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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刑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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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后山,两人一路无话。
这还是相里浔头一回到清桐仙君的住处——琼华殿。观察四周风貌地形,原来顺着那晚的落花闲潭再往前走一小段,就是这人的住处。
踏进大门,宽阔素雅的庭院,水曲廊榭、阶绿庭花。院里遍栽琼花树,花开满枝桠仿若积玉堆雪,微风拂过,满院花瓣飘零。
踩着青石板路走上回廊,行至主屋,上面玉色匾额上书“琼华殿”四个烫金大字。
那人先行进去,又走进了里间寝室。
相里浔站在客厅,扫了一眼厅房,陈列摆设十分简单,桌面干净整齐,墙上挂着素雅的书画,显得整间房屋过于空荡。
片刻后,那人捧着两本书走了过来,交给了相里浔。上面是一本《上元真人诀》薄册子、下面是一本两指厚的《上元大洞真经》。
“这是本门炼气筑基的道藏,你需牢记熟背,五日后过来此处背诵。”
相里浔:??
掂了掂手里的书,恍惚有种错觉,像极了上高中被班主任布置下周一要检查古文背诵的任务。
“师尊,我天生资质愚钝,尤其看书学习方面,五天真的不行,十天行不?”
“无需多言,五日后背不会,罚两日不准进食。”
盛长凌一只手背在身后,态度坚决道。
......
相里浔坐在卧房床上,就着灯盏的亮光,随便翻开一页,都是密密麻麻的墨字,瞟一眼头疼隐隐发作。
翻到第一页,忍住耐心看了一小段,整个人云里雾里,简直像在做古文阅读理解!
他忍不住腹诽,五天就要背下来上百页古文?!高中语文课都没这么魔鬼吧?
良久,无力望天状叹气!都换了个世界了,怎么还是逃不开看书学习?
熬夜半宿,保持着书翻开扣在脸上的状态,相里浔抱着被子睡得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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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被一阵持续性敲钟声吵醒,外面吵吵嚷嚷的,很是不同寻常。
相里浔顶着两个黑眼圈爬了起来,快速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就跑了出去。
路上不时三五群弟子在向山下某处地方汇集。相里浔随便抓住一个过路弟子问发生何事。
“你是新来的弟子么?连这都不知道?每五年一次,四月初五这天,清桐仙君盛长凌公开受罚的日子!”
说话的人上下打量相里浔,瞧他眼生得紧,确实像是新来的。
“受罚?他做什么了?”
相里浔拉着对方胳臂,开始师兄长师兄短的热切喊着:“都是同门,小弟我初来乍到,有很多事情不清楚,望师兄们指点指点,免得以后不知情犯了跟清桐仙君一样的错,给咱们宗门丢脸。”
“我也是听说,这三十年前,盛长凌作为清昭门掌门无故失踪两年,清昭门历代镇守鬼头井,上面的封印法阵忽然破裂也无人知晓。鬼头井是鬼域与人间两界的结界交汇处,因此酿成大祸,鬼王带着一众恶鬼怨灵现世,造成诸多百姓惨死!没想到这鬼王竟是盛长凌的亲传弟子!最后众修士集结与鬼域殊死大战,折了三千道友!这完全是盛长凌的失职之罪!此事辱没了我宗门百年清誉!罚他也不冤!”
相里浔暗暗叹道,这盛长凌看着怪冷傲清高的,本以为是个厉害角色,没想到还有这桩往事,才被废了掌门之位。
义愤填膺的罗列完前废掌门数桩罪后,对方又热情介绍道:“我是天阳长老座下排行十七的徒弟冯轩辕,以后有事可以找我帮忙,小师弟,看你人还挺机灵,你是哪位长老座下啊?没听说宗门最近新收徒啊?”
相里浔也无意隐瞒,坦荡道:“在下正是清桐仙君盛长凌刚收的弟子,相里浔。”
看着对方意料之中变了脸色,瞪眼张嘴的震惊表情!相里浔哈哈大笑起来!
“谢谢冯师兄一番辛苦解说,回头见。”
未再看对方反应,相里浔跟着人流一路走了过去。
绕过宗门大殿,后方就是刑罚台。
五尺高台,白玉台面呈圆形,周围环绕四根通体漆黑的玄铁柱,柱身上雕刻着数朵红莲图案。
盛长凌站在台上,神色冰冷,仍是一袭白衣,站的十分笔直。
周遭议论声夹杂着斥骂乱哄哄一片,他却始终眉目微垂,无甚表情。
不一会儿,刑罚台四根柱子旁边各来一个身穿金色纱衣的女子看守着,高耸的发髻上皆簪着一根金色翎羽。
隔出一片空地的前方,乌泱泱围着一大片人观看行刑,所望之处人头攒动。
相里浔站在人群后方,手臂抱在胸前,来回东张西望看热闹,这场面属实头一回见。
“嘿我听说,盛长凌是跟鬼域不干不净,听说三十年前那场诛邪大战中百万恶鬼凶煞满天飞,愣是都绕过了他没有伤及半分!说不定他早前消失的那两年就是私下投靠鬼域做了不可告人的交易!毕竟鬼王曾是他徒弟!”
“我看不可能吧!没必要啊,他可是唯一一个在二十八岁,修为就突破至渡劫期的修士,濒临飞升,其他几个当世大能百岁后修为才突破到化神期!远远追不上他!当时上修界谁不知道五方仙门魁首清桐仙君,九垓道御第一人盛长凌的大名啊!最后也是他亲手诛灭的鬼王!肯定是那孽徒平日伪装的太好,将他蒙蔽其中!”
“要我说他就是狂妄自负酿成的祸端!没出事之前,仗着自己是清昭门掌门人的身份,又自恃修为甚高,行事作风傲慢自大,不给任何人面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掌门之位当儿戏。鬼头井封印法阵破裂的当晚,他倒好,人都找不着在哪,等旁人察觉已经酿成惨祸!”
“徒不教,师之过!他自己教出了个祸端,这罪孽也有他的份!刑罚是他合该受着的!”
“......”
旁边几个人讨论的十分激烈,相里浔正支着耳朵听的起劲,周遭忽然安静下来。
人群中间让出一条路来,一小队人走过前去。
为首的男子头戴金冠,墨发半披,两边鬓角各垂着一缕发,身穿一袭黄白团花锦袍,袖口饰有银色仙鹤图案刺绣,望去面若冠玉,华贵不凡。身后跟着八名弟子,走到刑罚台前停下。
“师兄问下,前面领队的是谁?”
相里浔拉着旁边一弟子问道。
“你新来的吧?”
对方上下打量完他,解释道:“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松云山九华门左逢春掌门座下首席弟子——九鹤仙君苏幕!三十年前的诛邪大战中便崭露头角,近年来左掌门闭关多年未出,不问世事,九华门上下事务都要倚靠这位九鹤仙君打理,年纪轻轻便担起大任,也是如今五方仙门翘楚。盛长凌过失之罪便是五方仙门商议后委派九鹤仙君每五年执行刑罚的。”
“哦,那四个穿金色纱裙的女子又是干嘛的?”
“那四个啊!是玉疏子长老座下的女弟子,负责开启三灾阵。”
“三灾阵?”
“三灾阵一开威力巨大,可碎金摧石,阵中之人要承受的剧痛,如业火焚身、弱水溺魂、刀剑腕骨这三种刑罚一并加诸其身。这是我们清昭门用来惩罚犯下穷凶极恶之罪的弟子的阵法,寻常修士撑不过一时三刻便昏死,曾有金丹期弟子犯下杀害同门的重罪,被关于此阵中半个时辰,最后承受不住法阵威力而疯癫到拔剑自戕而死!”
“哇,这三灾阵听着确实厉害啊。”
相里浔说完回头看向前方,只见九鹤仙君苏慕手掌向上一翻,手中凭空出现一条火鞭,鞭身上通体烈焰缠绕,伴随着火星刺啦溅射!
“——流火噬神鞭!听说即使化神期修士被此鞭打中也会暂封灵脉半个时辰,全然动用不了任何灵力!鞭伤处犹如火燎,愈合也极为缓慢。”
“要我说,像盛长凌这种仙门耻辱,抽他三鞭都是轻的!”
身后俩个人的声音一字不落进了相里浔耳朵,他扯了扯嘴角,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前方。
过了片刻,木守祈脸色微沉的领着一队人马走上前来,同苏幕交谈了几句,便走回原位。
苏幕执着鞭子走到台前,向盛长凌微颔首:“清桐仙君,得罪了。”
盛长凌瞟了对方一眼,神色冷淡,没有任何回应。
话音落下,鞭子裹挟着长串刺啦作响的火花自半空中袭来!直击盛长凌肩背!
啪——!!
鞭身通体缠绕着烈焰,犹如一道凶猛毒烈的火蛇,狠狠舔舐上盛长凌的身体!
霎时间鞭响声震彻山谷!惊的众兽四散逃窜!
神鞭迸发的威力携着化神期威压排山倒海袭来!鞭响声让在场化神期以下的修士不由绷紧了神经。
盛长凌纹丝不动,只是肩背处衣服上渐渐渗出两道血痕。
震人心魄的噼啪鞭响声中,很快连着两鞭挥过!
银鞭火舌舔舐过的伤口,随着火花四溅消散,盛长凌身上白衣渐渐渗出多道血痕,犹如开满了暗红色的花。
他睫毛微动,一双凤眸却是寒光凛凛,依旧站的笔直,始终没有吭一声。
苏幕收了银鞭,面向众人道:“三鞭已过,清桐仙君周身灵脉全部被锁,能维持三个时辰。本君在此代表五方仙门普告万灵,敬启三灾阵,阵开!”
四名金色裙装的女子早已在玄铁柱前等候多时,此刻开始动作整齐的双手结印。
眨眼间,四根玄铁柱上雕刻的红莲图案刹时放出红色光芒,犹如活了一般。
柱顶四角接连撑起一片红色法阵,盛长凌站在台上,紧抿着唇,唇色微微发白,他头上简单挽只古朴白玉簪,长发被罡风吹的在身后飞舞,一身白衣血迹斑驳。
随着四位女子结印动作完毕,刑罚台周围自地面缓慢升起一圈金色光圈,连带着诡秘的金色符文升到足有三丈高,密密麻麻的字符连圈包裹着刑罚台铸成坚不可破的光牢!
盛长凌眼睫轻微抖动,身上的伤口在三灾阵威压下溢出血,白衣很快染成大片血红。
“还真是硬骨头,三灾阵这么凶猛的阵法,居然抗到现在都不叫一声。”
“嗨,即使修为折了一大半,那也是渡劫期,早已是半仙之体,区区三灾阵又能伤到哪。你想听人怎么叫啊?莫不是在床上叫?”
“哈哈,张兄你看他那被抽的满身血,还装的一副高高在上、不肯正眼看人的样子,兴许床上也不会叫呢。”
“这种人贺某可是见多了,前期越被众人捧得高,就越是装的高冷。谁能想到曾经的五方仙门魁首盛长凌跌下神坛,会狼狈到这幅模样?若是他肯跪下来求我,看在脸还行的份上,贺某也就不嫌弃他年纪大,大发慈悲收了他做妾室,届时邀请两位来家里欣赏,贺某保准晚上让他在床上叫的比青楼头牌还放浪。”
前方三人说完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相里浔全听进了耳朵,瞥了姓贺的男子一眼,内心吐槽,好家伙!男女通吃不说,就肥头大耳蠢如猪的样子,够盛长凌这个怪人一掌劈么?
光牢上繁缛的金色字符环绕着刑罚台轮转不休,罡风吹得盛长凌衣角翻飞!
他浑身仿佛架在烈火中烧灼,快要灼痛神魂一般,识海里沉溺感又似铁锥凿的头骨欲裂,不待喘息,全身骨头又仿佛被无数把刀生生剜出来一样!
盛长凌疼痛难忍,稍闭了闭眼,额头很快沁出一层薄汗,身体撑不住的轻微摇晃。
相里浔看着那人脸色煞白,一身血衣站在法阵里,血水顺着衣摆滴落在脚边,汇聚成小片血洼。
看了半响热闹,心道这人莫不是傻子?
什么九垓道御第一人的名头听着挺唬人的,修为既然如此高,干嘛不偷用纸人之类做个替身过来受罚,非要自己受罪?还当真是个怪人。
刑罚台上,盛长凌费力的抬起头,目光忽然看向了下方人群某一处。
相里浔正看着台上,毫无防备的正对上盛长凌直视向他的眼神!
四目相接的一刹那,相里浔怔楞了一秒。
隔着法阵,那人脸色苍白,凤眼狭长,黑色瞳孔迷茫中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神情似有哀伤落寞。
不待他反应过来,对方眼神即刻恢复清明,飞速移开了眼睛,仿佛刚才短暂的目光交汇,只是相里浔产生的错觉。
他刚是在看我吧,为什么是这种奇怪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