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第四十二章 师徒相拥 ...
-
一头钻进土洞里,相里浔卖力挖起来。
昏暗的石洞里,地面一角泥土松动起来,忽然一只手伸了出来!五指抓紧边缘,一个黑衣青年破土而出!地面破开仅够容纳一人的小洞,黑黝黝的看不清里面。
辨识了四周一眼,石洞里空间不大,墙壁上点着数盏长明灯,前方是一张白玉石床,一人白衣平整的躺在上面。
相里浔呼吸一滞,难掩激动的快步踱过去。
临走到跟前,想起自己满身泥土,会弄脏了对方。他原地施了净衣咒,灰扑扑的黑衣瞬间变干净,昏黄的烛光将他雪白俊美的容颜镀上一层暖意。
“师尊!”
他小声而急切的喊着,希望得到对方的回应,却无人应答。
白衣男子躺在石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身旁放着一个粉色花环,像安睡一般,毫无知觉。
等亲眼见到他沉寂的静躺在石床上,不知生死,这一幕让相里浔心里狠狠作痛。
师尊沉睡中的面容,双眉修长,双眸紧闭,面白如纸。不过几日,便形容消瘦许多。
不敢想盛长凌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进石洞,躺在这张冰冷刺骨的石床上,宁愿长睡不起。
伸手去探对方鼻息,微弱的几乎不存在。仿佛这个人随时都会消失,这种感觉让他的心慌乱起来 ......
他看到旁边那花环,编织成圆圈的枝桠上缀满桃花,颇有熟悉之感。
对了,之前梦里看到相钰的拜师礼就是这样的粉色花环!
细看下花环保存完好,应该下过防护咒。
难道这段时间伤了师尊的心,他对我心灰意冷,相比之下还是觉得收的头一个徒弟好?才拿着旧物睹物思人?
相里浔心里酸涩难明,将花环扔到一边,眼下更担心的还是盛长凌的身体状况。
右手覆上对方手背,触手冰冷的寒意直刺他的肌肤。
看着盛长凌的面容,再也忍不住连日来的思念,眼泪夺眶而出,啪哒掉落在对方脸颊上。
“师尊,我来了,你快点醒过来,起来看看我。我挖了两天的土洞,快把自己搞疯了,就为了见到你......”
“我错了,是我混账,我不该顶撞你,不该惹你生气,求求你醒过来......”
茫然的说了半天,对方丝毫没有睁眼的迹象。
“师尊,你醒醒啊!我带你出去游山玩水好不好?你要是一直不肯起来,我就躺下陪你......”
他红着眼眶慢慢爬上去,挨着盛长凌躺在外侧。
他侧着身子,眼也不眨的看着对方的面容,抓住对方冰冷的手,强行输送灵力。
“师尊,我怎么会不想再见到你?睁眼想的是你,梦里也是你......我后悔了,我不应该那么早离开驭凤山,离开你身边......”
“你要骂我,罚我,我都愿意,求求你起来!”
......
“师尊,其实,我还有好多话没告诉你......这些天我很想你,很想很想。可我是胆小鬼,不敢相信自己为一个人变得患得患失,不敢像以前一样靠近你,更不敢承认,你越对我好,我越害怕自己离不开你......”
相里浔难受的不能自抑,将头埋在对方颈窝,任由眼泪夺眶而出。他紧紧抓住对方的手,十指相扣,灵力大股大股输送过去。
手心相贴处,白色的灵力光晕急速流转。
盛长凌体内的灵力几近枯竭,自行封闭五感后,将灵力消耗降到最低,保持在眠息状态。
相里浔抽出一股灵力进入他的身体,助他循环灵脉,运行至心脉处忽然尽数溃散!灵力停泄不前。
——怎么回事?
相里浔定了定神,将体内灵气源源不断的输送过去,终于察觉到异常之处。
盛长凌心脉上不知何时缠满青蓝色的花纹,诡异奇怪,花纹处的心脉大半呈断裂之状!就像被侵蚀熔断,只余少部分藕断丝连维系生命!
相里浔震惊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容颜,面对他身体的损伤之处,简直不敢置信!
希望自己是判断错了!
再次将灵力一股脑输过去!然而一番仔细查探后,结果依旧如此!
尽管不知心脉上青蓝色花纹从何而来,但是只要是活人,心脉尽断,便意味命终之时。
盛长凌快死了......
忽然发现这个事实,他指尖微抖,整个人如坠冰窟!
......难怪替他寻找来神绛灵草,服用后依然身体虚弱,不能彻底治愈,原来是心脉处的诡异花纹作祟。
蓦然发现事情真相,相里浔心里一阵难受。
听到师尊闭死关的消息,他心慌意乱,回宗门的路上他设想了种种原因,可怎么也没想到,师尊是身体撑不住了......
他总是这样,不愿打扰任何人,不给自己留只言片语,绝决的走进这里,一个人默默躺在冰冷的石洞里等死。要是自己没有执拗的非要进来看他,他就准备躲在石洞悄无声息离开?
经年累月耗费仅剩的灵力制作一堆保护符,免费分发给门派众人,包括山下百姓。临死却没有几个人知道,更没有人哭两声。
心痛蔓延整个胸腔,相里浔紧握着的右手指节用力到发白。
痛恨自己之前跟个傻子一样,为什么没看出来盛长凌的异常?!
懊悔夹杂心疼,他暗自加大灵力输送,妄图填补盛长凌的身体!
......
盛长凌元神不断受到外来灵力冲击,迫使他的意识自昏睡中醒来。
自行解开五感,他皱着眉头缓缓睁眼,眼前还是昏黄的石室内景。
甫一动,感觉到不对劲,半边身体上沉甸甸的压着重物,脖颈处是毛茸茸的触感。
他惊了一瞬,侧头看去,身上半压着一个黑衣青年。
青年头枕在他颈窝,发顶挨着他的下巴,不时传出哽咽声,在安静的石室里听得十分清晰,左手被对方紧紧抓着,十指相扣,还在源源不断输送灵力。
“......浔儿?”
盛长凌下意识道,声音喑哑。
相里浔猛地抬起头!顾不上满脸泪,惊喜交加的看着盛长凌。
青年面容本就俊美,鸦羽睫毛上沾着点点泪珠,任谁见了都要感叹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师尊!你醒了?!”
相里浔眼底一片乌青,声音带着喜悦。
“嗯。我再不醒来,你过度输送灵力到连命都不要了。”
盛长凌收回左手,打断灵力输送,撑着身子半坐起,看向他道:“这里下过诸多保护禁制,你如何进来?若让旁人发现你私闯闭关之地,会受鞭刑处罚。速速离开...唔......”
青年忽然倾身过来,径直吻在他唇上!
盛长凌睫毛猛颤了一下。
因为青年太过用力,磕的他嘴唇生疼,未竟之语悉数被堵了回去。
他下意识觉得不妥,想推开对方。青年双手抱紧他的背,整个身子顺势压过来!
盛长凌被压倒在石床上,横冲直撞的吻夺走他的呼吸,两人心脏跳的极快!
“师尊...师尊...”
青年边吻边哑着嗓子不停低声唤他。
盛长凌终于清醒过来,脸色腾的涨红,一把推开身上的青年!
“放开我,起来。”
青年还死死压在他上方,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盛长凌半天起不来身子,恼羞成怒道:“青菏岛想必你已经去过了,以后是有家室的人,不要再如此轻浮,做出糊涂事。”
相里浔手肘撑在上方,眼神亮晶晶的掠过他狭长的凤目:“师尊,我去了青菏岛,但是没有和柳姑娘成功结契。就算这次结成道侣契,也是出于朋友之义,好让柳姑娘能够体面离岛,后面我也会解除掉。”
“师尊,你问我怎么进来,是因为我在外面挖了两天两夜,才挖通地底小洞钻进来。我始终不愿意相信你要待在这破山洞里了此一生。告诉我,你的身体出了何事?为什么心脉会断裂大半?你选择闭死关,你不想再见到我了吗?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这些事,我定会为你找到救治之法!”
相里浔压在他上方,着急问道。
盛长凌猛一听到青年说他挖了两天两夜,才挖通石壁底部进来,侧头看去,青年撑在侧旁的双手伤痕累累,甚至惨不忍睹。他忍不住心神微动,原来竟是为了见他。
他回过头认真的看着上方的青年,眸子里溢出一丝难过。
“事已至此,我便实话与你,我的身体是陈年旧伤,无药可医,所剩时日不多,你不必寻找什么救治之法与我。归墟洞是清昭门历代掌门和长老归化之地,这里也是我的归处。顺其自然,不必苦恼。”
说到这里,盛长凌想起两人之前吵架的源头,顿了一下,再次解释:“浔儿,上次客栈的事,不论你相不相信,实属意外,你这段时间一直很痛苦,为师现下就施法把你脑海里那晚的记忆封掉,你才会不受其扰,彻底放下。将来离开清昭门,遇人遇事须警惕,若有难处,找木掌门,他会照拂你......”
相里浔起身跳下床,单膝跪地。
“我不接受,不要封掉我的记忆,我也不要你离开!师尊,我不会放下你不管!你在这里一日,我就陪着你一日,就算你赶我出去,我也不会走远,我会在洞府门口长跪不起。”
盛长凌坐起身子,俯视着床下跪着的人,沉默半响,闷声道:“你如此做,有何意义?”
“因为我想陪在你身边,师尊,我想天天见到你,不要推开我。”
相里浔抓住对方的手,近乎乞求道。
“浔儿,不要再胡闹了。为师方才说过,归墟洞不准弟子进入。你若再纠缠胡闹,我只好发灵蝶传讯请木掌门过来。”
相里浔一看对方要来真的,若是木守祈知晓此事,恐怕他以后连山顶都上不来,连忙阻止道:“好好,师尊你别生气。你不要叫木掌门,我离开这里就是。”
他站起身,深深看了盛长凌一眼,方一步三回头的踱到墙角。
青年在土洞边缘回头看他,不舍的又喊了声:“师尊!你真的不要我陪你?”
盛长凌坐在石床上,没有回头,也不再回应。
青年无奈噤了声,跳进洞里,里面传来一阵钻爬的琐碎动静。
很快,石洞里只剩彻底的死寂。
盛长凌坐在石床上,伸手一挥,半空出现一副画面。
只见黑衣青年从归墟洞侧面爬过后,走到石门前,径直跪在泥地上,身子挺的笔直。他双手垂在腿侧,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执拗。
盛长凌怔怔的看了半响,方回过神来,他居然真的没走。
可是见一次,念一次,让他如何安心?
长袖挥过,画面消失。
盛长凌闭了眼,不再看。
青年一连跪了五天五夜。
头微垂着,肩头、双腿落着不少枯叶,远远看去如石刻般沉默隐忍。
山顶下起大雨,地面潮湿寒冷,乱卷的狂风呼啸刺骨。
天际乌云翻滚,团团聚拢在山头,黑云压顶,电闪雷鸣间,酝酿成大雨倾泻而下。
相里浔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后背,眼睛被雨水冲刷的看不清东西,雨滴漫山遍野砸落。
他跪在泥地上,全身湿透,未用任何术法抵挡,任凭大雨浇了整整两天。
大雨一直持续到深夜,未有丝毫变小迹象。
漆黑的山野地里,伸手不见五指。
黑衣青年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黑,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半边脸浸在泥水里。
片刻后,石门缓缓开启,伴随着轰隆作响的沉重启动声。
盛长凌一身白衣出现在洞口,他皱了眉,挥手在青年头顶上方加了一道防雨结界,起身走进雨里。
青年躺在地上,望着近在咫尺的白色衣角,脸上满是雨水混合着泥水,头发一缕缕沾湿在脸颊,皮肤透出不正常的青白之色。
盛长凌俯身,伸手摸向他的手腕,一时间眉头皱的更紧。
“内脏受损,如何伤的?身上有伤,外加灵力损耗过度,不好好回去将养,还敢胡闹?”
青年像是卧在地上的一只受伤黑猫,毫不在意他的斥责。
“师尊......”
盛长凌搭在他腕上的手微热,还未抽离,青年立刻顺杆爬,反手抓住他手腕,慢慢坐了起来,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道:“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盛长凌强压下心里的难受,冷着脸想抽回手,孰料青年突然站起身子,倾身上前抱住了他!
他被撞的向后退了一小步,才承受住青年抱上来的冲击力。
青年紧紧搂住他肩背,浑身湿漉漉的,很快沾湿了他的白衣。仿佛怕极了失去他,抱着不肯撒手,双臂紧的他快喘不过气来。
盛长凌个子低对方半头,脸被迫贴着对方脖颈,肌肤相贴的触感让他心惊肉跳!整个人笼罩在青年身体散发出的温热气息中。
他耳根红透,慌神之下竟一时未能挣脱,逃也逃不开。
心道,徒弟糊涂就算了,他怎么也糊涂了?
又想到现下是在宗门里,他和徒弟在历代前辈归化之地举止出格,实在不成体统!
正当盛长凌想怒喝出声,忽感脖颈处一片奇怪的温热液体,缓缓滑过他颈窝,流向胸口皮肤,浸湿一小片衣领。
他瞬间意识到那温热的液体是什么,整个人僵住了身子!
青年埋首在他肩头,眼泪涌出,呼吸间带着压抑后的哽咽:“我拜师时,你说让我以你为师,以道为尊,我都记得。可净化术我还没有跟你学会,书里写的很多东西我看不懂,还没向你请教。师尊素日弹琴弹得很好,我也想跟你学,还有快要过年了,我不想一个人孤单的待在琼花台,我想和你一起逛金莫城买年货,一起吃年夜饭放烟火,还有很多事没做......师尊,不要再赶我走了,让我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一句句话像锥子凿进他的心。
盛长凌心脏骤然泛起强烈的疼痛之感,一双凤眸渐渐蓄满水光,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清冷的外表被撕开一道口子,内里全是柔软深情。
明知道眼前人他见一次,念更深,临了徒增烦恼,可是他真的不舍。他等了三十年,尝遍痛彻心扉的滋味,才等到青年终于再次回到身边......
伸手回抱住青年,他闭上双眼,静静的听彼此的心跳声。
漫天大雨的夜晚,两个人在归墟洞前紧紧相拥。
头上一小片伞状的透明结界,为两人挡着瓢泼雨水,身后石门大开,透出一小片暖黄色烛光,温暖了无边黑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