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木叶河》胡腾

10、节流

　　深更半夜，全村的狗突然狂吠不止 —— 咱家养的小狗球球，更是直接钻到床底下，哥哥怎么呼唤都不肯出来。
　　我从被窝里探出头，隐约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若不是已经睡下，真想爬起来开门看看：这大半夜的，村民们还在忙活啥？难道是邻近村子放电影，大伙儿连夜赶去看？
　　透过木格窗望出去，月明星稀，夜空干净得没有一丝云絮，不像是有热闹的样子。
　　突然，村里传来齐嫂那惊恐的叫喊声：“豹老二！豹老二！豹老二拖牛啦 ——”
　　后来才知道，她是透过门缝亲眼看见的：三头豹子闯进牛栏，正拖拽着她家的牛犊。那三百多斤的牛犊，被拽得直叫，声音凄厉。
　　全村人被这喊声惊醒，顿时乱作一团：敲墙的敲墙，跺脚的跺脚，吆喝声能把屋顶掀翻。可那些豹子愣是跟没听见似的，拖着牛犊往山后去，半点不含糊。
　　第二天一早才知晓，就连老会计那样能携枪撵野猪、安铁夹的狠角色，昨晚都吓得没敢开门。而同栏里那头国家花大价钱买来的水牛犊，安然无恙 —— 许是豹子嫌水牛味重？毕竟这 “进口货” 的口味，野兽也未必吃得惯。咱心里暗自叨咕：幸亏豹子挑食，不然村里非得哭成泪窝子不可。
　　经此一劫，我们才猛然意识到：那些白天不见踪影的饥饿野兽，全都是夜行性的捕食者。它们在山间小路上潜行，若是有人夜晚外出，很可能会遭遇不测。想起前几天的传言 —— 某队的孩子大白天在家门口被豹子叼走；想起我们半夜上山捡茶籽时，刺巴笼里传来的扑响；想起村民们哪怕白天出门，腰间也别着一把锋利的杉刀，村里这二十几户人家，为何世代都紧紧聚集在大枫树后面……
　　再想到我俩大半夜上山捡茶籽，那简直跟自杀没两样！这会儿才理解了长辈们当时的惊讶与钦佩，也懂了他们为何对共患难的朋友 —— 狗，那般尊重。后背不觉一层冷汗，好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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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收养球球，那纯属当时脑子进水。
　　这小白狗长得倒讨喜，跟团棉花糖似的，黑眼睛滴溜溜转，可行为举止却活脱脱一个调皮捣蛋的熊孩子：
　　下地干活，它总追着裤脚跑，绊得人直踉跄；上厕所，它蹲在门口当 “保安”，缠着人不放；见猪偷菜，它跑得比我还快，汪汪叫着冲上去驱赶；时不时还会间歇性发疯，突然冲着大牛乱吠，吓得牛大哥原地发呆；要么就埋伏在路边，冷不丁追得别家老母鸡扑棱棱飞进田里，一身泥水。倔脾气上来时它谁都不怕 —— 跟赶牛娃们疯跑半天，怎么叫都不回；逮回来骂两句，它就梗着脖子 “汪汪汪” 地跟人吵翻天，让人既恼火又忍不住想笑。
　　更妙的还是它的看家本领：不管生人熟人，只要路过门口多瞅两眼，它就跟装了警报器似的叫个不停。就凭着每天两勺红薯玉米饭的 “俸禄”，它能从早忙到晚，摇着毛茸茸的笨尾巴在屋前屋后巡逻，活像个领了 “低保” 却超敬业的保安。
　　可咱俩这张嘴啊，真是见着活物就忍不住琢磨咋下锅：
　　先是捉青蛙。夜里打着手电去田埂，那些青蛙跟中了定身咒似的，鼓着圆眼睛一动不动，任人捉拿。煎、炒、烹、炸，变着花样吃，直到田里的蛙声日见渐稀疏。
　　接着又捡田螺。沟田里的大田螺捡回满满一木桶，可煮的时候才发现都是 “硬骨头”—— 熬干三锅水，螺肉还跟橡胶弹珠似的，嚼不动。咱渝都人啥没吃过？当即改刀切片，架起柴火把铁锅烧得透红，倒油下锅的瞬间，那叫一个精彩：油烟呛得人睁不开眼，锅里噼里啪啦响得跟放鞭炮似的。好家伙，这神仙法术般的操作，让螺肉顿时变得可口入味。只是吃完后，腮帮子酸得像嚼了两斤牛皮糖，连放个屁都带着螺肉味，尴尬得能把人埋进田埂里。
　　青蛙和田螺快被我们吃绝，我俩盯上了村小学晒坝上的喜鹊、乌鸦 —— 一只只肥得跟小母鸡似的，看着就馋人。
　　我俩揣着弹弓，吹着口哨装成路人，想打它们个措手不及。谁知道这些家伙跟成了精似的：才稍微靠近一点，它们就 “呱呱” 叫着飞上天，活像拉响了防空警报；绕着圈飞不说，还边飞边往下瞅，那眼神跟警察盯小偷似的，警惕得很。后来更是大老远看见我俩，就集体 “搬家”满天飞，活像是在直播 “人类谋杀未遂案”。
　　这怎能不让人火起 —— 咱啥也还没做呢！
　　看来 “开源” 是越来越难了，只能想办法 “节流”。
　　赶集天，我到公社去拿信，特意带上了小狗球球，绕路把它丢在了观音凹。那地方有一尊楼房般高大的巨石，石下常挂着几条红布，摆几双指头长的绣花鞋，是十里八乡有难人祈愿的地方。周围荒无人烟，却是赶集的必经之路，我来这儿得七弯八拐十几里，还趟过一条小河。
　　离开时我频频回头，见球球在原地打转，黑眼睛里满是迷茫，最终我还是狠下心转身走了，让它自寻活路。想必就算它身上带有 “指南针”，也再难找到回家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