，高得马悠悠看不到他的脸。

　　一个人怎么可能这么高？马悠悠心里暗想着，她努力翘脚，可还是看不到那个人的头脸，她只是觉得这个人就像一团黑色的雾气，抓不到，看不清，也摸不透。

　　“我知道你很无辜，可是没办法，谁让你是最合适的人呢。”那黑影人说，他的声音很闷，像是夏夜的闷雷。

　　马悠悠一眼就认出背对着她跪着，肩膀一抖一抖的人是张一一，她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张一一死前的幻境之中。她更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也阻止不了。

　　她只是突然间就好恨，恨自己为什么有这种本事，却又如此的无能为力。

　　黑影人朝张一一伸出手来，张一一垂着头，肩膀抑自抖个不停。他只有低低的哭声，没有抵抗，甚至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任由着面前的黑影人伸出手，然后看着那只手慢吞吞地探.进自己的胸.膛，掏出了他的五脏六腑。

　　“马悠悠！”有人喊马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