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木叶河》胡腾

2、愉悦消费

　　次日清晨，我们转乘小客轮，沿乌江逆流而上，继续我们的旅程。傍晚时分，船停靠在彭水县城。
　　站在甲板上眺望，好家伙！一条长阶由河而上，直抵山脚下；而沿山脚顺势横铺的县城长街，恰似一道狭长的佛案，静静伸展在这坐佛般的大山前。
　　本以为七十年代怎么也该有点现代气息，结果这儿简直是 “远古生存体验区”。买鸡交易像开盲盒，全靠买家上手掂量猜重量；鸡蛋论条卖，跟卖仙女的珠串似的；还有用树叶包着、热气腾腾长得像马粪的神秘食物。最绝的是巴掌大的泡萝卜片，旁边搁着一盆红得瘆人的辣椒面，活脱脱是给勇士准备的试胆大会，关键这居然还是当地零食！赶集的乡亲们一水儿青衣黑裤，头巾裹得严严实实，上了年纪的还绑着白绑腿，那架势，仿佛刚从仙侠剧片场下班。更有意思的是，十七八岁的姑娘们头巾裹得花样百出，只是大多衬得不算顺眼。
　　我们这群外来客跟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瞬间膨胀得头顶快戳到天，天生的优越感，令人顿时胆大无比。正巧瞧见街边饭店摆着一大筛子卤菜，油光锃亮勾得人直咽口水。
　　平时抠门到能把一分钱掰成两瓣花的哥哥，这会儿也跟被施了魔法似的，抓起一只猪耳朵猛嗅，光速称重付款。结果菜还没切、没拌、没装盘呢，呼啦一下，我们俩被同行的伙伴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 这群人突然集体切换成土匪模式，不询价不称重，伸手就抓。男的喊得震天响，女的尖叫着接力，猪舌、猪耳、鸭脖在人堆里转传，比传递奥运圣火还默契。短短几分钟，筛子就跟被龙卷风洗劫过似的，干干净净。
　　可怜的营业员小婶，被这阵仗吓呆了，满头大汗攥着那点零钱，估计满脑子都在怀疑人生：“这青天白日的，我是撞见鬼打墙？”
　　我们这些穿着军大衣的青年男女一上街，街上的人们就惊慌地让开道路。本来两边塞满地摊，拥挤得难以插足的窄街，竟主动现出道来。我们都大摇大摆边走边聊，手里的柿子、甘蔗、瓜子传来传去，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买来或是顺手揣来的。鸭骨头鸡爪子随手一扔，果皮渣子乱飞，笑得没心没肺……
　　……
　　一路闹剧，第三天傍晚，我们总算弃船上岸，到了首章所述的龚滩古镇。
　　位于峡谷底部的千年古镇，傍江随势而建，颇具规模。黑沉沉的密集的青瓦木屋，和背靠大江的吊脚楼之间，一条由块块长麻石铺就的窄街，满是岁月的痕迹，婉曲地伸展前去，与河岸码头上来的离镇公路相连。一股浓郁的中药香气弥漫，久久不散。在这陡峭的上崖公路的拐弯处，几座高耸的白色砖石仓库楼矗立着，彰显着古镇的繁荣。
　　对岸的绝壁高耸入云，瞅一眼就让人心里发紧。结果定睛一瞧，绝壁半山腰飘着一朵云雾，云雾底下，居然有几只白色的小家伙慢悠悠晃悠。我跟发现宝藏似的指过去：“快看！羊！”
　　伙伴们齐刷刷伸长脖子数羊，边数边感叹：“这羊可真硬核，搁这绝地求生呢！”也不知道是主人家圈不住这群 “叛逆分子”，还是故意给它们安排了一场野外生存特训，反正这群羊从家养变野生，后续剧情怕是比八点档狗血剧还精彩。
　　正说着，同行那漂亮姑娘冲我甜甜一笑，把我乐得心里跟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结果一激动，手里罩着网兜的搪瓷盆 “哐当” 一声砸地上，顺街翻滚，那动静，恨不得让全镇人都瞧见我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