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遥远的距离》庐冬

8、纽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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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会结束以后，木山和水沢走在回家的路上。水沢一直保持着沉默，木山也找不出什么能说的话。和东航他们告别的时候亮介把自己拉到一旁悄悄说的话如在耳边。

　　“木山，如果还弄不明白自己想要的，顺着本能去做就好了。机会给了你，要好好把握啊。笨蛋。”

　　虽然有些埋怨亮介的多事，但是却不得不肯定亮介所说的。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四年以来木山一直都没有弄明白过。过去和现在到底是在用什么样的心情在对待水沢呢？一开始在知道水沢是喜欢自己的时候，的确是很慌张。一方面是因为水沢是同性的身份，再一个是木山少得可怜的恋爱经验。只是饶是当年那么混乱的处境，木山的想法只是不知道怎么办才能不伤害水沢而已。从来没有觉得他恶心，只是觉得很奇怪，那家伙到底都喜欢自己什么啊。

　　长相？每次打架的时候都会鼻青脸肿；学业？笑话自己什么时候有过那个东西。对于感情细胞单一的木山来说，除去这两点之外的其他原因真是想不出来了。所以越来越觉得匪夷所思，然后拒绝了水沢。

　　虽然说是拒绝了，但是并不代表着这件事情真的就这么过去了。从那之后木山就觉得自己看待水沢已经和其他人不一样了，并不是还在介意着他对自己的心意之类的，只是总是会多虑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反而造成水沢的困扰。这样一来而去，忧虑的多了，反而更加的在意起水沢来。甚至有的时候会被忽然冒出的“这样互相尴尬着究竟是要干什么啊，倒不如去试着接受水沢呢”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与其说不能接受一个男人的心意，倒不如说是那个时候的木山压根不知道要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在有了这种想法之后，木山对水沢的态度已经截然不同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越来越在意有关水沢的事情，越来越想了解水沢这个人，只是仍然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知道如何以自然的方式去回应已经拒绝了的水沢的心意。虽然对自己的犹豫很无可奈何，但是潜意识里总认为水沢是喜欢自己的，所以总觉得水沢会一直在自己身边直到自己把一切都想明白。只是没有想到的是，水沢会去美国，突然地连让木山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结果一下子就分开了四年。这四年来，木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水沢，比如说水沢是不是因为自己才离开，在美国的水沢过得好不好。等到自己发现的时候，才发现满目满心都只有一个水沢拓了。

　　现在他虽然回来了，木山却依旧很踌躇。究竟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一方面希望能和水沢打破僵局，另一方面又总在面对他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久没了底气。比如现在，两个人从东航的店里都快走到了家，木山还是和闷葫芦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日本真是变了很多呢……”水沢感慨道。

　　木山赶紧应道，“嗯，是啊。”

　　“在美国的时候很想念日本，果然不管去到哪里，还是家里面最能让人放轻松。”

　　“那就不要走了！”

　　木山脱口而出的话让两个人都愣住了。水沢随即掩饰性地笑笑，“那怎么行呢，在美国那边还有工作要处理。”

　　被委婉拒绝了的木山更加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心里一直有个声音说“说该啊木山龙一郎，要不是你当年拒绝了水沢现在怎么会这样。”

　　和他离得很远。被他远远拒绝着。

　　两个人好不容易到了家，木山开了门打开灯看见满目的狼藉时僵硬住了，早上离开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水沢会来，所以压根就没怎么收拾。脏衣服啊什么的乱七八糟的堆在地上，完全穿黑了的脏袜子也可怜兮兮地搭在电视机上面。虽然说单身男人的房间脏乱一些是无可厚非的，但是此时此刻木山觉得自己还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跟在木山身后进来的水沢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不知如何形容的场面。看着木山一边迭声道歉一边手忙脚乱胡乱收拾一通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木山的自理能力怎么会差成这样。

　　水沢脱了鞋进来，木山赶紧把他方圆几里之内整理干净。说是整理，也不过是把脏衣服脏袜子什么的抱成一团塞到床底下或者柜子上。水沢看不下去了，扬声道，“木山，不要紧的，不用收拾了。”

　　木山直起腰来的时候难得的似乎红了脸。浓眉紧紧地蹙在一起，木山摇了摇头，指了指床上，说，“你先坐，等我一会儿。”

　　这种情况水沢怎么安心坐得下去，想着与其看木山不得章法的收拾，还不如帮帮忙好了。于是挽好袖子的水沢刚想动手，就被脸更加红的木山大声阻止了。

　　“水沢！”木山的声音磕磕绊绊的，“我、我来就好了。”

　　看着木山的样子水沢笑了，“没关系。再说，我也想早点睡觉啊。”

　　水沢的话让木山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点点头，面部僵硬地说道，“那……麻烦了。”

　　水沢笑着摇摇头，帮木山收拾起屋子来。木山住的地方并不大，除了厨房和厕所也只是一间稍大些的客厅而已。从玄关望过去可以看见一方阳台，阳台边上就是一张单人床，再往这边些就是低矮的沙发和电视，角落里摆放着写字台和衣柜。对于一个单身男人来说算是有些狭小的空间了。说起来木山一个人住着，都不会觉得孤单吗？

　　水沢不愿意再胡思乱想下去，这时他被写字台上什么金色的东西吸引去了注意力，等走近了看才发现那是一枚扣子。水沢愣了愣，把那粒扣子放到掌心里细细端详着，和自己校服上一模一样的样式，金色的，雕饰着繁琐的纹路，摩挲在掌心里，有深刻的印记。

　　联想到白天时看到的木山校服上的缺失，水沢愣了，这是……木山的第二粒纽扣吗？

　　“水沢？”木山看水沢就就没动便走了过来，结果过来就看见水沢正拿着那粒扣子发着呆。木山一下子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埋怨起自己怎么忘了把这粒扣子收起来了。虽然水沢并不知道这颗扣子原本就是要给他的，但是这样忽然出现实在是让人很尴尬啊。

　　“那个，我……我之前，衣服上的扣子掉了，我本来想缝上去的……结、结果……”木山说的磕磕绊绊。他偷偷看着水沢的反应，似乎是微微笑了一下吧——水沢。木山更加紧张了，继续舌头打结，“不、不是，我当年没有……没有把扣子给别人……”

　　“要缝上去吗？”

　　“诶诶？”

　　水沢拿着扣子在木山眼前晃了晃，“要缝到校服上去吗？”

　　木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弄明白水沢的意思，只是迟钝地点了点头。

　　水沢拿起一旁的针线，“我帮你缝上去吧。”

　　“哈？”

　　水沢觉得反应能力退化的木山很好笑，不由地又重复一遍，“我帮你缝上去，这粒扣子。”

　　“哦哦！”木山一下子反应过来，作势要去脱衣服。说起来他们两个人一进门就忙着收拾，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不用了，你穿着就行。”水沢看木山挽着袖子一副不方便的样子便好心提议道。木山果然不动了，挺直了腰板像石头一样杵在原地。水沢引好线，捏着扣子凑了上去。

　　和木山的高度差正好让水沢很方便地就能够到木山胸前扣子的位置，他认真地翻开木山的衣领，将穿好了线的扣子仔仔细细地慢慢往上缝。以前还在体操部的时候，也是要像这样自己缝衣服的。有时候东航他们弄得不好，还得靠水沢和悠太帮忙。

　　所以木山看见的就是低着头一心一意帮自己缝扣子的水沢。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贴得很近很近，水沢柔顺的头发蹭到木山的脸上，刺得木山微微的痒。木山觉得自己的心狂跳起来，因为和自己贴得如此近的水沢，因为错过了四年而忽然紧密的距离。

　　水沢正在为自己缝扣子啊。
　　缝着那一枚本来就打算送给他结果没有送出手的扣子。
　　现在的水沢，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吧。
　　只有自己一个人。

　　两个人就面对面地站着，一个缝的专心致志，一个看得专心致志。木山觉得那些被压抑了太久的情绪要冲破自己的胸膛，很想好好拥抱一下他，很想问问这些年来他过得好不好。

　　“水沢……”

　　水沢听到木山低沉的声音，刚一抬起头来想要问怎么了，就被轻轻地吻住了。

　　并不是一个太深的亲吻，只是单纯的嘴唇互相碰触而已。木山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庞的周围，似乎还能听见木山隐没在喉咙深处的有关自己的名字的呢喃声。

　　“水沢……”

　　水沢一惊，还捏着针的手一抖，针头就狠狠地刺了木山的胸口一下。木山沉闷地呻吟了一声。水沢吓了一大跳，赶紧往后退了一步，逃开了木山的吻。

　　刚才扎到他了吧？水沢有些着急地问道，“你没事吧？”

　　木山摇摇头，水沢还是这样，即使在这种时候，先关心的也还是自己。为什么想要吻他呢？这就是亮介所说的本能么？只是想做，便去做了。水沢，原来我是这么想拥抱你。

　　可是，为什么我会晚了这么长时间才会发现？

　　“我没事。水沢……”

　　“那个，可以去洗澡了吗？”水沢赶紧跳到木山几步开外的地方，生硬地扯开了话题。

　　“碍…嗯。”木山点点头。“水沢……”

　　“我明天还要赶飞机！所以还是先去洗个澡早点睡吧。”水沢说完快步走进卫生间，重重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木山就像被一桶冷水迎头浇醒一样，赶飞机……是啊，水沢只是在这里留一个晚上而已。明天他就要走了，归期不定。

　　可是木山龙一郎，他好不容易才回来，你真的舍得再让他离开你一次吗？
　　不舍得，不舍得，不舍得。
　　可是除了不舍得，还能怎么做？

　　木山看着那扇紧紧关着的门，轻轻地说道，“水沢，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