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冲直撞》下次一定哦

2、第二章

　　“什么怎么样？”

　　“人品呗，难不成问你老太太眼下第四条细纹怎么样吗。”

　　“不清楚，就收纸壳多出名吧，也没偷没抢，平常人呗。”程明没和程祎耍嘴皮，只是又夹了一筷子青椒放在程祎碗里，一口没动的菠菜旁边。

　　“哦。”程祎低下头默默扒饭。

　　“脸到底咋啦？”程明想起来似的又问了一句。

　　“没，就是……”程祎迟疑了一下，塞满饭的嘴鼓鼓囊囊。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突兀的铃声响起打断了程祎的犹豫和程明的等待。

　　“等等。”程明一把摸起手机走到小院。

　　程祎看着程明坐在石阶上的背影出神，突然程明站起身来，程祎迅速收回目光，低头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白饭，忽然停滞了一下，又皱着眉头囫囵吞下嘴里不小心吃到的菠菜。

　　“我有点事先出去了，慢点吃，碗我回来收拾就行了啊。”程明着急忙慌地迈步离开。

　　程祎的回应被咽下，看着书包里被揉搓得不成样子的卷子愣了会，又慢悠悠走到厅堂搬了一大一小两把椅子放在院子里，使劲把卷面铺平。

　　他握着笔靠着椅背，椅子被轻轻翘起，他把椅子翘起又放下，发出规律的咔哒声。程祎的影子被满月拉成长瘦的形状，上半身映在台阶上变了形状。他抬头寻找着北斗七星，只看见一颗发着微光的星星，忽明忽暗，知了伴着树叶被吹动的悉索响声穿来，它就努力地亮一会。

　　“别跑啊你！” 身后是气喘吁吁依旧穷追不舍的小胖子和他的小小跟班。

　　程祎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撑住操场上通往街道的小路的围栏，纵身一跃，拐进街道，混进放学的人群。

　　走到街道尽头，程祎松了一口气，揪了路边花坛的一片叶子捏了起来，脚步放轻，身后飞扬的尘土也渐渐消散。

　　他拐进回家的岔路，拖出几欲散架的凳子坐了下来。

　　“又来帮我收垃圾了瘦猴子？”老太太迎着跌落云层的光，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固执的少年。自打把他拖回来那天，他就连着这一个多星期都往这跑。说他也不理，颇有副任劳任怨的小媳妇的模样。

　　“抽课余时间做下环保事业。”程祎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夏日的微风吹起他略长的碎发，他抬起胳膊擦了擦即将滴落的晶莹汗珠，掩住发光的眸子，嘴角上扬着。

　　老太太小心翼翼地在口袋摸索着，一块包着几片麦芽糖的崭新的碎花布被掏了出来。轻轻拨开覆盖着的碎花布，折射点微光的麦芽糖被老太太拎出来扔给程祎。

　　“我孙子爱吃这个，这家店我没买过，你试试毒。”老太太不自然地搓了搓手，悄悄偏头看着程祎把麦芽糖送进嘴里。

　　“姚婆婆！”程祎突然睁大眼睛。

　　“怎么了瘦猴子！”老太太猛地站起来，椅子后仰砸到地面上，带着空气都在震动。

　　“有点黏牙。”程祎憋着笑又有点怂地后缩着。

　　“小混蛋！小混蛋！”老太太气急想去揍他。

　　“别呀，我这不是试毒呢嘛，没毒没毒，你也吃，别生气。”程祎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我不吃，牙都要没了。”老太太扶起倒地的凳子赌气地将身体扭到另一边，背对着程祎。

　　“程祎！”带着哭腔的一嗓子把老太太惊得又差点把椅子仰倒。

　　“哎呦这谁啊。”老太太调转身子，椅子腿在地上生涩的旋转一圈嘎吱作响，眼睛眯上，被皱纹挤得更小了。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拖着比身子还大的包裹，一步一绊地往前走着，头发被发圈松松挽起，碎发四散，被泪水口水黏在粉扑扑的脸蛋上，嘴巴向下咧，朝天嘶吼着，时不时蹬着拖不动的行李，带起尘土飞扬。

　　“程祎来帮我！”她又朝着门口吼了一声，纸屑簌簌抖落，被风吹着往里屋缩。

　　“哟，这谁家姑娘，都追到这儿来了。”老太太盯着跌跌撞撞往这边走的女孩。

　　“真是想不到。”她又向后仰着，眉头皱起打量着程祎，可眼里却是掩不住的好奇。

　　“您老这眼神都快给我俩名字刻鸳鸯谱上了。”程祎站起来向女孩走去。

　　“那是我表妹，当代月老。”程祎转头说了一句，又加快脚步。

　　“你跑这老太太家来干啥啊，我一顿好找。”女孩一口气喝完姚奶奶递过来的一大碗水，胡乱擦着嘴巴，气喘吁吁道。

　　“这老太太咋了？”姚奶奶没等程祎回答，不满地斜了女孩一眼，“你不也坐在老太太家，喝着老太太递给你的水吗。”

　　“姚奶奶，她不是这意思。”程祎向女孩那边望去，刚准备递个眼色，目光被老太太锐利的眼神切断，程祎被挡得生生翻了个白眼，低下头来不说话。

　　“哎我不是，我就是找不着程祎着急了。”女孩没看见两人的眼神互动，随意的说着，似乎未听说问句里的不满。

　　想到了什么，她又开始委屈起来：“我爸妈又吵架，我就因为没劝架，被他们说不关心家庭，白眼狼，得，俩人火力全搁我身上了又。”

　　“不是没揍你吗还，怎么跑出来这次。”程祎听罢坐下。

　　“这次不一样，我得坚决一点，不然快放假了，这个假期都不好过。”女孩一屁股坐在大包行李上，捧起脸打量着四周。

　　“咕咕。”老太太和程祎迅速转头盯着声源，女孩拎着行李蹦着朝老太太挪去，咧开嘴笑着：

　　“奶奶，我叫程可，我和程祎都饿了。”程可眼巴巴盯着小破厨房，又眼巴巴盯着老太太，还不忘把老太太手里的纸板抢到自己手里，有模有样地折着。

　　“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认生小姑娘。”老太太转过身去不看她，理着脚边零碎的杂物。

　　“我带你回去吃吧，我爸应该做饭了。”程祎瞥了一眼揉着肚子的程可。

　　“姚奶奶，我明天放学再来帮你。”他站起扯了扯衣摆。

　　“别啊，舅舅去劝我爸妈了，咱回去没饭吃的。”程可看着煎鸡蛋一样的太阳渐沉，咽了咽口水；

　　“奶奶，我妈做饭特难吃，我从来没吃过一顿好饭，现在被赶出来，连一顿饭都吃不了了。”程可慢慢从行李上滑下，扒拉着老太太的椅子，抬起头渴望的说着：

　　“您知道乱炖吗，汤圆饺子一起煮，再就着大米饭，就是一餐。”她又转头看着低着头不愿意应和她的程祎，程祎手下的动作颤抖，看得见在憋笑。

　　她深深叹了口气，浮夸仰头，生生挤出几滴泪水：“早就听说您手艺好，我也多想尝尝奶奶的味道啊，可惜我，哎。”程可鼻头已经红彤彤的，“我竟然从来没有见到过我奶奶一次。”她说着似乎已经憋不住自己的悲伤，从哽咽变成大哭。

　　“没有人找我，没有人关心我，我连一顿饭，都吃不上啊啊啊啊~。”她哭着把尾音拉成山路十八弯。

　　程祎想要阻止她收不住的演技，却看见他的表妹已经沉浸其中，闭起眼忘我地大声哭着，真是山河动摇，树上的蝉都不叫了，对面的狗都愣在原地歪着头想着人的喉咙怎么能发出割草机的声音。

　　“哎呦你可别哭了，我以为黑白无常拉着警铃来拖我了，你小心我倒地上说是你声音把我推倒的。”老太太银白的头发都立了起来，陷落的眼窝里盛满了暴躁。

　　程可立刻噤声，脑袋还一抽一抽的抖动着。

　　“还早就听说我的手艺，你认识我吗你。”老太太拍了拍衣服快步向厨房走去，被吓得健步如飞。

　　程可带着哭腔得意的笑着，吹出个鼻涕泡泡。

　　程祎略嫌弃地看着程可：“擦擦吧。”他指了指程可的鼻子，转身向厨房走去。

　　“来端啊等着上菜呢！”老太太的声音中气十足的从厨房里传出来，惊醒了打着瞌睡的程可。

　　“诶！来啦来啊！”程可擦了擦嘴边拉丝的口水，一蹦两丈高。

　　袅袅香气在夜里浮动，夏季的燥热被晚风吹得一干二净，月光倾洒在冒着热气的米饭，三人坐在小小的四方桌的三边。

　　“姚奶奶麻烦你了，我们……”程祎捏着筷子看着对面的老太太，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程祎你可真客套，我们以后多来帮帮奶奶不就好了，老说那么多谢谢有啥用。“程可眼珠转动着寻找被煸炒的酥脆的五花肉。

　　“是吧奶奶。”她含着一口五花肉，着急喂进嘴里，被烫了个好歹，哎呦哎呦叫唤着 ，也不肯吐出。

　　老太太压着笑意看着两个孩子，故作严肃地挥了挥筷子：“吃吧快吃吧。废话多。”

　　程可一边吃着，一边讲着笑话，在老太太笑得被呛住了之后，程祎不住的往程可碗里夹菜，企图堵住她合不上的嘴。闹腾的欢快和月光一齐笼着这个灰扑扑的小屋，仿佛泛着柔和的微光。

　　“叮铃铃！”一阵又一阵的铃声聒噪地闯入。

　　“诶，妈，吃了吗？”程可凑在老太太身边听着话筒里传来问候。