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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夜成名 ...

  •   成名这事儿,往往跟机遇绑在一起,来得猝不及防。
      咱干沟这地界算得上相对富饶。沟底的稻田像条绿色绸带,顺着山势而下,两侧缓坡地里的油茶树,一棵棵的。家家户户每年都能分到几斤山茶油。别的生产队日薪才七八个钢镚儿(合 0.07—0.08 元),咱这儿一天能挣两毛一—— 直到现在,村里老老少少赶集向人亮身份 “‘正’干沟的!”,声音都透着股底气,那得意劲儿,活像裤兜里揣着金疙瘩。
      连着三天爬树摘茶果,那些红绿相间、圆滚滚的果子,堆满了隔壁的集体大屋。晚饭过后,齐巴子宣布:“明天起,大家可以自由采摘了!”
      饿瘪的蚂蝗一旦嗅到水的动静,哪还按捺得住?
      哥哥决定连夜上山。虽说白天的劳作累得人浑身软得像滩烂泥,手指头都不想抬,我还是不极情不愿地别上杉刀、背起背篓,提着盏光线微弱的小马灯跟上。
      我们穿过沉睡的村子,往后山去。夜空里没有月亮,星光也显得朦朦胧胧。山下的村庄静得出奇,恐怕连鸡犬都沉入了梦乡,只有远处的木叶河,时不时传来阵阵的流水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走着走着,我不经意间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半山腰,一盏孤灯亮着,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醒目 —— 那该是九队路边那间孤零零的知青屋。我的心猛地一颤,小谢的模样瞬间浮现在脑海里。这么晚了,她怎么还没睡?望着那盏摇曳的灯光,我竟觉得她近在咫尺,仿佛只要扯开嗓子喊一声,她就能听见我的呼唤。
      回想这段日子,虽和小谢相隔不远,却始终没什么实质性的往来。我去公社拿信碰面了,也只是匆匆对视一眼,礼貌性地打个招呼,那些涌到嘴边的话,总被我紧张地咽了回去。如今想来,真懊悔自己的胆小怯懦。平日里,我本该大大方方地去她那儿串串门,多找些相处的机会,说不定一来二去,就熟络了。记得赶集时,她眼里满是笑意,还热情地邀我们去玩,那温柔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想到这儿,我的心怦怦直跳,满心都是按捺不住的兴奋,开始盘算着下次见面该说些什么,怎么自然地开启话题,才能让她眼中的笑意只为我而绽放。
      夜半的凉风专往衣缝里钻,我裹紧衣裳,把衣角掖在腰间,还是直打哆嗦。
      哥哥不愧是哥哥,他专挑那些掰过玉米的坡地 —— 嘿!向阳枝头上的茶果早炸开了口,黑亮的茶籽像撒了一地的板栗,在小马灯的光线下直晃眼。他两手翻飞,捡得又快又准。我赶紧有样学样,恨不得能长八只手,跟上他的节奏。
      突然,耳边 “呼” 地刮过一阵风,紧接着传来两声踩翻石块的 “噼啪” 声。小马灯的火苗直颤栗,四周的虫鸣瞬间没了声响,旁边刺巴笼里的萤火虫忽明忽灭,像是在偷偷打暗号。我吓得结结巴巴:“哥!我感觉……” 哥哥头也不抬,沉声说:“甭管它,接着捡。”
      天还没亮,后山坡上各级台地的茶籽就捡拾一空。原本该分摊给全村二十多户的零星资源,竟是满满两背篓、三箩筐。粗略一算,能榨出四十斤山茶油 —— 这对城里习惯了每月只有二两油抹锅的人来说,简直发了横财!
      ……
      虽不是专业工匠,却能砌出结构精巧、一孔点火锅锅俱热的三眼灶;虽非农家出身,养的猪却茁壮无恙;甚至一盆热水,救回他人一命;半夜上山捡茶籽,连野兽都不敢近身…… 我俩的故事,经村民们口口相传,渐渐变得近乎传奇。
      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奇奇怪怪:村里谁买来了猪崽,像托付身家性命似的把绳索交到我哥手里,恳请他帮忙牵入猪圈;某天被一户人家请去做客后,村里竟有孩子开始喊我俩 “干爹”;无论我们怎么解释,齐巴子还是满怀期望地领着我俩,在村里四处转悠,看哪儿能找到新的水源。
      这天清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门外站着个汗流浃背的汉子,他指着对面的山路,诚恳地邀请我们去做客。原来,是对面山后二队的村民特意来请。先前全大队抢着接待知青的比拼,没想到竟延续到了现在,这实在让人感动。我心里纳闷:他们队里不是有知青小张吗?追问之下,那汉子才吞吞吐吐地说明缘由 —— 原来,广为流传的那些关于我们的故事,让他坚信我俩是懂得风水的高人。
      可每当夜深人静,我还是忍不住回味捡茶籽那晚,远眺半山腰的那盏孤灯。小谢那会儿在干啥呢?是不是也在灯下看书?想到她笑起来眼睛像弯月亮,我又开始后悔:去公社拿信路过,咋就不能像哥哥捡茶籽那样大胆点,主动找她多说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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