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遥远的距离》庐冬

9、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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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沢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木山盘腿坐在地上，皱着眉头像是在沉思着什么。听见他出来的动静，木山抬起头来，沉静的视线就那么扫过来，让水沢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水沢的心里其实乱的很，木山突如其来的吻让他手足无措。为什么要亲自己呢？用洗澡的时间胡思乱想了一阵水沢决定将一切归结于是天气太热木山被热昏了头上。男人有的时候也会亲男人的吧，因为莫名的原因，出于兄弟之间的感情的话，大概也有这种亲吻表示思念的方法吧……

　　想到后来连水沢都觉得这些理由可笑了。可是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往好的方面想，比如木山真的对自己有意思之类的。人是一种可怕而又贪心的动物，一旦看见了一点点可疑的苗头，就觉得是抓住了希望的曙光。希望越大，爬的越高，到头来只会越失望，摔得越疼。

　　水沢扯出了个不自然的笑容打破了和木山之间的尴尬，“那个……我今天晚上睡在哪里？”

　　木山看了水沢一眼，才用头朝床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说，“你睡床上。我……睡沙发。”

　　“这不太好吧，”水沢不好意思地推却道，“还是我睡沙发吧。”

　　“水沢！”木山忽然提高了音量，随即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口气过于严厉了，完全不知如何控制现下情绪的木山抓了抓头，又低声道，“你睡床上吧，我不要紧的。”

　　水沢抿了抿嘴角，只好强笑着点点头，“那……麻烦你了。”

　　水沢只想赶紧跑到床上蒙住被子借以逃避此刻来自木山的视线。决定来木山家留宿一晚的想法果然是错的吧，抛开喜欢不喜欢的理由不说，事实上水沢拓和木山龙一郎之间原本就少得可怜的接触让这场借宿变得更加尴尬。

　　“那……晚安。”

　　水沢闷着头往床边走的时候，一直坐在地上的木山却忽然站起来，挡住了水沢的去路。水沢吃惊地望着木山，在对上他双眼的时候又赶紧别开视线。现在的木山看上去很可怕，虽然一直沉着声不说话，但是周身散发着一种强烈的让人不知如何接近的气场。

　　“水沢，我们谈一谈。”

　　水沢的心陡地一跳，这样的语气和这样的话语让他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原以为已经形成安全壁垒的四年的时光也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一样，他好不容易才和木山拉开的距离又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四年前的季节里。那时他喜欢他，被捅破了心意之后仍然喜欢着他；那时他拒绝了他，拒绝了之后却仍然懵懂不知地继续着温柔的举动。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水沢说着想赶紧离开木山的身边，可是房子能有多大？水沢很快被木山拽住了胳膊。木山瞪起来的视线里满是无奈的凶狠，“水沢，你想逃避到什么时候？”

　　水沢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矢口否认道，“我没有在逃避！”

　　木山皱皱眉，刚想开口说话忽然听见一阵悠扬的铃声。水沢如蒙大赦地挣开了微微愣住的木山的桎梏，几步冲到自己的包包旁边，接起了响个不停的手机。原以为得救了的水沢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电话那头老总的话又一闷棍打进了谷底。

　　“水沢，日本分公司那边最近出了一些问题，正好你现在在日本，就过去处理一下吧。不用急着赶回来了，你这次请的假公司也算是出公差，你在那边留到把问题处理完了再回来吧。”

　　老总根本就没有给水沢说NO的时间便挂了电话，剩下水沢一个人举着手机呆呆地愣在原地。原以为只是一天的停留，忽然无限期地延长起来。虽然处理公司事务也许压根不用花很长时间，但是对于现在的水沢来说，简直是又一次陷进了水深火热之中。

　　好不容易才习惯了独自一人的生活，好不容易才给自己做了“再见面也没有关系”这样的心理准备，结果是不是连老天爷都在惩罚自己？非让自己无法远离所有有关木山的一切。只是喜欢他而已啊，只是喜欢他，却连喜欢的心情都变得卑微了么？

　　果然从一开始喜欢木山就是一个错误吧，而明知那是一个错误还是不肯结束它的自己更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吧。因为这个错误而受到惩罚，似乎也无可厚非。

　　一直观察者水沢表情的木山看见水沢脸上的心如死灰担忧起来，“水沢，你没事吧？”

　　水沢苦笑，“没事，只是公司告诉我让我留在这里处理一些业务，所以要再留几天而已。”

　　“真的？！”木山惊喜地叫出声来。

　　水沢看了木山一眼，忽然站起身来收拾自己压根就没什么的行李来。木山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顿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拦住准备往门外走的水沢。

　　“你要去哪里？”

　　水沢一脸复杂地解释道，“既然我明天不走了，也不用在这里打扰你了。再说了我还要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所以我还是去找一间酒店住好了。”

　　木山瞪大了眼睛，死命地拦着要往外走的水沢。潜意识里似乎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喊，不能放他走！不能放他走！他走了之后就不知又要再等几个四年了！木山抢下水沢手里的包包丢回沙发上，又凭借着自己高大的身形完全挡住了水沢的去路。两个人在小小的玄关争夺起来，最后木山靠力气完全压制住了水沢，把他紧紧地锁在怀里。

　　“不准走！”

　　水沢也恼了，“木山龙一郎！你放开我！”

　　第一次听见一贯温柔的水沢气急败坏连名带姓叫自己的木山先是一愣，觉得自己心口处传来难以言喻的钝痛感。一定是把他逼得太急了吧，可是木山最后的耐心和理智也在这种时候通通消失不见，他只知道看着一心想要逃开的水沢很生气，他只知道无论如何都要把水沢留下。

　　不然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喂！你在害怕吧！”

　　怀中的水沢一下子僵住了，木山稍稍拉开和水沢之间的距离，盯着水沢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在害怕吧？害怕喜欢上我？”

　　水沢没有想到木山会这样说，想要辩解的话涌到嘴边，最后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水沢的反应让木山更有底气了，木山继续道，“呐，你是还喜欢我吧，水沢拓。害怕和我相处，所以就想要逃开。你还喜欢我是吧！”

　　“我没有……”就像是被一下子窥探中了心事，惶恐的就好像是回到了被戳破自己喜欢木山的那个时候，水沢惊惧的眼神一下子涣散起来，他低声呢喃道，“我没有，我没有还喜欢你，我真的没有……”

　　水沢的反应让木山心疼起来，可是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心软，不然水沢一定会逃得让自己再也找不着他的。木山只好压抑着锥心一样地疼刺激道，“既然没有，你就留下来证明给我看。证明给我看你不喜欢我！”

　　水沢愣愣地看着木山，漂亮而明亮的眼睛里不知何时满是雾气。看着他的样子木山恨不得狠狠揍自己一顿，明明只是想留住他，为什么到头来好像还是伤害了他。除了痛苦和伤害木山龙一郎你大概真的没有办法带给水沢幸福和温柔吧。

　　那个时候学不会怎样去喜欢，时至今日仍然没有学会。不得章法地想向水沢表达自己的心意，结果却好像还是被他误解了吧。

　　对不起，水沢，木山龙一郎只会这样笨拙地表达着对你的喜欢。
　　所以，你能再给他一个机会吗？

　　木山的话让水沢怔忡了好久，直到眼底的雾气都消散了，他才好像猛地回过神一样，一把推开还抱着自己的木山。

　　水沢的表情很愤怒，愤怒地让木山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讨厌了吧。
　　被水沢那么温柔的让人讨厌了啊。木山龙一郎你真是过分。

　　“好……”水沢点着头，像是在做着什么决断，“我证明给你看，我留下来证明给你看。”

　　木山觉得此时的自己应该状似胜利地笑一笑，结果他却只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苦涩感。

　　如果是以前的话，一定不知道在这样的争吵之后还要怎么和对方相处。如果是以前的话，说不定现在的水沢已经哭了吧。可是真的不再是以前了，事实上在这样的争吵过后，他们还是能各自躺在床上和沙发里。水沢也并没有哭，只是眸子里的神采黯淡了下来。

　　木山知道自己的行为给水沢带去了多大的伤害，可是没有办法停止。说不出什么祝他幸福放他走的话，没有办法让他再一次逃离自己的身边。这次是木山所给予自己和水沢的最后一次机会。

　　要不然就让水沢彻底地讨厌自己，要不然就牢牢把他抓住，再也不让他离开。

　　只是，那句始终藏在木山心底想要好好和水沢说一遍的话，却没有了周正开口的机会。

　　只剩月色铺满整个漆黑房间的时候，木山听见了在同一个空间里来自水沢的轻轻的呼吸声。

　　「お帰り，水沢。」

　　空寂中只传来水沢似乎翻身的声音。没有人会带着温柔的笑容先说出那句等待已久的话。

　　「ただいま。」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会对你说出「ただいま」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还能对一个人说出「お帰り」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只是这个时候的木山，并没有这种幸福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