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困在了互联网这个厂》一瓢星河

7、协议达成

　　扳手重重地栽倒在地的时候，不少人开始慌了神，尤其是廖星远不由得愧疚上涌，自己是不是真的搞错了？
　　乔峰眼疾手快地让行政的人拨打了120电话，没一会儿救护车的人就到了，直接将扳手抬上了救护车，然后乔峰先跟着救护车的人一起到了医院。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上救护车的时候，纪承烨刚好从南楼下来，看见北楼那边依旧是闹哄哄地围堵着一群声讨的社会人士，就无奈地摇头。这场闹剧已经持续了这么多天，估计韩非子怎么都不会想到会演变成今天这个局面吧。
　　他正了正外套，将手腕上的阴沉木佛珠转了两圈，望着一个有些记忆的面孔被抬上了救护车，站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打开自己的车门，离开了微烨大厦南楼。
　　连日来的愧疚与悲痛，公司同事的冷落指责，再加上网友不明就里的咒骂侮辱，廖星远的指责就成了压死扳手的最后一根稻草。倒下去的那一刻，扳手甚至觉得有些轻松，终于可以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扔到一边，不用装作看不见，可以彻底的看不见。
　　医生给扳手做了很多的检查，没查出个具体结果，只是告诉乔峰病人有些疲劳过度，再加上精神上受到了极大地刺激，可能造成了扳手主观意识上的昏迷，身上器官并未有什么病变，因此至于什么时候可以清醒，目前还无法做出判断，只能等，让乔峰尽快通知病人家属赶到。
　　公司利用扳手的入职档案，给扳手的父亲夏天澜打去了电话。夏天澜带着妻子赶到医院的时候，扳手已经被送到了病房中。听到自己的女儿陷入了昏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醒，扳手的妈妈握着女儿的手就抑制不住哭泣，夏天澜祈求着主治大夫，表示自己的女孩才25岁，还很年轻，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想想办法，不能让她就这么一直昏迷下去。医生也只能说会尽力想办法，不敢做更多承诺。
　　躺在病床上的扳手，好像能够听到自己的母亲的哭泣声，想喊自己的母亲，却怎么都喊不出声，任凭她怎么挣扎浑身动弹不得。
　　没一会儿有个护士进来了，说是刚刚因为给病人做检查，所以将她脖子上佩戴的珠子给摘了下来，现下给送过来，让其帮忙收好。扳手的妈妈拿过那个九眼天珠，想着是自己的公公留给扳手的，而且曾经说过这个珠子是他人所赠，赠送之人说这个珠子可消灾驱邪，而且扳手已经佩戴了多年了。于是就将那个珠子重新给扳手系到了脖子上。
　　桔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虽然W公司明里暗里的不允许员工发表意见，但是还是有很多“勇士”，他们或许是已经离职的人员，或者隐藏在公司里同病相怜之人，或者是其他公司来添油加醋的看热闹之人。总之，随着扳手的录音上传后，虽然按照老猫的预期，口诛笔伐的主要声讨对象从W变成了扳手，但是依旧没有让W从这件事情稍稍地抽离出来。
　　再次被公司约谈的廖星远，和父母一行坐在“谈判桌”上，老猫等人已经将所谓的人道主义救助金额从20万一下子涨到了100万，只为桔子的一家人可以自此息事宁人，不再对此次事件发声，并且声明桔子的死亡与公司无任何关系。
　　老猫自认为自己在海港打拼多年，帮助各类公司处理无数的纠纷案经，到头来都不过是个价码的问题，而上次撕碎协议的廖星远，也只是因为价码开的不够高，没有人可以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不动心，尤其是一直辛苦讨生活捉襟见肘之人。也许他想要为自己姐姐讨回公道的心是真诚的，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人已经不在了，比起那些冠冕堂皇，毫无切实利益的做法，实打实的能够解决一家人生计的赔偿款，足以打动任何一颗曾经真诚的心。尤其是廖星远一家人，看起来是那么的朴素、地道、本分。
　　然而老猫失算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确实大部分人会选择动摇屈服，可他没想过的是面前的廖星远、桔子的父母，都是简单而真诚的人，他们深爱自己的女儿，深爱自己的姐姐，在他们眼里，所有的幸福应该建立在努力之上，而不是用自己的姐姐的死去换取。
　　桔子的父母用满是皱纹粗糙的手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手指甲缝里清晰可见的泥土证明了桔子的父母就是用这双勤劳的双手，将桔子和桔子的弟弟送出了贫穷的山村。
　　桔子的父亲用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没想要钱，我们也从来没想过用闺女的命去换取我们两口子下半辈子的生活，如今星语已经走了，我们要这么多钱干什么，我们就是想知道闺女是怎么死的，我们就想知道闺女在你们这里过得是啥日子，我们就想知道我闺女是不是真的被累死的。如果是，那我想听你们公司能好好地给我闺女道个歉，还我闺女一个公道。我也好告诉我闺女，总算是没白葬送了性命。”
　　桔子的父亲说道最后，满脸的泪水，泣不成声。
　　老猫和晴天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尤其是晴天，本就是个女生，看着桔子的父亲声泪俱下，难以不动容，也低下头抽了抽鼻子。
　　“我们只有一个要求，公司必须公开认可我姐对你们公司的付出，然后对我姐的死做出道歉声明。”廖星远斩钉截铁地说道。
　　老猫显得很为难，“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公司确实有很多难处，这个声明真的是没办法发。公司也非常认同桔子对W的付出，在桔子的坠楼事件上也有监督不到位的责任，没有及时的将通往天台的入口关闭，我们确实很抱歉，但是咱们能不能私下解决，就别往外，尤其是别在网上发了呢！”
　　“如果你们心里没鬼，为什么不敢发，我就是要让公众都知道我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可桔子已经死了，就算是让公众知道桔子是怎么过世的，又有什么意义呢！年轻人，你还年轻，你想想你的父母，这么大的年纪还要做着如此繁重的农活儿。公司的这笔人道主义救助，完全可以让你父母脱离这种繁重辛苦的生活，有何不可呢！”老猫继续游说。
　　廖星远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父母，纯澈的眼神里满是悲伤，他了解自己的父母，这么多年，自己的父母一直以他们为傲，他和自己的姐姐刻苦学习不负父母所望走了出来，他明白父母有多辛苦，却也乐得自在。
　　他握了握父母的手，语气坚定地说，“你别说了，我们不要钱，只要求公司公开认可我姐的付出，对我姐郑重道歉。如果你们做不到，我就带着相关证据到法院起诉你们，我说到做到。”
　　正当廖星远准备带着父母离开会议室的时候，手机里突然传来了消息，廖星远打开手机一看，由于他最近在网上发布有关于姐姐的一些事情，很多人都对他的事情报以同情，微博上纷纷支援他、鼓励他，很多人甚至私信宽慰他，表示会一直与他站在一起，声讨这种无良公司。还有一些人加了他的微信，表示主动帮助他，这条消息就是来自一个善良的陌生人，他表示自己下载了网上那段污蔑他姐姐的录音音频，并且进行了分析检测，发现这段录音是被恶意剪辑过的，并非是原始音频，而且音频的发布IP地址就是来自W公司网址。
　　廖星远的火一下子“噌”就涌上来了，他回头抓着老猫二话没说就是一拳，在场的人拉都拉不开，廖星远骑在老猫的身上，依旧是愤恨地左右勾拳，最后被跑过来的保安给拉开制止的时候，老猫已经鼻青脸肿，嘴角已经流出了血。
　　一头雾水的老猫被拉了起来，大骂廖星远是不是疯了，可廖星远表示自己清醒的很，而且直接指出他已经有朋友检测出那段音频文件是剪辑过的，而且发送的IP地址就是来自W。逼死他姐姐还不够，还要在她死后污蔑他，什么狗屁的人道主义救助，你们就是一群骗子，骗子都比你们有良心。我姐姐为你们这家公司付出了那么多，你们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廖星远嘴上不停地说着我要告你们，我一定要告你们，告你们逼死员工，还污蔑我姐姐。从今天开始，我们再也不会跟你们W有任何的调解空间，只有一个回答，那就是法院见。
　　廖星远气冲冲地带着父母离开了公司。回到桔子所租的住所，桔子的父母劝解儿子不要冲动，而廖星远完全不予理会，恰巧前几天有人联系他表示可以给他提供法律上的帮助，他直接找到了那个人的留言拨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里廖星远大概的说了一些情况，那个律师表示可以约明天的时间见面详细聊聊。可第二天正当廖星远准备去见那个律师的时候，家中来了不速之客，警察找上门表示接到报案，以廖星远与一场伤害案有关为由将其带走了。
　　桔子的父母立刻慌了神，怎么自己的儿子会被警察抓走呢，赶忙也跟着去了警察局，到了警察局才搞明白。昨日被殴打的老猫直接去医院做了验伤证明，然后又报了警，这下廖星远是有口难辩，验伤证明上白纸黑色的写着伤害等级，直接被拘留了。
　　在海港除了自己的父母，廖星远不知道该找谁，想起来自己昨天约见的那个律师，他请求警察能够帮忙联系一下。考虑到廖星远的处境，警察就通知了那个律师。
　　好在是那个律师也是非常同情廖星远的遭遇，就从约定的地点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谁说律师见多了案件早就心硬如铁，还是有很多人的血依旧热腾腾的。
　　了解了大概的情况后，这个律师表示自己先去W公司沟通一下具体情况。但是也事先给廖星远打了个预防针，表示如果伤情鉴定属实，那么他可能会面临着牢狱之灾。
　　廖星远呆若木鸡地愣了半天，笑得有些苦涩，表示没关系，先解决他姐姐的事情为先。
　　那位律师来到了W公司，老猫的助理接见了他。都是千年的狐狸，两个人开场白互相介绍了一番之后，也没说什么废话。老猫的助理表示他的领导愿意息事宁人，但前提是他们也得息事宁人，而且为表诚意，公司依然愿意提供20万的人道主义救助，只是廖家必须签署协议，表示不再对这件事有任何的追究和质疑。
　　那个律师和老猫的助理舌战了一番，从20万上涨到了50万，并且也要求这件事情一旦达成和解，不仅廖家签署协议，老猫也要签署协议，不再追究廖星远的刑事责任。
　　如此，两者达成一致。律师带着这个“好消息”回到了警察局，却被廖星远一口拒绝，表示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和解，他可以坐牢，但是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律师没想到廖星远这么轴，油盐不进，即便是告诉他坐牢以后出来难以就业，会到处碰壁，也没有让廖星远动摇半分。廖星远斩钉截铁地告诉律师，很感谢他的付出，但是要让他屈服，他绝对做不到。
　　走的时候，律师无奈地摇头，廖星远叫住了律师，坦然地说了一句：我们这群从小山村走出来的人一无所有，我不能连身上最珍贵的东西都弄丢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律师无奈之下转头去找廖星远的父母，希望他们能够接受W的这个提议，可以去签署协议，然后警察局那边就会将廖星远放出了。已经失去了女儿的二老，掩面哭泣了半天，无奈地点了点头，感谢着律师的付出，说他们愿意去签署和解协议。
　　隔天，W拟好了协议，通知了廖家的律师，让他们来签署协议。这位律师带着廖家二老，再次来到了这个冰冷而又冷漠的公司，进进出出三次了，他们两个从来都没好好看看自己女儿工作的地方，办公大厦高大巍峨，办公区简洁清亮，一排排坐着的都是和自己女儿年纪相仿的面孔，只是没有他想象中的满脸神采奕奕。
　　他们两个人从来都没来过这么远的地方，只在电视上见过这样的办公室，一排一排的小格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小格子，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人摆着好大的显示屏，她们不知道那是什么，还以为也是电视机。
　　跟着律师往里走的时候，老两口显得有些怯懦，律师告诉他们别紧张，会帮助他们解决好一切，签署完协议就带着他们去警察局接他们的儿子出来。
　　老两口感激的流下了眼泪，不停地鞠躬说谢谢，倒是让律师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老猫的助理、公关的晴天等坐在一边将协议内容给到了律师，律师看过后，表示没什么问题。正准备要签署协议的时候，桔子的爸爸站了起来，满眼期待的看着对面的人，“我能去看看星语的办公位吗？”
　　“这个……”
　　随后老猫的助理电话询问了一下，然后就带着桔子的父母到了桔子的工位。干净简单的桌面上，笔记本电脑早已让公司收回去了，只有一个可爱的杯子和一盆有些枯萎的健康树，桌面上的一本日历上，11月3日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儿，上面赫然写着“爸爸的生日”。桔子的爸爸不动声色地擦掉眼角的泪，对着身后的人询问，自己是否能将桔子的遗物带走。后面的人表示可以，但是出公司的时候要接受检查。
　　再次回到会议室，所有的协议摆放在桔子的父母面前，律师小声告诉他们，已经检查过多次，内容绝对没问题，可以放心签署，然后将笔递给桔子的父亲。
　　桔子的母亲不停地擦拭眼角的泪，却好像永远擦不干。桔子的父亲握着笔颤颤抖抖，笔尖距离纸张不过微末之距，却好似僵住了一般，怎么都落不了笔。
　　“签吧，老廖。”桔子的母亲抓着丈夫的手腕，声音悲痛万分。
　　桔子的父亲长吁一口气，一滴泪“啪嗒”就滴在了纸上迅速晕染开，随后将笔重重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