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困在了互联网这个厂》一瓢星河

9、阴阳怪气

　　临近下课三分钟，扳手就开始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扫视着四周能够“出逃”的路线，叶梦可本来还想找她多聊聊选婚纱的事情，可一看扳手眼睛都长在了门口了，也就没再张口。
　　“叮铃铃”一声响，所有的人还沉浸在纪老师精彩绝伦的内容讲解和风华正茂的颜值中，扳手犹如离弦之箭，都跑出了阴影了，后面的叶梦可朝着她喊，“你逃命呢！”
　　“时间就是金钱，懂不懂！”扳手回答着，但是脚步没停下来了。
　　叶梦可无奈地摇摇头，一脸地幽怨。想当初扳手的成绩是保送的首选行列，别说本校了，其他的学校也是随便挑的。可这姑娘偏偏剑走偏锋，莫名其妙地接了互联网的offer不说，这三年忙的晕头转向，平时连跟她约着聚一聚的时间都少得可怜，明明对历史有无限的热忱，偏偏扎进互联网披星戴月，也不知道这姑娘到底拼了个什么劲儿。
　　可她知道扳手为人倔强，别看平时跟人嬉皮笑脸的，和她同学兼室友四年，她清楚的知道扳手到底是个什么性格的人。知道劝说无用，就只能随她折腾了。
　　不过这扳手这风一般的出逃，倒也让纪承烨摸不着头脑，不是应届的学生，不似是其他女同学那般另含他意，和他不经意对视的几秒，却也是不动声色地扭开脸和自己的伙伴有说有笑了。关键是一下课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也是挺让他意外的，这女同学到底是冲着什么来上课的？
　　纪承烨本来想直接走的，可一个周就见他这么一次的那群学生，哪可能轻易放过他。纷纷围堵上来，各路问题百家争鸣，搞得他半点是脱不开身，要不是接下来还有课，而且任课老师已经到了，估计那群学生还不会放他走。
　　因为一周就一节课，所以纪承烨一般不会在学校待太久。正好这两天公司的事情也比较多，合伙人向恺也是各种苦口婆心的表示希望他能多去公司一下，纯当可怜可怜他。
　　所以纪承烨当即决定，那就善心大发一回，好好地“可怜可怜”他。
　　纪承烨驱车赶往微烨大厦，速度开的不快。纪承烨开了一辆路虎，不过倒是没开出路虎的彪悍，倒像是老年人一般慢腾腾的，纪承烨喜欢开车开窗，慢悠悠地，可以让他很好地欣赏路途的风景和烟火气。
　　这不，不远处就看见非机动车道上有一个风一般的女子骑着共享单车玩命的蹬腿，风风火火的，半点没有江南女子的婉约娇俏。
　　纪承烨在扳手的后面慢慢地跟着，端坐在车里的他忍不住嘴角挂笑，挺好玩的一个女孩子，纪承烨当下如此想。
　　到达微烨大厦的前面的十字路口，扳手将他的“坐骑”找到专属停车位停好后，拔腿儿就往楼上冲，在一脑门子汗的“勋章”下，成功将时间定格在了9点59分，时间控制的相当完美。乐不可支地打着响指，嘴里念叨着这一分钟就当是免费赠送了。
　　当然了，开心仅限这一秒，下一秒乔峰那张大圆脸就已经映入眼帘，满嘴的唾沫星子横飞，“春游季的事情怎么还没搞定，干啥呢一天天的，玩呢，这也不是你风格啊，业绩做好了，飘了，要造反啊……”
　　扳手一阵头疼，脑瓜子嗡嗡地，“峰哥，年纪也不大啊，就比我大12岁，一旬而已，咋儿还唠叨起来了呢！你小心我嫂子嫌弃你！”
　　“你有这个时间在这里和我嬉皮笑脸，不如赶紧把事儿办完。”乔峰又端起了那老干部保温杯，吹得呼啦啦的响。
　　“都弄好了，我昨晚上一着急忘了发给桔子了。我这就发给她，保证不耽误事儿。”
　　乔峰这才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嗯，这还差不多。”屁股刚沾到椅子上，立马“噌”又站了起来，“我忘了跟你说了，紫熏昨天还跟我说，最近咱们很多商家提报的产品数据都很差啊，没销量没评价的上什么活动，上了也不转化，再说了，按照算法的千人千面，这种产品就算是上了活动也没曝光，白占坑，你得多跟你那些商家说说。”
　　他又叫了一声坐在最里面靠窗位置的高达，此刻正在一丝不苟地处理着商家的事宜，半点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儿，“你那边的商家也是，你们两个不要只想着完作业，把坑位填满，咱们的重点是GMV，核心是GMV，那些链接数据清汤寡水的，能给你们产出GMV吗？”
　　高达一贯的沉默是金，一贯的只会点头说是、好的、明白了，可扳手这个小炮筒子，上辈子和乔峰绝对是冤家，针锋相对才是常态。
　　乔峰刚一闭嘴，扳手立马无缝衔接，“峰哥，咱们现在可是刚开春，所有的应季商品都刚开始上架呢，能有啥数据啊，那人家用户也还刚从新年的劲儿缓过来，年货节的存量估计刚刚都还没消耗完呢，你就想着让商家的链接起飞了。再说人家打折参加活动本来不就是为了累积数据吗？人家又不是为了天天打折！”
　　乔峰脸色一变，将老干部保温杯往桌子上一怼，“你管用户消没消耗完，用你操心啊，真是贫穷限制你的想象，中国有钱用户多着呢，每年都要换新懂不懂！再说了，现在是几月份了，2月底了，马上就是3月，眨眼就是4月，你现在那群春游季的商家跑不出来，你指望他能在4月给你产出？不动脑子想想，你那翻倍的目标怎么实现，你5月份所有的应季类目可是都得达到翻倍的目标的，不让他们3月份先跑起来，拉高权重，后面你指望求神拜佛啊！”
　　扳手噘着嘴不说话，可心里还是认同了乔峰说的，确实这时间是过一天少一天，可这目标跟个珠穆朗玛峰似的，让她顿时觉得生活了无生趣，只能悻悻地低着头应着。也只有这个时候，扳手才会发现高达这一副做派当真是无声胜有声。
　　毕竟业绩实现了，那叫闷头干大事，业绩没实现，也能得一个谦虚谨慎的稳重好员工形象，看来多吃了几年社会饭，盐也积攒的确实多。
　　看来是时候要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去给她的老铁商家洗洗脑了，顺便给用户撬一批免费产品。毕竟平台上多得是免费体验的活动，反正商家想要数据，那就必须得出点儿血。
　　当然了，扳手没忘记第一时间先将春游季的第一批选品清单提交给了桔子，毕竟桔子那边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担心自己再耽搁片刻，桔子会拿着那个按摩捶当成流星锤，直接给她来个混合双打。
　　收到桔子给到的满意表情包后，扳手彻底安下心处理其他商家的新品养成问题。一家家的去谈，如何破零，如何养成，如果为产品投广告等等。但是在破零这个问题上，还是与商家存在着背道而驰的想法。破零本身也是一件需要投入的事情，可多年来的电商行业灰色准则，让商家宁愿去花钱雇人刷单，都不愿意拿出一点库存做免费体验的活动。
　　美其名曰不可控。
　　说白了，大部分商家都是多年的老手，各个平台混迹下来，自认为套路都懂，当然了有很多确实是深谙其道的专业电商人，可在一个平台上几万甚至是几十万的商家量来说，这样的商家少之又少，凤毛麟角。
　　所以运营真就像个洗脑者，每天都在不停地去告诉商家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但在这个人情社会中，前十年二十年的生意几乎都是在酒桌上促成的背景下，大部分的商家还沉浸在我认识运营，我跟运营是朋友，所以可以多给我资源位的错觉。
　　所以一上午的工作让扳手觉得口干舌燥。虽然一切都是网络沟通，两只手“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可那种心累难以言喻。
　　扳手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去找桔子吃午饭，也正好去看看最近提报到桔子那边的产品，到底是哪些没眼力见儿的商家。
　　当扳手走近的时候，桔子很难得并未在工作，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手里握着的鼠标一动不动，眼睛盯着显示屏目不转睛。扳手还以为桔子在思考什么，侧身靠在了桔子的办公桌上看着她，却发现桔子的眼睛里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顺势滑落桔子的脸庞。
　　“你怎么了，桔子？”扳手无比的着急，小心地询问着。
　　桔子两眼无神，空空的，听到扳手叫她，半晌才缓过神来，“啊，我没事啊！”
　　“没事？没事你怎么哭了？”
　　桔子一脸的错愕，“没有啊！”然后桔子的手不经意地摸向了脸庞，摩挲着指尖发现湿湿的，“可能看电脑看久了吧，眼睛有些累了。”
　　“不是，你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得跟我说啊！”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别瞎担心了。”桔子拍着扳手的胳膊。
　　见桔子一个劲儿的否认而且立马换了如这三月份春风的笑脸，扳手也就没再说什么，然后说那去吃饭，桔子也立马起身准备将电脑锁屏，和扳手一块去餐厅吃饭。
　　电脑刚一锁屏，紫熏就兴冲冲地走了过来，扳手举起的手还没摆出友好的幅度，她突然画风一变委屈可怜了，“桔子啊，你怎么回事啊？人家车品类目的乌龙茶跟我说你到现在都没给他们的活动排好期，不是跟你说了吗？公司最近很重视车品类目，让我们活动审核组无论如何都要支持人家类目的发展吗？再说了，你这之前效率都挺高的，怎么这几天这么……”
　　紫熏装作一脸的无奈，恨铁不成钢的可惜样子，“我可是跟老板打了包票的，你想想要是老板知道咱们是这么个效率，那怎么想我们这个组？”
　　桔子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满是歉意地跟紫熏解释不是不排，而是车品类目给的产品数据质量太差，实在是没办法直接上，所以就先将其他几个类目的产品先排了，而且也明确的跟车品的伙伴说了要选大概什么样子数据的产品，他们一直都没提交进来。
　　紫熏紧接着又说那就需要多去沟通啊，多去催一下，毕竟还是要发挥主观能动性的……
　　一旁的扳手被视若无睹了半天，再也忍不住了，开启了阴阳怪气太极八卦之独家秘术，“桔子，你可是得先处理我的，毕竟我是优先提交的，而且是严格按照数据要求提交的，至于那些提交的晚的、不符合要求的，拖呀，拖他个不着四六，最好是拖到他们带着奶茶，哭着喊着求你审核，还得是那种拿着爆款链接要求死命打折的……”
　　桔子慌张地打断扳手，压低着声音对扳手使着眼色，“你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啊，紫熏姐早就体谅你一个人干多个人的活儿，一直在努力给你找人手帮忙呢！那现在紫熏姐没找到人，本来你就是一个人难以支撑这多个类目的审核工作，那想要争取这部分资源位的商家运营伙伴肯定是得紧着你的要求来啊，要不然你怎么可能做完呢！”扳手敲着自己的脑门，右手捻着食指拇指比划着，“但凡她稍微有点儿……正常人的思维，这活儿要办的精细了，那就得有时间有精力啊，可现在的你是分身乏术啊，他们那一堆没皮没脸地牢骚是哪来的，紫熏姐，你说是吧？”
　　扳手朝着紫熏眨巴着眼睛装无辜，紫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挤出一个苦瓜版本的笑容，“确实……确实，这人不好招，最近也是辛苦桔子了。我这一直在努力招人，可要是想找个和桔子一样优秀的，那可真不好找。我待会就跟车品的老大乌龙茶说一声，让他的小伙伴，严格按照咱们审核部的要求提供商品，这商家运营就得先把好第一道关嘛！”
　　说完就灰头土脸地回到了自己工位上。
　　桔子一把揽过扳手的胳膊，把她拽到了一边，“你干什么啊？发什么疯？”
　　“我跟你说桔子，要不是看到那么多类目的审核权都在你手里，你累的够呛，担心你不审核我类目，我才不来这里跪舔你呢！”扳手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几个度，“再说了，紫熏姐已经说了很努力的在招人，说不定下周就来新人了，那时候你正常负责的类目可就没这么多了，说不定我们的类目还要分给新人呢，那时候你再想让我跪舔你，可就没机会了！”
　　窝在办公椅里的紫熏眼睛盯着显示屏假装工作着，却跟吃了个苍蝇一样，怎么都觉得不舒服。桔子见状赶忙拉着扳手去了餐厅。
　　去餐厅的路上，桔子挽着扳手的胳膊贴上自己的脸，“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人家紫熏可能真没招到合适的，毕竟这个工作确实没什么意思。”
　　“不是，这工作没意思，你干行，别人干就不行！天天说招人，我记得是不是年货节的时候就说招人，到现在都多久了，实在不行给你搞个实习生也行啊，整天站着说话不腰疼，受累的不还是你。”
　　“其实这个工作虽然不像你们商家运营那么有成就感，但是有时候我提出的很多产品的想法能够实现的时候，我也是蛮有价值感的。”
　　说起这个桔子的嘴角扬起了好看的弧度，只是没多久，转而落寞了起来，“只是这样的时间太少了，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无穷无尽的审核中，我都不知道这样的审核到底让我收获了什么。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哪一天我想换工作了，难不成面试的时候我要跟别人说，我审核了多少个商品吗？”
　　“或许工作就是跟我们想象的差别很大吧，以前我也觉得我适合商家运营，适合与人打交道，可时间久了才发现，我好像没那么喜欢，那些人也不是我想接触的人，整天见面对形形色色的生意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都变得有点不太喜欢自己了，甚至是讨厌自己了。”
　　良久的沉默，桔子“啪”拍了一巴掌扳手，脸上重新挂上了阳光般的笑容，“哎，我们两个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伤春悲秋的，不吃饭先感叹人生！”
　　“你起的头！”扳手回过味来。
　　“我让你接了吗！”桔子倒打一耙。
　　随后相视一笑，桔子上前揽过扳手的胳膊，朝着餐厅方向走去。
　　“我记得我中午定的是鸡排饭，我吃鸡排，你吃饭！”
　　扳手傲娇地哼了一声。
　　“我吃鸡排，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