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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正元二十八年春,在镇北侯林靖国率领三十万将士接连攻下北境蛮族数座城池后,蛮族终于向晟国递上降书,甘愿俯首称臣。

      长达五年的拉锯战终于有了结果,镇北军的北境生活也就此画下了句号。

      即将启程回长安的消息一经传出,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难以掩饰的笑容,可只有一个人却是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整个军营里谁都知道,林家最小的女儿九思是最得侯爷疼爱的,也是整个大漠上最明媚耀眼的姑娘。

      镇北侯与他的夫人陈氏伉俪情深,先后生下二子二女,只可惜陈氏福薄,在林九思三岁那年便身染顽疾,早早离世了。

      陈氏死后,镇北侯拒绝了族中老人为他续弦纳妾的提议,独自一人把子女四个拉扯长大。

      陛下下旨令镇北侯领兵出征时,他因放心不下子女便向陛下请旨,准他携家眷共赴北境。

      和阿姊不一样,林九思自幼长在北境,每日跟在父兄身后习武、骑马,全无半分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现在要她回到长安做个“花瓶摆件”,无疑就是在要她的命。

      趁着其他人都忙着收拾东西的空档,林九思一个人从军营里偷偷地溜了出来。

      骑着马在大漠上肆意奔跑,直到看到那一个熟悉的人影才勒马停下。

      不远处的小沙丘上坐着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蛮族少年。

      他眺望着远方的天空,手中拿着一支胡笳,吹着一首让人听了就心生感伤的曲子。

      莫日根是蛮族乌拉特部的小王子。

      乌拉特部虽属蛮族,但向来主张亲近中原。可到底非我族类,总不好过分亲近。

      可是当两个年龄相仿、脾气相投的少年人碰到一起,一切的沟壑都难以阻止他们相互吸引与靠近。

      莫日根从未见过林九思这般洒脱恣意的中原女子,林九思亦极欣赏他的爽快性格。于是他们自幼年于宴席间相识后,便隔三差五在两军相接处碰头见面。

      偶尔被父兄发现总是免不了一顿训斥,严重时还要挨上几个手板,可过不了几日她就又会忘记上次的教训。

      她想,这大概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知己”吧。

      “莫日根!你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她从马上翻身而下,脚步轻快地朝他跑去。

      莫日根放下手中的胡笳,扭过头看向已经一屁股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女,用有些蹩脚的汉话含糊道:“我听说你们就要走了,想着过来送送你,我不敢离你们军营太近,所以就……”

      听了他这番话后林九思不禁哑然失笑,侧头笑着问道:“那我今儿要是没来呢?你岂不是要白白等上一天?”

      莫日根大抵也是没想过这一点,被她这么一说后脸立刻涨的通红,吭哧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憋了半天后他才终于想到自己来的目的,从怀中掏出了一支和他那支比起来显得格外粗糙的胡笳。

      莫日根伸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第一次做这个,做的实在不大好看……”

      林九思伸手接过那支歪歪扭扭的“木棍儿”,放在嘴边比划了半天,脸上尽是难以掩饰的兴奋。

      照着莫日根刚才的动作有样学样,可憋得眼前直冒金星也愣是吹不出一点儿声来。

      她本就是没什么长性的,“呼呼”地傻吹了半天气后,索性把它塞在腰间,眼不见心不烦嘛。

      顺着土坡的弧度大喇喇地往后一躺,遥遥地看着远方一望无际的蓝天。

      偶尔振翅飞过的鸟儿或是远行或是盘旋,倒也说得上是自由自在。

      “阿九,你这次一走,是不是就不会再回来了?”

      “若是边疆再无战事,国家安定,百姓安乐,自然就不会再回来了。”

      安静了许久后,莫日根才又缓缓开口,只是这次的语气中多少带了些沉重:“如果下次见面……我们成了敌人该怎么办?”

      林九思没有立刻回答他。

      是了,如今的乌拉特王已经年迈,而王储吉日格拉则是个性情暴戾的,很难保证老乌拉特王百年之后,吉日格拉不会对中原发动战争。

      瞧着远方鸟儿的残影,林九思故作轻松地答道:“若真有那一天,我是绝对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你可得小心些,别被我打的跪地求饶才好!”

      她佯装凶狠的模样终于让莫日根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笑意,又抬手捡起那支胡笳,吹起刚刚吹的那首曲子。

      和前一次不同,这一次的曲子中在悲伤中又夹杂了几分暖意,竟引得天上的鸟儿也在他们的头顶盘旋鸣叫着争相附和。

      林九思头枕着双臂仰在土坡上听着这安静宁和的曲子,一时间竟有些想念自己那已经离世近十年的阿娘。

      “这曲子是我们部族的思乡曲,每逢亲人远行或出征,留在家中的人都要吹响这支曲子,为的是祈求天神保佑他们平安。”

      “阿九,我希望你这一生都平安顺遂。”

      她转头望向莫日根的脸,他的眼中尽是笃定,仿佛他这样说过、做过后,身边的女子这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什么风浪。

      林九思心中顿时感动不已,可一时间又想不到什么感谢他的方式,想了很久后,抬手将挂在脖子上的玉坠子取下来塞进他的手里。

      那小小的白玉坠子雕成个平安锁的样子,虽看着晶莹剔透却也并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物件儿,只是精细的雕工为它添色不少。

      “这个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好歹也是我从小戴到大的,你可不能嫌弃!”

      莫日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远方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一遍遍地呼唤着林九思的名字。

      林九思忙从地上滚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沙土就转身跑向她的小马驹。

      “完了完了。一定是逢时哥哥过来找我了,我得快点回去了!”翻身上马跑了几步后,她又忙转身冲他喊道,“诶!过几日我们回去的时候你还会来送我吗?”

      莫日根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问,先是愣了几秒,而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咧着嘴冲我笑:“我会的!”

      匆匆告别后,我便策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远远地瞧见了还未脱下战袍的苏允安,马还未停稳就径直跳了下来,直直地扑到他的怀里。

      那少年脸如桃杏,姿态闲雅,尚余孤瘦雪霜姿。一双眸子清澈灵动,宛如水晶珠子般的引人注目,便是脏旧的战袍也难掩他周身的清雅气质。

      林九思其实是应该叫他一声表哥的。

      他的阿爹本是金陵城的一个小官,一辈子兢兢业业、清正廉明,很受百姓爱戴,但也正是因此而招上了不少的仇家。

      正元十六年,一伙儿曾在他手里吃过亏的匪徒趁着夜色血洗了苏家,苏家父母拼了自己的性命才将当时还不满一岁的儿子交到一个婆子手中,这才保下了苏家最后的血脉。

      好在那个婆子是个忠心不二的,便是自己险些丢了性命也护着小主子平安地到了侯府。

      林九思的阿娘和自家表妹向来要好,得知此消息后更是悲痛欲绝,对当时那个还不谙世事的小奶娃也是万般怜爱。

      林九思与他年纪相仿,又是一同长大,待他更是如自己的亲兄一般。

      苏允安既不像大哥哥那样刚正严密,也不似二哥哥那样不知轻重、冒冒失失。他总是笑着,从未见过他动怒发火的样子,所以林九思总是与他格外亲厚些。

      苏允安伸手把扎在自己怀里的那个泥猴儿似的丫头拽了出来,一眼便瞄到了那支被她别在腰间的胡笳。

      “你又去找莫日根了是吧?可真是不长记性,若是叫姨夫和表兄知道了定又要恨恨地罚你一顿!”

      林九思冲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满脸的得意:“你才不会告诉他们呢,少在这儿吓唬我了!”

      “你啊你。”苏允安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中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也罢,以后大抵也不会再见面了,去道个别也好。只是你身上这身衣裳是早上新换上的吧?弄得这样脏,若叫你阿姊看到定又要念叨你了。”

      林九思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皱巴巴还沾着泥土的浅色袍子,不禁有些后悔刚刚的不管不顾。

      可事已至此,我总不能一直躲在外面不回去吧?只好一梗脖子,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苏允安有些无奈地笑着,抬手将眼见女孩儿头发上沾着的干草渣子轻轻拍掉:“好了,上马吧,我帮你牵着。”

      林九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半是撒娇半是祈求地张开双手道:“我今儿不想骑马了,你背我回去吧!”

      伏在他那并不算宽厚的背上,林九思却感到无比的安心。

      落日的余晖毫不吝啬地洒在他们的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半梦半醒间,林九思恍惚听到他轻声笑道:“我们的小阿九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趴在他的背上轻声哼唧了两声,撇了撇嘴以示自己的不满,可到底还是挡不住突如其来的困意,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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